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丹急忙忙找到田一成,焦急地说:“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听父亲说,魏公公已经掌握足够的材料,准备先给王大人安上纳贿的罪名,再把他赶下台。父亲马上就要写奏折弹劾王大人了!”
田一成说:“霍姑娘不用太担心。王大人素来德高望重,魏公公要拿出服众的证据,恐怕并不容易。”
“这回是陈震铎的家人陈富出面指证王大人。而且,他们还要弹劾王大人用人不当、纵容下属,以至奸细混入京城。父亲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要是王大人真被赶走,我家岂不是造孽吗?”
王永光在京城的寓所,要打听出来一点都不困难。轻轻敲门后,田一成向开门的仆人说出拜访之意。
“王大人身体抱恙,公子请回吧。”仆人淡淡地说了一句,说完就把门关上。
田一成看那仆人的神情语气,一点焦急、担忧的意思都没有,根本不像是主人生病的样子。
干嘛非要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呢?这明明就是吃力不讨好、自寻烦恼的事……田一成心里不由冷淡下来。
然而,当田一成想起霍玉丹焦急的样子,不由又心软起来。他早已习惯孤立、冷静的状态。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风花雪月的繁华闹市,又或者是血雨腥风的荒村野店,来去自如。可是,如今霍玉丹却让他有些不自如了。
“在下有要事求见王大人。此事关乎大人,更关乎大明国运,不可不察!”田一成再次敲门。
仆人皱起眉头,把田一成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说:“你是来钻人情的吗?”
“大哥见过像我这样两手空空来钻人情的吗?”田一成苦笑。
“那你是江湖术士?要是来占卜卖卦就算了,免得打扰王大人。”
“都不是!麻烦大哥跟王大人通传一声。在下为国事而来。见与不见,由大人说了算吧。”
看着仆人慢悠悠转身进屋,田一成不由嘀咕起来:要是知道我来帮了你家老爷的大忙,你还敢怠慢我?
过了一会儿,仆人再次走出来,客客气气地将田一成带到客厅。
田一成见到王永光,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
王永光说:“公子请用茶。家仆招呼不周,多多包涵。”
田一成看到王永光白发苍苍,但双目有神,语声有力,心想这三朝元老至今仍屹立不倒,确实不容易。
田一成呷了一口茶,说:“在下区区布衣,今日能见到尚书大人,已是荣幸万分。若不是事态紧急,在下实在不敢冒昧登门。”
王永光说:“听说公子有要事相告,老夫洗耳恭听。”
此时田一成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说:“这事不仅与大人休戚相关,而且关乎大明国运。在下偶然听闻陈震铎的家人陈富指证大人纳贿,其他大臣已经准备上疏弹劾大人。大人乃国之栋梁,要是被无端牵连,恐怕朝纲难振、社稷难安啊!大人宜提高警惕,防患于未然。”
“老夫与陈富素未谋面,何来纳贿之说?唉……老夫早已知道迟早不被奸党所容。老夫劳碌一生,兢兢业业。为官多年,从不像他们那样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然而老夫做十件实事,却抵不上他们做一件坏事……如今眼看朝政崩坏,却回天乏术,无能为力,实在愧对先帝。”
“尚书大人老当益壮,穷当益坚,定能力挽狂澜,匡扶社稷。”
王永光苦笑一声,说:“不妨告诉公子吧,他们本不必费尽心机赶走老夫,老夫已决定辞官回乡。如今老夫年事已高,精疲力竭……无奈到了临走之时,却晚节不保、清名难全……无论结果怎样,公子能登门相告,老夫感激不尽。”
田一成走出王府,不禁又是一番唏嘘。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这原来只是霍玉丹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
其实,对于王尚书的话,田一成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呢。如今想要在朝廷做些实事实在太难。上面一有风吹草动,便横生出无数掣肘,让人不得不瞻前顾后、步步为营,只求自保。不过,他心里还是为霍玉丹的想法感到欣慰。毕竟一个官家千金能有此心,实属罕见。
回到霍家,田一成对霍玉丹说:“王大人很感激你的一番好意。不过,他早已决定告老还乡。”
霍玉丹说:“没有别的办法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求。如果霍大人当上兵部尚书,能够为国为民,做好本职公事,这也是好事啊。”
看着霍玉丹失望离去,田一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初见之时,他觉得霍玉丹只是一个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官家千金。他一直敬而远之。如今,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情居然被她所左右,他实在感到莫名其妙。
田一成拜访王永光的事很快就让魏忠贤知晓。
原来,王永光的仆人早已被东厂笼络,负责监视王永光的一举一动。毕竟王永光担任兵部尚书一职。这是何等重要的职位,魏忠贤又怎么会对他放松警惕呢!
“田一成这小子头脑有毛病吗?本来还想好好栽培他,扶他一把,想不到养狗还被狗咬!留着他何用?”魏忠贤大发雷霆。
李永贞说:“此等无名小卒无关紧要。不过,他是霍维华推荐的,本来是潘汝桢的人。这两边都是自己人,如果做得太明显,恐怕会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魏忠贤说:“霍维华办事不力,走漏风声,差点坏了大事。亏他还想当兵部尚书?哼!就是把王永光撤了,也让他等一等再说吧。田一成这臭小子,早就该除掉了。前阵子他居然连招呼都不打,私自出城调查……事不宜迟,奸细一案,赶快了结。该杀的杀,该撤的撤,一个不留!”
此时亲信傅应星心里有些不安,便说:“魏爷如今已有泼天富贵,不宜杀戮过多。”
“你懂个屁!”魏忠贤似乎被戳到心里的痛处。
原来魏忠贤能容忍手下出错,却不能容忍手下有妇人之仁。要是对敌人心慈手软,别人就会怀疑他不行,就会更加放肆,从而导致局面失控。
以前,那些比魏忠贤更强大的对手,就是因为放松了警惕才让他有机可乘。
在魏忠贤还是无名小辈的时候,多亏上司魏朝的提挈,才能在宫中站稳脚跟。后来他学有所成,就夺去魏朝对食的对象客印月,然后用计将魏朝发配出宫。不久后魏朝便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这事虽然没有留下把柄,但天下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所谓成功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他则是兼而有之。
所以,他绝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对于他来说,泼天富贵与一败涂地只有一线之差。对他来说,只要有需要,杀一个是杀,杀一千个也是杀,并没有区别!
魏忠贤随即传令许显纯赶快结案。
许显纯连忙写好题本呈上:“胡满秋与众同党乃奴酋奸细,潜入京师,借机作乱。有赖魏公公明察秋毫,足智多谋,忠心机警,破获奸细团伙,立下大功。陈震铎徇私枉法,入京后指使陈富贿赂王永光,罪加一等……”
其后魏忠贤得知王永光知难而退,告老还乡,便暂时放过他。最后票拟下来:胡满秋等人凌迟示众,陈震铎和陈富发配充军,魏公公、许显纯获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