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军浩浩荡荡的过了两门关,并没有遭到丝毫的阻挡,甚至连守关的驻军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关隘。
过了两门关,便到了日思夜盼的新西凉了,西凉军不免有些兴奋。
这一路上虽然并无战事,但因为随军的粮草不多,所以全军只能加快行军速度,争取早日在粮食耗尽前,到达新西凉,好补充粮草。
可是等他们到了,眼前的一切却出乎他们的预料,连续路过几个县城都是空空如也,百姓们全都跑走了,更不要说还有什么粮食。
面对着全军上下的饥肠辘辘,最终领军的公孙贺只得无奈的下令,杀马充饥。
马在西凉人的心中是神圣的,它们并不是牲畜,而是伙伴,更何况还是一起上阵杀敌的战马,但他们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挥泪斩马。
就这样,西凉军才勉强走到了守宫关,当他们到了守宫关时,已经仅剩不到一万匹马了,这眼瞅着下一顿就要吃不上东西而饿肚子了,所以必须在一日内攻下守宫关。
可是这守宫关却不像是先前的两门关一般,空荡荡的,而是恰恰与之相反,关隘上人山人海,甚至还有各种守关的重型武器,难度可想而知。
但西凉军并不畏惧,他们本就是西部草原上的一头悍狼,来这儿便是为了吃肉,如今哪有因为肉上长角,便被吓跑的道理啊。
就在两军对峙,剑拔弩张之际,守宫关的大铁门却打开了一道缝隙,只见一人骑着马,从关隘里奔了出来,他身后的红披风更是随风飘荡,宛若一面旗帜。
这人没有穿甲披胄,唯一的武器是一柄长枪,还挂在得胜钩上,显然并无敌意。
而此时在昭阳的皇宫中,蔡丞相蔡富棠急忙求见建业帝,因为有些事已经打乱了他煞费苦心的计划。
“陛下,蔡相国求见。”
建业帝早就算准了,蔡丞相一定会来找他,所以他已经命人沏好了茶,等着了。
“让左右藏好了,以我拔剑为号,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喏!”
“让他进来吧。”
还没等着宣蔡富棠觐见,蔡富棠已经等不及了,直接进来了。
“陛下,您为何要让幕安王回西凉?”
蔡富棠一进大殿,便怒气冲冲的喊到,问罪着建业帝,这让建业帝心中很是不快,但并没有将不悦表现在脸上,而是依旧端坐在上,居高临下的反问道。
“先生,你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蔡富棠微微作揖躬身,说道。
“老臣不敢,但老臣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让幕安王回西凉?”
“那朕为何不能让他回去?”
“如今西凉军兵临城下,就在守宫关外,我们完全可以借幕安王,而要挟他们退兵,但如果让幕安王回去,他们恐怕就再无顾及了。”
“哦?先生是认为四哥他会谋反?”
“老臣不敢,但他没有这个心思,难保其下面的人没有这个心思。”
虽然蔡富棠口口声声说着不敢,但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平心静气的说着。
“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黄袍加身,那就算他不想,他也不得不做了。”
“哈哈哈,莫非先生认为会有人拥立四哥称帝?”
“老臣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而已。”
“就算是拥他称帝又如何?他们能攻破守宫关吗?他们此时恐怕已是强弩之末了吧。”
“西凉军本就是虎狼之师,如今又陷入绝境,怕是会守宫关也挡不住这群亡命之徒。”
看着蔡富棠诚恳的模样,建业帝不禁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就请先生省省心吧,朕既然敢让四哥走,那就自然不会担心这些。”
蔡富棠突然声嘶力竭的怒斥道:“愚蠢,你简直就是妇人之仁!”
“大胆!你竟然敢跟朕如此讲话。”
建业帝一下子站起身来,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怒视着蔡富棠。
而蔡丞相却不退反进,踏前一步,回瞪着建业帝的眼睛,丝毫都没有避讳,目瞪如牛,怒放冲冠而起,大声说道。
“你现在放走了一头狼,他日将会在西边变成一窝群狼!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先帝日日夜夜的想要收回西凉,这眼看着便要收回来了,你却因为私情而放走祸患。
你,不担心四王爷,那你的儿子呢,你的孙子呢?他不会反,那他的儿子呢,他的孙子呢?只要有一个有野心,大安千百年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虽然建业帝对于蔡富棠的无礼,很是不满,但面对蔡富棠灼灼逼人的话语,他竟一时哑口无言,又坐回了座子上。
因为蔡富棠说的不无道理,这让建业帝心中很是矛盾,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艰难的说道。
“难道坐上这皇位,就必须要孤身一人吗?”
