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杨侯,难得昆弥如此高兴,你既是中原人,中原有句话说的好,恭敬不如从命,你就从了便是。”
说话的是坐在杨纯对面席位上的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大臣,国字脸,慈眉善目,他的服饰简单、朴素,耳朵上没有像其它大臣一样挂着一对打耳环,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此人便是乌孙国的大禄多纶,也是猎娇靡的老师,难兜靡非常信任他,以往避居内殿的时候,大事小事都交由他来打理,可以说是乌孙国的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事实上以多纶的能力和忠诚,出任乌孙国的宰相也是再合适不过,难兜靡不在理朝政的这些日子,他将朝中大事小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事无巨细。
难能可贵的是,多纶不专权,不结党营私,待人接物从不摆出法禄的架子,而且在整个乌孙,他以及他的家眷那可是出了名的简朴。
不得不说,这个难兜靡虽然好色,但他身上有一点是历代很多帝王所不具备的,那就是任人唯贤。
在良相面前,杨纯也不想藏着掖着,直白地说道:“能留在乌孙,是小人莫大的荣幸,只是小人刚来的时候就在头曼城,一下子还真舍不得那个地方。”
多纶眉开眼笑,说道:“我听说杨侯是从长安来的,刚来匈奴那边多少也会有些不适应吧?只不过日子住久了,慢慢习惯了那里的生活,才会觉得舍不得,同样的道理,你在乌孙这边住惯了,也会慢慢喜欢上这里,而且我敢保证,咱们这赤谷城绝对不比头曼城差。”
其它那些大臣劝说杨纯留下,多少出于恭维的心态,但多纶不一样,他是诚心实意地要挽留杨纯,之前杨纯在匈奴所做的一切,他也略有耳闻,这样的人才,如果能留在乌孙,那将是乌孙无上的荣耀,况且乌孙和汉朝的关系一直都比较融洽,只因中间夹了一个匈奴,才两国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然而,无论是难兜靡也好,多纶也罢,他们都不想得罪这两个常年征战的大国,要是能让一个汉人做乌孙的官,汉朝的当权者会认为乌孙有意和他们修好关系,对今后的外交以及通商互利大大有利。
至于军臣那边倒也不用去太担心,只要不是违背杨纯自己本人的意愿,他也无话可说,杨纯虽是匈奴的长命侯没错,但他始终是汉人,何况他这个长命侯不过是一个挂名的虚职,只要乌孙这边开出更高的利益,留住杨纯应该不是问题。
“大禄说的没错,孤也是这个意思,还有一点,孤必须要纠正一下,你呀,也别一口一个小人的自称了,你是咱们乌孙的贵客,怎么可能是小人呢,这样,孤现在就封你一个官……”难兜靡笑容满面,在座大臣们纷纷点头称是。
杨纯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氛围比起匈奴确实要好很多,至少没有歧视他的汉人身份,这一点着实让他感到欣慰。
“多谢昆弥抬爱,所谓无功不受禄,请恕杨纯不能从命。”杨纯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答应,不是他不想留在乌孙,而是他一旦留下来,会引发很多问题,军臣不会答应,老哥伊稚斜也不会同意,还有亚当大叔肯定也会很失望。
如果是回到大汉,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意见,毕竟,他是汉人,回到自己的家乡也是理所应当。
可要是留在乌孙,那么,性质完全就不一样了。
一旁的猎娇靡很是着急,他就不明白了,这个杨纯在匈奴那边几次三番被人设计,差一点丢了性命,他怎么还是忘不了那边呢?他到底在想什么?
阿狸静静地看着杨纯,她心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不管杨纯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默默地支持,这一辈子她都不会离开他半步。
难兜靡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都在私底下交头接耳,有人觉得杨纯那句无功不受禄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初来乍到的汉人小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封了官,你让那些为了谋求功名而发愤图强的后生怎么看,这样的先例一旦打开,今后还有谁甘心情愿地为乌孙卖命?
当然,还有一种最普遍的说法就是,杨纯公然拒绝昆弥的封赏,那就是抗命,理当押到断头台处死。
难兜靡皱着眉头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坐在那里喝闷酒,多纶知道他心里非常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圆这个尴尬的场面。
都说帝王的心思难测,杨纯算是领教了,他想把刚才的那句话再细说一遍,让昆弥明白自己有不得不离开的苦衷,就在这时,猎娇靡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惹恼昆弥。
杨纯只好做罢。
“阿朵靡公主到!”
正当现场气氛陷入无比尴尬的时候,一个美丽端庄的小女孩从外面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她的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头上扎着许多麻花辫子,一对格外耀眼的大耳环,随着她的身体而来回摆动,不时散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她生的一张鹅蛋脸,柳叶眉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得非常机灵,身上是一件羊毛制作而成的袄子,脚底穿着猪皮靴子,走起路来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昆弥,女儿来了,您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呀,是谁惹您不高兴了?”阿朵靡瞪着一双大眼珠子,扫视着周边坐着的那些大臣,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两个人的身上,一个是她跟前的杨纯,另一个则是坐在贵宾席的阿狸。
她走到猎娇靡身边,指着他们两个问:“哥,他们是谁?”
“杨纯见过公主。”杨纯抢在猎娇靡前面,向她毕恭毕敬地打了一个礼,阿狸也急忙离席走到杨纯身边向阿朵行礼。
阿朵靡看着眼前这对俊男靓女,眼神很快从狐疑转变为欣赏,说道:“果然是男才女貌,你叫阿狸,你叫杨纯,杨……”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夸张起来,兴奋地冲着猎娇靡问道:“哥,他就是昆弥要找的那个杨纯吗?”
我去。
杨纯感觉自己来到乌孙后就变成了一块国宝,尤其是这父子女三人,一个比一个浮夸,实在是太令他震撼了。
“好了,阿朵,你的病刚好,国医不是让你不要走动吗?你怎么出来了?”
难兜靡终于开口了,只是脸色比之前严肃了严肃。
阿朵靡笑嘻嘻地说:“女儿已经好了,不信昆弥您看。”捶了捶自己的胳膊,原地跳跃了几步。
在大家看来,阿朵靡的身上的确看不出一点毛病,杨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离得近,相对来说,他看得比在座任何一个人都仔细,阿朵靡每完成一个跳跃动作的时候,就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似的,呼吸不畅,气喘得非常厉害,但这小丫头很坚强,硬是用满脸的笑容给掩饰过去。
所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她是在硬撑。
偏就杨纯的眼睛太毒,一眼便看穿了这一细节。
“公主,你有病。”
杨纯说道,声音很大。
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