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他乡遇故知【淮阴偶遇刘牧之,寄奴从此更名禹】
诗曰:
琼钩如洗照枝头,惹得乌鹊鸣白昼。
若非秉烛销香案,只恐忆归故人愁。
上回书说道,这刘寄奴与檀道济夜宿荒坟惊得一身冷汗。幸亏遇见巡逻的军士发现,这才跟着军士朝着淮阴城去了。
一路无书。只说这二人进得城来,便跟随那军士一路拐弯抹角来到一处房舍,看这样子应是一处官衙,门口有两名挎刀的差役,与军士不一样,此二人乃是官衙中人,穿着黑色的青布直裰,只到这膝盖之处,脚穿浅筒翘头靴,头戴黑布蒲头巾。刘寄奴与檀道济正在疑惑,只见那军士走上前去,对着这两个守门的差役略微一点头,便走了进去。
不多时,那军士又走到门边对着二人喊道
“进来登记!”
二人不疑有他,便径直走进官衙大门,进得门来,是一个四方的大院,地上铺着石头,军士却站在对着大门口的正堂廊下,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那军士一声大喊
“拿下!”
只见周围的厢房之中冲出十几名手持长枪的黑衣差人,举枪对着二人,大喝道
“伏地!”
说罢,明晃晃的枪头便压着头顶而来。要论武艺,刘寄奴挥刀砍杀当是力战可胜,再加上五大三粗的莽汉檀道济更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二人不知为何如此,况且又是官衙之人,若伤及他们,只怕官府一下海捕文书,二人真的就只能去浪迹天涯了。思至此处,檀道济正要发作,却见刘寄奴一把拉住檀道济的手臂,跪地而伏,趴在地上。众差役一拥而上,将二人身上的武器也都卸了下来,捆绑严实,跪在院中。
此时,一位腰间插着月牙弯状黄铜戒尺的捕人说道
“贼人已捉拿,看如何发落!”
军士回答道
“此二人定是细作,交由督邮审理。”
“来呀,请督邮!”
捕人喊道。随即,一名黑衣差役跑进正堂后院,不多时,一名身材俊秀,白净面皮的官人在差役的带领下径直走到正堂廊下。既不升座,也不打杀威板子。而是命人拿来一胡床坐在廊下看着院中跪着的刘寄奴和檀道济问道
“此二人是何缘故被绑缚于此?”
军士随即拱手将城外遇见二人的事情详细言说一遍。这中等身材的督邮站了起来,将刘寄奴打量一番,言语道
“将此人松绑!”
捕人和军士都看着督邮,督邮则继续强调似的说道
“此人携弓带刀,想必是要诚心投军之人,况且我知京口确有刘寄奴一人。”
此言一出,刘寄奴甚是惊讶,紧皱眉头,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位督邮,却是一点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此时,军士又问道
“那这莽汉该如何处置?”
督邮一直盯着刘寄奴微微地露出笑容,但这让刘寄奴觉得有些诡异。听闻军士所言,又稍微一撇檀道济,轻描淡写说道
“拖出去,吊在城门上示众!”
听闻命令,捕人一挥手,众差役正要动手,却见那檀道济一下拔地而起,左右挣扎着大喊
“好你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狗官,我也是投军之人,为何只放他不放我?就因为你认识他,便徇私舞弊!”
督邮听完,皱皱眉头对着檀道济说道
“旧历咸和元年吴郡已然改为吴国,尔等若为晋民,安能不知?况罢吴郡为吴国已近一甲子,即使乡野草民也应知晓!”
军士拱手言道
“督邮英明,我亦是如此认为。所以才将此人带来此处。”
督邮点点头,说道
“此事办得甚好,你先回去。我自会给你们校尉言说此事。替你美言几句。”
军士满脸欢喜,随即拱手诺诺而退。
正此时,刘寄奴开口言说道
“督邮明察,此人与我在扬州城外相逢,我二人一同斩杀几名胡人溃兵,因此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称。他绝不会是胡人的细作。”
督邮听完倒是没有接刘寄奴的话茬,而是盯着刘寄奴说道
“你再看看我是谁?”
