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成跟随胡岳绅返回营地。
夏侯超看到众人满载而归,不禁大喜,立马下令设宴款待。
胡岳绅说出田一成运粮的提议。
夏侯超听后也大加赞赏,说:“长老果真没看错人。来,我们敬香头一杯!”
田一成说:“过奖!过奖!全赖长老英明!我们只是有幸能为长老分忧。”
夏侯超说:“说得好!长老英明!我们都来敬长老一杯!”
众人举杯痛饮,轮番劝酒。好酒好菜不断送上。
其后田一成借故退席。他看不惯香头们胡吃海喝的样子,尤其是当他知道这些都是村民们的辛劳所得。等他们吃饱喝足后,又会去糟蹋哪里的村庄呢?那些老实本分的老百姓生活本已不易,却还要被搜刮一空。所谓的‘替天行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从被怀疑到被赞赏,他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田一成心里便充满苦恼。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知道如果想在白莲教生存下去,不仅要作出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俯首听命的样子来,甚至还要变本加厉,才能得到赏识,提拔……他似乎已无法再忍受下去,甚至想到一走了之。
离开的念头一旦萌生,只是让田一成更加痛苦。他想到霍玉丹,想到那些新来的弟子……离开了又能改变什么?独自一人忍辱偷生?这同样让他无法忍受。正当他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另一个念头突然在他心里闪现!他不禁暗暗骂自己糊涂,居然忘记了此番下山的原意!
田一成就在夜幕的掩护下,偷偷回到村庄。
那妇人认得田一成,知道是他救了自己丈夫一命,连忙开门招呼他。
田一成抓紧时间,在村民家里写下密信。然后他对妇人说:“白天之事,我已尽力。想要救出你的丈夫,须将此信送到官府!”
田一成说毕,留下几两银子便起身告辞。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营地。此时他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回到营地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夏侯超亲自清点钱粮,觉得收获已足,便下令所有人马赶赴清莲寨。
田一成回到清莲寨,心情不由变得复杂起来。他心里盘算着密信何时能送到魏公公手上,魏公公又何时调遣大军到来。他希望这次能彻底解决问题。他和霍玉丹,弟子们,以及周边的村民都能够摆脱这种日子。
回来第二天,田一成被叫到王元宗的住处。
那短短的路程,田一成似乎走得很吃力。他心想事情不是完结了吗?难道是他露出马脚?是被别人看到他夜间外出,还是别人告发他对村民心慈手软?他担心自己的计划夭折,因此忐忑不安。
此时的田一成感到自己就像是大江里的浮萍,岸边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着。然而,当真的意识到自己只是浮萍而已的时候,他反而感到释然……
王元宗一看到田一成,便笑着说:“香头回来休息好没有?出去打猎好玩吗?”
田一成苦笑一下,说:“说实话,弟子还是喜欢种田多一些。”
王元宗说:“来!我俩一边喝茶一边聊!”
田一成再次行礼,然后缓缓坐下。
王元宗说:“年轻人多出去走走是好事。想起以前我们几个长老到了圣莲寨,只有我一个说走就走,其他人都不愿离开。一路上磕磕碰碰,得失胜败皆无常……抚今追昔,不免令人惆怅。如今我已有些力不从心。然而,年轻人不是需要为本教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吗?老想着待在山寨里可不是办法哦!”
此时田一成已放下心来。王元宗并没有发现他的计划,然而话中之意似乎是要他再次下山。他必须想办法拒绝,因为他在等待着朝廷大军。大军一到,里应外合,才能尽量减少双方流血、伤亡。
田一成说:“长老有所不知。此番下山,所见所闻,却让弟子担忧不已……”
“香头有话直说,千万不要有顾虑!所谓‘苦口良药,忠言逆耳’嘛!”
“我看到弟子们实在有些过分。我们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却夺取村民家中钱粮。这跟朝廷那些贪官污吏有什么不同呢?弟子在时村民敢怒不敢言,弟子离去后必将怨声载道。这恐怕对本教的名声不好吧……”
王元宗突然拿起台面上的《水浒传》说:“梁山泊如此兴旺,靠的不是阴谋诡计,就是打打杀杀。如果只是举起‘替天行道’的旗号就想成功,那梁山泊早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宋江只对贪官污吏下手,并不打扰百姓,因此大得民心。”
王元宗放下书卷,举起茶杯,沉吟半晌。
田一成立马后悔说出这话,心里只怪自己一时心直口快,破坏了谈话的气氛。
随后王元宗的神色渐渐冷峻起来,但还是以和缓的语气说:“香头是从本教的声誉着想,这是对的。可是,我们不能让山寨的弟子们饿死,这点更重要!我们还得留着气力与朝廷作战,必须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如今我们实际上都被困在清莲寨了。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局面。等到时机成熟,白莲之花遍地盛开,太平盛世必将到来!到时天下人都将过上好日子……你觉得我们是半途而废,还是坚守下去?”
“长老之言让弟子茅塞顿开。我们必须坚守下去!对于长远的大局来说,眼前一些无奈的牺牲是难免的。我们都应该像长老这样深明大义!今日弟子能得到长老点拨,实在是三生有幸呀!”
“清莲寨里像香头这样的人才不多,我希望以后香头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王元宗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离开长老的住处后,田一成心情变得极度苦闷。他总感觉到王元宗似乎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他不得不说一些套话来应付过去。从最后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通过测试了。他由此知道王元宗是不会让他安心待在清莲寨的。他只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尽快实施。
可是,在朝廷大军来临之前,田一成还必须得到霍玉丹的配合。
田一成找机会把霍玉丹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这举动让霍玉丹吓了一跳。
随后田一成把下山后的所见所闻悄悄告诉霍玉丹。她更是吃惊不已。
霍玉丹熟读白莲教经文,十分赞同经文里说的大义。她看到前所未有的希望,这是在京城的家里绝对看不到的。虽然一路以来,她也隐隐约约耳闻目睹一些阴暗的事情。这些事情会使她反感。但每次她都会告诉自己:没有事情一开始就是尽善尽美的!不足之处可以慢慢设法改正,但决不能轻易失去信心!
霍玉丹说:“我相信你的话。可是事急无君子。这么多弟子要吃饭,山寨实在没办法。所以才要到外面化缘借粮。等到山寨里的庄稼有了收获,就不会再发生这些事了!我们还可以让弟子们再勤快些,开垦更多荒地……”
田一成说:“这不仅仅是吃饭的问题!我跟王长老谈过了,我发现人的野心是无穷无尽的!他的那些手段已经坑害不少人了,我们在这里待下去不是办法!”
“你不应该这样说长老!长老对我们一直照顾周至。他带领着弟子历尽艰辛才走到今天。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时时刻刻都需要顾全大局,我们不能求全责备。这些话以后别说了,对你我都不好。别忘了我们都是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