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乡野小厮刘寄奴【牧之计谋真成功,寄奴归家遇武穆】
诗曰:
小儿嫌路长,寻径斜路方。
哪知未来时,何处是故乡。
话说刘禹幼时初见刘牧之,便打下一个赌。说是刘牧之帮助刘禹想法整治对自己恶作剧的几个小子。小小的刘寄奴也是为了报仇下了血本,拿出自己带的午饭作为赌注,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也开启了刘寄奴人生中的第一次江湖义气。
这天,二人在门口初相识,便依照之前的赌约来到了学堂。在老夫子说了一大堆的孟子与梁惠王如何如何之后,终于迎来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略微有些期待的刘寄奴迫不及待地想去问问刘牧之是否已然想好了办法,谁料,刘牧之竟然一脸嫌弃地看着刘寄奴,并大声说道
“我与你个小厮,素未谋面,何以如此亲近?”
一席话说得刘寄奴目瞪口呆,这刘寄奴心里便犯起了嘀咕,这小子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翻脸不认人了。该不会是自己上当了吧?难不成这小子是和那群小王八蛋是一伙的?一时间,刘寄奴竟还拿不定主意。
正踌躇间,用荨麻扎自己屁股的小孩便招呼周围的人围了过来,刘寄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时,却见昨日自己被泼泥水与自己言语且年纪稍大的小孩走过来奚落道
“到底是不招待见的主儿,看来讨厌他的不只是我们啊!”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一切还得从头说起。话说这刘寄奴,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娘,生身母亲刘夫人便因产疾一命呜呼。只留下刘寄奴的父亲刘桥带着他,靠着邻居刘高的夫人冯氏,方才勉强活下来。直到后面父亲刘桥又娶了现在的继母萧氏,日子才算是勉强好起来。这萧氏是个善良的人,见小小的刘寄奴未出襁褓就没了娘,心里甚是怜爱,便把刘寄奴视如己出。
但终究是躲不过别人的闲话,年幼的刘寄奴犯了错,萧氏本想象自己的孩子那样管教,却听见周围的人风言风语,言说自己虐待丈夫与前妻的孩子。这下萧氏可就傻眼了,便不再对刘寄奴动手,每每犯错,萧氏便是言语上严厉地规劝刘寄奴。
而这刘寄奴随着年纪的长大,也渐渐懂得母亲萧氏也就是言语上严厉而已,并不动手,也就逐渐将母亲萧氏的规劝不再当作一回事。直到某一次把前街的一个孩子的额头上打出了血,被自己的父亲刘桥狠狠地抽了一顿,方才想起萧氏对自己的规劝,便面对萧氏以后的言语便不敢随意,而是认真听着。
但是孩子都是记吃不记打的,年成久了,刘寄奴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虽然对继母萧氏的管教表面上谦恭,但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
被送进了学堂之后,屡屡顶撞先生,捉弄同学。弄得老夫子是火冒三丈,罢课而去。学生们在学堂干坐一天,好些学生回到家被父母问起所学,一个个竟哑口无言,无以应答。父母对于学生们说的学堂见闻,并不完全听信,好些学生都挨了打,由此都来记恨刘寄奴,于是便商量着让刘寄奴也不好过。方才有了昨日下学后被人整蛊弄一身泥土的事情。
再说这刘寄奴,听闻其他学生如此言语。便心里肯定了三分,自己是被刘牧之给骗了。自觉无趣的刘寄奴便又一脸无所谓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躺在地板上翘着脚丫子自顾自地玩儿起来。
周围一群小孩子见状,便觉得是刘牧之此举帮助自己解了气,就上去与刘牧之亲近起来。刘牧之倒也是不推辞,与同学们熟络起来。
但无人所注意到的是,这刘牧之总在有意无意间观察这刘寄奴的反应,见其神色自若,无欲无求,心里更是觉得怪异。同时,心里也都生出几分佩服。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过去。刘牧之天天与这些同学玩耍,一点都不顾刘寄奴,这刘寄奴也不待见刘牧之,心里想着就当自己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但事情偏偏不是这样的。
这天,刘寄奴又是不出意外的默写不出老夫子所布置的功课,被罚留在学堂半个时辰。这要是换作其他的孩子,早就急得哭出声了,但这刘寄奴早就习以为常,无所谓了。
刘寄奴一个人坐在学堂里,也没心思背诵准备,反而偏着头,撑着脑袋看外面的夕阳。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刘寄奴以为是先生,便又敷衍般的开始背诵起了论语。突然出现一个嬉笑,刘寄奴抬头看去,原是刘牧之背着书袋站在自己身后,刘寄奴没有任何欣喜的反应,只是对着刘牧之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地继续看夕阳去了。
刘牧之见状,便是知晓刘寄奴是在生自己的气,便言语道
“网已张开,明日便可知晓。”
刘寄奴却是连头也没有回。刘牧之见其没有反应,便推搡刘寄奴,刘寄奴反身将刘牧之推倒在地。刘牧之被推了个四仰八叉,正欲发作,却感觉自己正在被人扶起,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玩耍了好几天的同学。刘牧之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回来的,便惊出一身冷汗
“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们是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讨厌这个刘寄奴,现在看来是的。”
一个小孩说道
刘牧之心里暗自思忖,真是惊险。若不是刘寄奴推自己这一把,很有可能自己的计划就要泡汤了。想到这里,刘牧之看向刘寄奴。却见这刘寄奴看着自己微微点了一下头,甚至在嘴角还出现了一丝微笑。
当然,谁也没有注意到刘寄奴的这个表情。众人扶着刘牧之走出学堂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奚落刘寄奴道
“我们回家去了,让他一个待着吧!”