刘寄奴只得再次认真打量眼前此人,只见此人面颊消瘦,眼睛炯炯有神,留着短须,体型俊秀。怎么看怎么都是一读书人,说来也不奇怪,督邮毕竟是文官。看刘寄奴迟迟不说话的样子,督邮再次说道
“猪油饭!”
刘寄奴听完,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道
“刘牧之!”
督邮得意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只见刘寄奴手舞足蹈想要冲上来,却又被差役用长枪拦阻,又不得不站在原地。刘牧之挥手道
“无妨。”
这下诧差役才放开手脚,刘寄奴一下冲上廊下,抱着刘寄奴是又笑又跳。刘寄奴也是喜不自胜。院子里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二人。捕人言语道
“督邮,此人作何处置?”
“松绑,吩咐下去。伙食丰盛些,我要好好招待我这十年未见的伙伴!”
捕人与差役皆应命而去。
高兴之余,刘寄奴又为其引荐了檀道济,寒暄片刻,刘牧之带着二人来到正堂后院的一处内室,相谈甚欢。刘寄奴率先问道
“牧之,为何年纪轻轻就官至督邮?你们家不是去了会稽么?为何跑到这里来了?”
仆人送来茶汤,几人一人一碗。刘牧之举起茶碗饮了一口茶汤说道
“说来话长,我父却是在会稽做官,后来我们一家又去了建安郡,所以就离你越来越远,这不北府军大胜,新的土地还需要官员,建安郡刺史举我为秀才,朝廷缺人,这才授予我督邮一职,来了这淮阴城。”
听完,刘寄奴不由得感叹道
“要说有出息,还得是你!我这还是白身。”
刘牧之则微微一笑说道
“你刘寄奴可不是等闲之辈,京口北上参军者甚众,都听闻过刘寄奴射长虫,平灭五斗米贼众之事。”
刘寄奴只是略微有些尴尬的摆摆手,以示推辞。刘牧之则转眼看向檀道济说道
“这位兄台,面向英武,想必也不是池中之物。是何来路?尽管实言道来!”
檀道济听罢也不推辞,说道
“我遵寄奴兄长为大哥,刘督邮即为我大哥旧友,又年长我大哥几岁,我攀个亲戚,也叫刘督邮为大哥!”
刘牧之与刘寄奴听完,皆是哈哈大笑,抚手而叹曰
“妙妙妙”
见状,檀道济便将自家身世言说一遍。只引得二刘也是啧啧叹息。为何如此?原来是这样,这檀道济自是父母双亡,跟随大哥檀韶,后因生活艰难,便分开单过。檀道济靠着吃百家饭,勉强长大,后得一寺庙和尚收留,得以终日饱食,又从信众武人授些拳脚,方才这得这身形高大。其后胡人南下,只怪这寺庙地处豫州,寺庙被毁,和尚罹难。便又成一孤儿随着众人南下逃亡,至谯州遇朝廷募兵,以身形高大入伍,皆因报仇之心恳切,才逃离谯州守军,想去投北府军,斩杀夷狄。至于被军士问及是哪里人,不过是想隐瞒自己逃兵一事,才随口而言。
言至此处,刘寄奴搭话道
“我说嘛,你明明跟我说你是高平郡人,何故又言说自己是吴郡人,我就猜想你是有所隐藏。不过却因祸得福,得以相见儿时老友!世事无常,风云变幻啊!”
三人也是个自叹息一番,继而菜饭准备妥当,刘牧之请二人饱餐一顿。又相谈至深夜,说了许多儿时趣事。刘寄奴又将自己的目的言说一遍,刘牧之自是觉得无所难度。只是言明次日即可办理。不知觉便已夜深,刘牧之又命人烧了些热水于二人沐浴一番,便熄灯睡去。
一夜无话。时值第二日清晨,二人穿戴整齐,来到正堂见到刘牧之,只见这刘牧之是伏案处理公文,繁忙得很。二人不好意思多言,便跪坐一旁久等。一炷香时间过去,刘牧之突然抬头说道
“刘禹?”
