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永光在王恭厂事故后就上了一道慷慨激昂的奏章:
“几位大臣都说王恭厂事故不过是火药燃烧而已。微臣想说的是,这火药燃烧怎么能惊天动地、数十里外都能听到像打雷一样的巨响?这说法只是将灾祸推托于火药的力量。目前应大力追查事故的原因,更应正视上天警示的意义。如今皇上减膳撤乐,大臣们素服角带,单单这样减少吃喝玩乐就是修身反省吗?
微臣试问一下:朝中招权纳贿的人已经伏罪了吗?断送国土的人已经伏罪了吗?骗官盗饷的人已经伏罪了吗?百官都尽忠尽职,守正不阿吗?
这些才是真真切切的修身反省啊!
刑罚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今被关押的人有一半归诏狱,往往在追赃的时候人就死了。微臣恳请以后案件都交给法曹按法审理,让所有犯人得到公正对待。
另外,与其大兴土木,不如将银两用于军储;与其巧立名目、巧取豪夺,不如节约俭省。现在无可搜刮就搞诬告陷害那一套,搞得人心惶惶,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微臣恳请暂停皇极殿工程,将有限的财力物力集中到辽东前线,等到消灭敌人再建造也不迟。
如果传达圣意方面有谬误、阻塞的地方,不如把政事交给文武百官处理。如果用人方面有疑问,不如将善恶正邪都交由天下评判。
以上这些都是作为朝廷忠臣必须要说的。微臣受先帝临终付托之命,皇上知遇厚爱之恩,因此才敢沥血陈词……”
要是朱由校做到奏章上说的,大明江山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但王永光只得到这样的答复:
“你说的修身反省的道理,朕都知道了。大殿改造就快完工,不会影响军需。朝廷政务向来都是交给内阁大臣处理,本无谬误。”
王永光又气又急。虽然他早就知道奏章会被魏忠贤截留,但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原来在魏忠贤大权在握的初期,百官里有支持的,有反对的,也有旁观的。经过多番明争暗斗,像杨涟这样的,以家破人亡收场;像崔呈秀这样的,就飞黄腾达。
而在旁观者中,却各有各的想法。有的官员虽然看不起魏公公,但又不愿放弃高官厚禄。有的却是忍辱负重,与其以卵击石白白送死,不如留在岗位上为社稷做点实事。
王永光就是其中之一。本来他作为兵部尚书,掌管抗御大事,一直兢兢业业做事,也不想跟魏忠贤闹翻。可是如今前线告急,他已是心急如焚。谁知阉党胡作非为,不知收敛,以致天怒人怨,连京城都不得安生。如此下去,势必自取灭亡。他日夜操劳战事又有何用呢?
朝天宫火灾的发生,更让王永光灰心丧气。于是他又写了一道奏章:
“如今皇都有一半成了废墟,千官习礼之处都成了灰烬。路人为之惋惜,做臣子的能不忧心吗?想到近年水灾、旱灾、盗贼、战事接连不断,微臣不得不上书说明情况。
荀悦在《汉纪》里说:‘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降怪异以惊恐之。’在这短短时间内天灾人祸层出不穷,皇上已经耳闻目见,下旨要群臣一起修身反省,以应天道。
但是,微臣上回上书陈词,皇上只以‘知道了’回应。知而不改,这跟不知有什么不同呢?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天下万民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呢?
皇上应该知道天变可畏。如今应该尽早改邪归正,挽回天意。要是逆天行事,天威越盛,灾变更多。微臣承皇恩,居高位,若不能为社稷解困,为皇上分忧,还不如归隐山林,务农度日!”
当亲信把王永光的奏章读出来的时候,魏忠贤不禁勃然大怒。
“上回这个迂腐的臭老头突然跳出来乱咬,拐弯抹角骂我,我已经忍让他了!这次又来兴风作浪,我要他卷铺盖滚蛋!”魏忠贤拍案而起。
此时心腹李永贞说:“魏爷请息怒。这臭老头自讨没趣,在奏章中已经有求罢免之意。要是魏爷真的把他罢免,一来外人又说魏爷不能容人;二来王永光非同寻常,我们无缘无故罢免他,要是皇上突然问起他来,恐怕不好交代。不如过几天再说……如果他再不识趣,就慢慢寻他过失,参他一本。到那时候再罢免他,就不关魏爷的事了。”
魏忠贤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好!姑且容这臭老头多蹦跶几天。”
话说魏忠贤敢当众打死钦天监,怎么会容忍王永光呢?
原来王永光在穷苦家庭长大,少年时期丧父,只好给人放牛为生。他闲时常到私塾旁听,以树枝为笔,在地上练习写字。后来被老师发现,老师便试试他学问,他居然能对答如流。老师被其勤奋、才学感动,免费收他为徒。他在万历二十年考取进士,一直以来忠于职守、勤于政事、廉洁自守。他从不拉帮结派,更不参入那些党同伐异的争斗。因此深得先帝信任,到如今已是三朝元老。
面对这样一个传为佳话,声名显赫的老臣,连朱由校都得敬重几分,因此魏忠贤不得不收敛一下。
很快,王永光得到这样的回复:
“你能当好兵部尚书,用心经营兵部,让将士旗开得胜,就是为朕分忧了。如今战事未停,敌人未除,何必求罢?你作为朝廷大臣,进言应该慎重,讲究分寸,怎么能带头危言耸听?朕这次就姑且不究。”
王永光不由感到绝望。他当然明白这是魏忠贤的意思,只是想不到诚心相劝,换来的却是严厉的责备。于是他又写奏章呈上去:
“如今天意未回,朝廷上下修身反省,却未见明效,微臣唯有上疏求罢,以答天谴。微臣仍然希望皇上立行仁政,减少冤狱,减免赋税。”
不久,王永光看到回复:
“你既然担任中枢要职,此时正要以社稷大局为重,以保卫疆土、克敌制胜为念,怎么能说出一走了之、推卸责任的话呢!你还是应该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