顷刻,众人便不见了踪影。
再看刘寄奴,是一副即焦急又欣喜的样子。
次日,学堂。
老夫子正带着众人在学堂念书,却见这刘寄奴异常认真,与刘寄奴针锋相对的几个孩子正觉得奇怪,但见这刘牧之突然笑出了声。老夫子被这冷不丁的笑声给激怒了,举着戒尺便走了过来要打。刘牧之只能老实伸出手心挨了一顿打。痛得刘牧之将手心在衣服上来回搓揉。
老规矩,刘牧之被老夫子罚站在外。片刻,老夫子命众学生摇头晃脑的读书,自己背着手踱步到学堂外,询问刘牧之为何会在课堂之上失仪。
众人皆是不敢看向学堂外,唯有这刘寄奴扭头看向屋外。琅琅的读书声覆盖了刘牧之的声音。谁也不知道刘牧之说了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刘牧之要倒霉了。
询问完毕,老夫子面色铁青。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下,扯开坐垫,发现了藏在下面的荨麻。老夫子大喝道
“到底是谁敢算计师长?”
众学生皆不应声。正当寂静之时,刘寄奴站起身来说道
“是我!”
老夫子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刘寄奴身边将其拎了出去,这样,刘牧之与刘寄奴就都被罚站了。
一天很快就过去,下学之时,老夫子罚刘牧之抄《诗经.十五国风召南篇》三遍,罚刘寄奴却是抄《孟子》十篇一遍。二人便在下学之后,留在课堂内完成这最终的惩罚。
刘寄奴自然是不会自己动手抄的,却有几个同学没有走,反而悄悄潜回学堂帮助刘寄奴抄。刘寄奴则是躺在课桌上跷着腿闭目养神。这是为何呢?
原来,这一切都是刘牧之的诡计。
话说刘牧之在第一天嫌弃刘寄奴后,花了好几天时间熟络不喜欢刘寄奴的同学,很快刘牧之就成为里面最有号召力的人,故意怂恿这些人利用刘寄奴不好的名声,整蛊老夫子,让老夫子想惩罚刘寄奴。在老夫子尚未到达学堂以前,将扎人的荨麻藏在老夫子的坐垫之后,而这个举动刘牧之主张让课堂的其他同学看见,以便达到羞辱刘寄奴的结果。众人觉得甚是,便依计而行。
实际上,众人哪里知道,刘牧之这个双面细作。早就与刘寄奴暗通款曲,将计划告诉刘寄奴,以自己被罚为契机,提前告诉老夫子,老夫子雷霆大怒之时,刘寄奴主动将责任担下来。如此,便可免除众学生集体被罚的危险。为何如此,因为刘牧之断定那几个人是不敢承认的。如此一来,看见放荨麻的同学便会佩服刘寄奴的义气,而那几个人则是一致被同学们所孤立了。
这才有了同学在下学之后潜回课堂为刘寄奴抄被罚功课。显然,天还未黑,刘寄奴的被罚功课已然是完成了。至于那几个人是不是觉得遭到了刘牧之的出卖,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吞了。
众人就这样伴随着傍晚的霞光走出了官学课堂,来到官道路口。刘寄奴叫住大家,将早就准备好的猪油饭按照约定交给刘牧之,刘牧之倒也不推辞,一把接过猪油饭打开纸包就地吃了起来。看得众人是口水直流。
刘寄奴则灵机一动,纵身调下一个土坡,手脚并用来到一颗野桃树之下,翻身爬上去,摘了些野桃来与帮助自己的同学吃。一时间,同学们越是佩服刘寄奴的豪气。
吃罢,众人在路口四散回家。刘寄奴则独自一个人享受着胜利的果实,伴随着京口近郊初夏的晚风,愉快的奔向家去。
书中暗表,若是事情到这里便结束,也就罢了。刘寄奴也就是一个跟自己父亲一样当一个小官的命,庸碌一生。
但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就在刘寄奴蹦蹦跳跳归家之时,却见通往城门口的官道上尘土四起,远远望去,竟是战马嘶鸣、旌旗招展。刘寄奴赶紧跑到官道一旁的小土丘上,微微俯瞰,但见一只庞大的骑兵部队正从城门内和附近的几条入城的方向汇集到官道上,骑兵们铠甲耀眼夺目,手执长槊,背负弓箭,腰横环首刀,一个个耀武扬威。看得小小的刘寄奴是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也许此时七岁的刘寄奴并不知道将来自己会是骁勇善战,勇武绝伦的刘禹。也不知道北伐中原,饮马黄河是何等的丰功伟业,更不知道擒杀北朝皇帝、威震华夏的晋太尉大将军是何等的气吞山河!此时的他只知道,比起学堂的之乎者也,自己似乎更向往眼前骑马驰骋,披坚执锐的武士。