“嗯?”
刘寄奴习惯性答道,檀道济则是一头雾水,看着二人。刘寄奴也随即醒悟过来,看着刘牧之。而刘牧之则是咧嘴笑了起来,点点头。便又低下了头。
刘寄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问道
“牧之,你刚刚是叫我吗?”
刘牧之缓缓抬起头说道
“正是!”
“这是什么......”
话音尚且未落,刘牧之便言语道
“寄奴,如今你已成人。总是叫儿时的小名始终是不合适。你看看道济,与他的姓相连,终也是一个颇具英武的姓名。”
“正是,当年师父与我起了一个法号,即为道济。希望我将来莫忘正道,帮济他人。后来师父死了,我干脆就把自己的俗家姓氏结合起来,干脆就叫檀道济。”
说完,檀道济一脸得意。刘牧之点点头,接着朝刘寄奴言语道
“淝水战前,刘牢之将军率军经过此地,特地收罗了一些新兵,这些新兵我跟你讲过,有一些是从京口来的。我就听闻他们说两个小儿的话,不管你是不是有真龙护体,我倒是希望你能是一个开创者,既开创自己的未来,也开创百姓的未来。昨晚我苦思一夜,今日早上读到疏浚淮水支流的奏报,我才想起大禹治水,乃是开创了千秋万代的伟人。不如你就叫刘禹吧?”
话音刚落,刘寄奴都来不及反应,这檀道济倒是抢先说道
“牧之兄长果然博学,我曾听言那街头的戏说先生讲起过,大禹治水,亦分天下九州。大哥,刘禹确实比刘寄奴好听!显得更有学问!”
刘寄奴听完,沉思片刻。随后又抬起头,仿佛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似的。说道
“也罢,兄弟们竟然这样说,我刘寄奴今日就更名为刘禹!我就要好好地治一治这天下的祸水!牧之,好文采!”
说罢站起身,走到屋正中,面对牧之跪下,行大礼参拜。刘牧之则赶紧起身来到刘禹面前惊讶地问道
“兄弟这是为何啊?”
“赐名大恩,不得不拜!”
刘禹拜完站起身一脸严肃地看着刘牧之。刘牧之见此情形也是不便多言,便言语道
“既然你已受名为禹,就要做大禹之事。事不宜迟,我带你去见郡功曹。”
说罢便转身从文案上拿起两块早就准备好的谱牒,带着二人走出门去。再说这谱牒是何物?
原来这是在兵乱之后的地区,或者是新占领的地区,准军事人才所持的一种凭证,皆是由木头或厚竹片所制。上面写着姓名和缘由,只需要去获得郡决曹请专人雕刻之后,再加盖郡决曹章,便可拿着这谱牒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入军营服役。
一路无话,在一切事宜办妥之后。刘禹和檀道济拿着谱牒和刘牧之所赠送的干粮,来到淮阴城北门外。刘牧之嘱咐道
“德舆,这是我送你的字。以后刘禹的名号是让众人信服的名号。而你我兄弟相称,必是以称其字才最为妥当,不越礼数。大禹治水,以德服人。功成而王,乘舆而归。”
刘禹拱手一脸严肃地说道
“兄长,今日我得名与字,实乃幸运。从今以后,我就姓刘名禹,字德舆!”
刘牧之认真地点点头,说道
“我就送到这里,望你们二人能够得偿所愿,早日立功受封。一路上要多多互相照顾。”
刘禹与檀道济皆是一脸肃然拱手对着刘牧之三拜。随后转身朝那彭城进发而去。刘牧之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赞扬的的表情,点了点头,转身便回那淮阴城去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