“也就个把月吧。”
“个把月?”妙善似乎不太明白这个新词。
“一个月左右。”杨纯解释。
作为来自几千年后的一名穿越者,杨纯曾无数次尝试着改变自己的方言,但他发觉自己很难改掉一口的大白话,时不时“蹦”出一句。
不过现在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因为匈奴和乌孙这些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国家,语言交流方面并没有像大汉一样,动辄一口难懂的古言文,似乎,大白话更能让这里的每一个人接受,尤其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当地百姓,这也是杨纯穿越以来唯一感觉比较适应的地方。
“那么之间杨大人是在哪里呢?”妙善脸上带着疑问,眼神却并不在杨纯身上,时而巡视四周,时而看向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阿狸悄悄给杨纯递了个眼色,杨纯心有所悟,这个妙善尽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反倒让人心里不踏实,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于是他直言不讳道:“实不相瞒,在下之前一直待在匈奴的头曼城,承蒙单于器重,封了一个长命候,此前在下其实就是一个卖煎饼的,对了,在下在头曼城那边还有一个煎饼店,公主将来有机会可以去光顾光顾,尝一尝在下的手艺。”
“何为煎饼?”
“这个……”杨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只得笼统地向她解释了一下。
妙善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只是道:“没想到杨纯还有这般手艺,他日若有机会,我一定去登门拜访。”
杨纯似笑非笑地说:“其实,有关于在下的这些信息,公主想必早就打探的一清二楚了,公主若是有事想问在下,不妨直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大人倒是一个爽快之人。”妙善不再拐弯抹角,便道:“不知杨大人对公主的病情怎么看呢?”
终于进入了正题,杨纯哈哈一笑:“该说的,在下已经说了,公主的病没有半年是不可能痊愈的。”
“必须要半年吗?是否有转圜的余地呢?”妙善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期待。
没等杨纯回答,一旁的阿狸在清扫完地上的瓦片和残饭菜渣后,走过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公主,您也看见了,阿朵靡公主脸上的疹子比较严重,况且还有多处抓伤,一时半会儿想要完全治愈还是比较困难的,夫君说的半年还是最快的时间,公主若是没有耐心等下去,大可以回去向你们的大王禀明实情,他肯定不会怪罪于你。”
“话虽如此,但若真是这样,我和哥哥这次出使乌孙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所以,我还是希望杨大人能再想想办法。”妙善态度诚恳地说。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尤其是身体康复这一块,伤筋动骨尚且需要一百天的时间静养,阿朵靡公主患的又是内伤,内伤比外伤更为难治,所以,公主就不要为难在下了。”杨纯始终保持着初衷,相比那个不可一世的二世祖妙元,这位妙善公主要好相处许多,作为高高在上的月氏公主,她至始至终都未曾表现出一丁点公主的架子,如果不是答应了难兜靡和猎娇靡他们,杨纯说不定会如实向她和盘“交代”一切。
妙善微微一叹,神色间略带些许失落,只好道:“那就有劳杨大人了。”
……
与此同时,东暖阁那边却是满满的火药味,胡姬从阿灯那里得来消息——阿朵靡公主突发疹子,她觉得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太巧合,她推测一定是有人故意在阿朵靡沐浴的盆子里面做了手脚。
偏偏难兜靡那个老鬼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他到底是装傻呢,还是这件事就是他在幕后指使的?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她表面上反对和亲,背地里却与月氏国国王暗通款曲,极力主张将阿朵靡远嫁月氏,让两国达成长期友好的关系,然后再强强联手,一致对付强大的匈奴帝国。
究其原因,原来她的真实身份是月氏国王安排在乌孙的一枚棋子,甚至可以说是一名谍者,其主要任务就是搜集有关乌孙政治和军事动向。
不到关键的时候,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今却出了这档子事,和亲一事被迫暂且压后,还不知道月氏王知道后会如何惩处自己呢?