正当此际,几个身着华丽盔甲的武将纵马朝自己所站的山丘奔驰而来。小小的刘寄奴赶紧爬上附近的一棵树上,看着拿群武将来到山丘之上。
为首的一名武将,身着明光铠,内衬鱼鳞甲,头戴白色羽翎盔,下着大口裤褶,银装两裆甲。腰横红柄汉家剑,身披虎纹丝锦袍。身后的武将也都是携弓带刀,举着貂尾装饰的牙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晋”字。
众武将在山丘上停下,一名军士骑着马站在山丘一侧举着白色的信号旗,每当主将一说话,身后的武将就大声喊出来,手执信号旗的军士便随之而动。
与老夫子的读书声比起来,刘寄奴觉得这感觉更让人兴奋。不由得趴在树上大声喊起来
“冲呀!杀呀!”
众武将闻声举目而视,原来这稚嫩的声音是来自树上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孩子,众武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为首的武将问道
“哪来得小儿,为何还不归家。”
“你们要到哪里去?”
武将又是一阵笑回答道
“是我问你,怎的问起我来了?”
“我就住城里,你们从哪里来?”
刘寄奴趴在树杈上继续问道
“我等从建康来,要去剿杀贼人!”
武将回答道
刘寄奴听完武将的话,眉头皱了皱
“建康是哪儿?谁是贼人?”
武将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周围的武将举手指着身边的牙旗说道
“建康就是晋,晋就是建康。贼人就是与晋作对的人!”
刘寄奴若有所思,径直从树上爬了下来。看着刘寄奴小小的身子爬树的样子,众武将都面带笑容饶有兴趣地看着。
刘寄奴径直走到为首的武将面前举着小脑袋,望着武将问道
“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刀吗?”
武将哈哈一笑随即吩咐道
“副将,将你的刀给这小儿看看。”
副将闻令而行,却被刘寄奴阻止道
“我想看你的。”
副将停止解刀,都看着刘寄奴。武将则好奇地问道
“为何只看我的?”
刘寄奴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武将说道
“我刚刚在树上看见了,就数你最威风。我听我爹说过,这么多人都听你的,你肯定是大将军!”
听完,武将和众将士都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武将回答道
“好,你这小儿竟然不怕生,今日就让你见见汉家将军剑!”
说罢,武将解下腰中佩剑,一名副将翻身下马,接过佩剑小心地递到刘寄奴的面前。刘寄奴试图拿起来,但实在太重,刘寄奴用上吃奶的劲儿都无法拿起剑,武将见此,更是捧腹大笑!
刘寄奴实在没辙就又说道
“能不能拔出来看看。”
武将听闻,收敛了一些笑容说道
“这可锋利无比,小孩子不能乱摸。”
“我可不小,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你一样。”
刘寄奴回嘴道。
武将又笑起来说道
“好,有志气。来,拔剑与他看看。”
副将一把拔出剑,但瞧那剑身寒光奕奕,一股杀气咄咄逼人。刘寄奴自是不懂这些,反倒觉得更加亲切。便伸手向前,却被副将一把将剑身插回了剑鞘。
“好了,小子不能摸。我们要走了,你速速回家去,天快黑了!”
说完,副将双手捧剑递给武将,武将接过来重新挎在腰间。扬鞭纵马而去,众将士也都跟随而去。刘寄奴独自一个人站在山丘上,看着浩浩荡荡远去的骑兵队伍,心神激荡。
良久,武将站在官道上,转身挥鞭示意。整个威风的身影在夕阳下,形成一个剪影。刘寄奴也举手挥舞告别。
年幼的刘寄奴哪里知道,这威风凛凛的晋室骑兵,最终会唯自己马首是瞻。只是在刘禹的这颗幼小的心里,隐约埋下了一颗风雨激荡的种子。为晋室讨伐贼人是一件极度威风的事情。
这颗种子会发芽成长,会变成让许多当时的汉人都为之依靠的参天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