“必须如此!陛下是一国之主,万事必须依国家为重,又岂可因私情而给国家招惹灾祸呢。”
建业帝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看着门外的天,指天说道。
“天道啊,世人都念这皇位,争权夺势,以为会是无上荣光,可是他们想不到,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却是一个囚笼,困住的正是坐在皇位上的野心家。”
蔡富棠躬身说道:“王道无情!”
“王权无情?哈哈,真是好一个无情人啊。
先生,我记得当年你曾跟我说过,朕并不适合坐在这皇位上,朕太过于感情用事,太过于仁慈,而六哥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你知道嘛,他如果坐在这皇位上,朕就要死,所以四哥哪怕是要落个不忠不孝的骂名,也要让朕坐上来,如今朕又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呢?”
建业帝看蔡丞相似乎想要说什么,便伸手制止住了,接着说道。
“好,我们先不说四哥的事。先生我且问你,自从朕亲政一来,整治污吏,肃清朝野,扶贫赈灾,广开言路,等等,有哪一项做的不够好吗?”
“陛下做的很好。”
突然建业帝歇斯底里起来,两目赤红,毫不顾忌形象的对着蔡丞相大吼道。
“那你为什么要暗中支持六哥,为什么要帮他谋逆叛乱,为什么要背叛朕!告诉朕,海棠老人!”
蔡富棠突然捋着胡须,笑了起来,眼神中很是满意,一时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文尔雅,哪还有刚刚的据理力争的模样,两手一抱,缓缓说道。
“陛下,老臣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被您给发现了。”
“告诉朕,为什么!”
“因为大安需要一位真正的帝王!”
“真正的帝王?那朕不是,六哥他就是了吗?”
蔡富棠突然指着高高在上的皇位,失声大笑起来。
“他?他配吗,他配坐到这皇位上吗?”
建业帝不禁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有明白过来蔡富棠的意思。蔡富棠不是和怀仁王一伙的嘛,怎么还要这样说?难道说,是他蔡富棠自己想要称王?可还没等建业帝想要问个清楚,蔡富棠又说道。
“当世,只有老夫的学生你,才配的上这个皇位!”
饶是身为帝王的建业帝,都不禁从蔡丞相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
“但是你太过于仁慈了,所以你必须要明白身在帝王家的无情,身为帝王的无奈。
从你开始坐上这个皇位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在是你了,你是大安国的帝王,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大安的命运。
而我是你的老师,我所能做的,就是为你上这最后一课!”
“最后一课?那日刺杀四哥的丫环是你的人,想要杀四哥的人其实是你,并不是六哥。
而六哥也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你调动西凉军东进,暗中勾结瑞国拖住蛊面军,其实是为了撺掇六哥,给他造成假象,诱惑他谋权篡位。”
“没错,幕安王对你有恩,所以你总会对他言听计从,这是祸患,我不得不派人除掉他,只是没想到出了意外,让他活了下来。
至于怀仁王,我只是给了他一个谋反的借口,他若是不想,我怎么劝都是无用的,终归结底,他还是觊觎这个他曾差点得到的皇位。
而这也是先帝爷的计划!”
建业帝一时惊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和大业帝还有关系,赶忙追问道。
“父皇?这和父皇有何关系?”
“先帝爷在世时,便已经制定好了对策。
当年幕安王为了个人私情,不顾国家安危,逼迫先帝换储,所以你活了下来,成了帝王。可是像幕安王这样威胁皇权的人必须要除,不然对皇权不利。
至于怀仁王,你夺了他的皇位,他又怎能不怀恨在心呢?要是外敌入侵之时,他再趁国内空虚,起兵叛乱,岂不成了大患,所以必须要除!”
“王权无情啊,难道坐在这个位子上,就必须是个孤家寡人吗?”
顿时建业帝浮想联翩,他想起了瀚海门一案,更想起了父亲想要杀他,就连这冰冷的帝王家最后一点温暖,为了救他,而不惜起兵谋反的四哥,也要被除掉。
似乎这让人暖心的温度成了绊脚石,而帝王就必须冰冷的刺骨,必须冰冷的让人心寒,这份冷让建业帝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