没错,她大可以选择在乌孙度过余生,从此摆脱月氏的控制,可是她的家人还留在月氏,一旦让月氏王发现她的不忠,她的家人性命危矣。
再者,难兜靡那个老色鬼如今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而且照他每夜这么消耗下去,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下一任昆弥必定是猎娇靡无疑,按照乌孙的习俗,她会下嫁给猎娇靡,成为猎娇靡的妻子,虽说这孩子长得还可以,却并非她所喜欢的那种类型,况且猎娇靡一直以来因为左夫人的失宠对她怀恨在心,跟着他,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苦头吃呢。
想到这儿,她气的大发雷霆,屋里的瓶瓶罐罐被她砸了个粉碎,宫婢们因为担心她的情绪会影响到腹中的胎儿,好心劝上几句,却被她揪住头发一顿毒打。
一通发泄过后,她心中的怒气倒是消退了不少,冷静下来后便让人第一时间找来了那位赛神医。
赛矮子还以为右夫人是要向他询问胎儿上的事情,谁知道刚进屋就被胡姬痛骂了一顿,胡姬骂他空有神医之名,竟连阿朵靡脸上出疹子这种小病都治不好,赛矮子纵然心里委屈也不敢吐露实情,只能自惭形秽地说自己医术不精,技不如人之类的话,胡姬半信半疑,问他这件事是不是杨纯那小子在搞鬼,他表示这件事从头到尾他完全不知情。
胡姬手上没有证据,只好让他先行回去,并叮嘱他以后一定要多看着点杨纯,一旦发现杨纯那家伙有什么不轨的企图,马上过来禀报,赛矮子自然是唯唯诺诺,哪敢说个“不”字。
赛矮子走后,胡姬大概也累了,便想上床躺着休息一会儿,她越来越觉得,自从怀了孕后,精神一天比一天差,要么喜欢动怒,要么就不想动,就想睡觉。
刚要躺下,一名宫婢进屋来报,说是月氏王子妙元来了。
“妙元,他来做什么?”
胡姬一怔,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面对月氏来的人,一则出于自己的隐秘身份容易被人发现,二来,和亲计划泡汤,倘若对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没脸去面对。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只是,这个妙元也太不知好歹了,他就不知道乌孙的后宫不让陌生男子涉足的吗?
都说这个妙元王子是个不学无术,毫无城府的二世祖,看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来都来了,再让他回去,被人看见,还是一样的误会,不过,为了避嫌,胡姬让宫婢去将妙元王子请到外殿。
她简单梳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有些凌乱的头发,款款走进外殿,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妙元听到脚步声,猛地回过头,两人四目以对,皆是大惊失色,条件发射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阿元?”
“姬儿?”
彼此,默默地,深情款款地看着对方,缓缓靠近,两只手就像两块吸铁石一样紧紧地粘在了一起。
意外,惊喜,疑惑,恐惧……
他竟然是月氏王子?
她怎么会是乌孙的右夫人?
胡姬顿时热泪盈眶,妙元的眼圈也红了。
曾经是一对被人称之为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的恋人,最后因为某些原因而强行被分开。
那是一种锤心刺骨的痛。
就像两人手里拉着的一根牛皮筋,其中一人松了手,受伤最深的却是对方。
泪水冲洗着女人白净的脸庞,男人忍不住用手去捧着她的脸,女人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这位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里,让她哭醒的男人。
男人深情款款地看着这个让他又爱又跟的女人。
最终竟是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情绪,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
“你说的可是真的?右夫人她真的怀上了?”
偏殿
阿朵靡的事让难兜靡觉得非常的蹊跷,加之阿灯不时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他的内心深处越发感到不安,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杨纯的计划?
苦于手头上没有有利的证据,他只能召来了赛矮子询问一番,赛矮子守口如瓶,将在右夫人跟前的那套说辞在他面前复述了一遍。
见难兜靡依旧不死心,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他只好把话题转移到右夫人怀孕这件事上。
他的这个声东击西的“计谋”果然奏效,难兜靡高兴地忘乎所以,不过,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心说自己都这个年纪了,还能让女人生根发芽,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小人句句属实,夫人腹中胎儿已经有三个月,因为夫人知道怀胎前三个月最容易流产,所以才一直瞒着昆弥,等到胎儿稳定下来之后再告诉昆弥。”赛矮子道。
难兜靡渭然一叹:“这个胡姬啊,孤该说她什么好呢。”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更加宠爱,身边的女人如此深明大义,他岂能不高兴。
转头发现阿灯正抿嘴偷笑,他微怒道:“阿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夫人怀孕这件事?”
阿灯一慌,忙道:“小人该死,日前确实听到一点消息,可是右夫人不让小人说,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