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倔强的蜕变【寄奴诚心勤苦练,家庭再遭灭顶灾】
诗曰: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话说那刘寄奴在历经狼群围攻又捡回一条命之后。更是趁关五爷心软之际拜下了关五爷这个师父。自此之后,便开启了自己的习武之路。关五爷对刘寄奴的要求虽然苛刻,却也时不时在训练的时候打些猎物让刘寄奴下山去卖,卖得了的钱便回家交与萧氏以补贴家用。
日子就这么过去。刘寄奴从一个乡野的少年,成长为一位身体健硕,武艺傍身的青年,已然十七岁的刘寄奴在跟随关五爷的四年地狱般的教授之后,整个人的面相更具英武之气。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定与锐气。
此时的刘寄奴已然是能开两石之弓,百步之内,张弓搭箭可中人之胸腹。但是论其挥舞那柄直刀出神入化,却是刚刚婴儿落地,刚刚开始而已。也是直到现在,刘寄奴才明白这关五爷为何让自己不停地劈柴,几年下来的训练,自己的手臂竟然是又粗又壮,挥舞着重的东西来,是虎虎生风。只是这长柄直刀挥舞起来,着实难以控制,论灵活度自然是无法与长枪相比。这刘寄奴天生就喜欢又长又大的直刀,杀伐有力,斩鬼断妖,人鬼皆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言这几年刘寄奴一心扑在武艺之上,却少闻山下之事。中原氐人政权苻氏已然是逐渐统一中原,那些不愿臣服的汉民,接连南迁。朝廷命建武将军谢玄赴江北广陵,募集流民组建一支军队,以防止胡人南下夺取广陵而威胁建康。于是京口各地的流民青壮亦是北渡长江而参与其中。因此军队多为北方人所组成,又驻扎在京口以北的广陵,故此号为“北府军”!
再说刘寄奴家里的两个小弟弟,已然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能够帮萧氏做一些事了。平日里打理一些房前屋后的瓜果蔬菜,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萧氏的身体却是日渐衰老,常年辛苦的生活,让萧氏早就失去了同龄妇女的风华,而是早就两鬓斑白。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事情搁谁身上都一样,刘寄奴纵然是绝世英豪也不例外。如果说萧氏身体衰弱还可以勉强支撑,那已然十九岁的青儿姑娘却是丝毫也等不得了。
一直以来,芳心暗许的青儿姑娘便极少与其他人交流。原因自然是心里装着刘寄奴。再加上刘寄奴几年习武,整个人的外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英武豪气更甚往日。历来美人爱英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依然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的青儿,就像是雨后芙蓉,婉约动人,窈窕可眼。谁人见了都是先喜三分。其父臧俊也是张罗了好几个人家,但这青儿就是一个也看不上。那也没办法,谁叫臧俊只有这一个掌上明珠呢!不成,也就随它去吧!事情也就这么一直拖延了下来。
如若刘寄奴能跟随关五爷再学个三年五载,倒也是个少年英雄。但偏偏总是事与愿违。萧氏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没个大人照看家里,也是不行了。这不,趁下山采买东西的日子,广济受刘寄奴所托去了一趟家里,带来了萧氏的意思。刘寄奴左右为难,关五爷也好言相劝,毕竟习武最初的目的就是保护家人周全。只是这刘寄奴尚未学成刀法,也是日夜难以入眠。关五爷看在眼里,也着实心疼自己的这位徒弟。要说直接放其下山倒也罢了。只是这刘寄奴一心想要学习自己的直刀武艺,现在尚未到时候,若是将刀授予他,南面会少年气盛,惹起祸端。
思虑几日,关五爷便是作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让刘寄奴先行回家去,等料理清楚自己的家事,再择得日子上山来学。只是,恐怕刘寄奴这一去,便是俗事缠身,不再得其空闲了。
刘寄奴像往常一样练完体力,练习弓术,继而又练习刀术!关五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板一眼地去纠正刘寄奴的动作。而是坐在屋廊下,独自一个人面对着太阳喝着茶汤。
很快,刘寄奴练习完毕,站在原地看着关五爷,等着关五爷的指正。关五爷却一改往日严肃,平静地问道
“可否思念你的继母?”
刘寄奴一愣,便接着回答道
“心里一直惦念母亲的身体。”
关五爷赞许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
“是否想见真正的直刀?”
刘寄奴听闻,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光着膀子练了好几年的握在手里的大铁刀。坚定地点点头。
关五爷没再说话,而是低下了头。刘寄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又紧接着辩解道
“我暂时还不想,能力还不够.......”
关五爷举起手事业刘寄奴停止,接着又抬起头,站起身说道
“等着!”
说完,关五爷便转身进屋去了。片刻,关五爷双手握着一件兵器出来。看样子,应有七尺左右,上面盖着一层白布。刘寄奴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的肌肉。满脸汗水地看着关五爷手里的东西。
只见关五爷拿到院中,一把扯掉白布。原是一柄直刀。刀刃长三尺五寸,刀柄亦是三尺五寸。关五爷握着刀,眼睛打量着刀身声音低沉地说道
“此刀唤为冷青锋,精钢刀身。重三十八斤。入炉焚烧,反复锻打三千四百六七次。非气吞山河,英武豪迈之人不可驾驭!当年蜀汉归晋,我关氏一族被司马家迁至洛阳,其后我父北迁雁门,遇名剑干将铸剑师后人,其人素来仰慕我祖关公忠义之名,特用漠北所得之寒铁铸造,历九九八十一天才得此刀。传至我手到如今,已然五十九年。此刀斩恶人之头七十枚,斩胡人暴徒二十三枚。凡敢挡此刀者,人马俱碎!”
刘寄奴一脸崇拜又激动地看着关五爷手里的刀,听得热血沸腾。却又突然听到关五爷大喝一声
“今日,就教你最后一套刀法。谓之群鬼莫近!”
说完,关五爷便挥舞冷青锋,左砍右劈,龙走蛇舞,霎时间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令人胆寒的刀锋划过空气的声音。刘寄奴站在原地都看呆了,心里只道是阵阵的惊叹。
就在此时,关五爷挥舞着冷青锋,上蹿下跳。只见关五爷单手提刀双脚一蹬,跳上干柴垛上,半躬着身体,眼睛跟老鹰一样,盯着周围,挥舞着冷青锋前后砍杀,只觉是干柴垛周围有着万千敌军蜂拥而来。片刻,关五爷又是腾空而跃,跳下干柴垛,在地上翻滚着,又觉是敌军执枪并排,刺将过来。这刘寄奴都看花了眼,这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关五爷又双手执刀,一边朝马棚的方向飞奔过去,又一边反手砍杀,仿佛敌人刀斧手群攻而来。
关五爷左右砍杀,前后奔突。翻身冲进马棚,又仰面执刀,背贴地面从马腹之下,快速用脚后跟蹬地而过。随即又是单手执刀,用刀柄铸造的精钢环兽顶在地面,手臂一用劲,整个人在半空间翻转两圈,继而双脚一前一后紧踩地面,如泰山压顶一般,坚如磐石。关五爷挥舞着冷青锋,左右砍杀一番,又一个饿虎扑食,蹿出马棚,整个人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径直冲到廊下,背靠墙壁,挥刀砍杀。
刘寄奴站在原地目不暇接地看着关五爷挥刀,只见那关五爷,是大汗淋漓。青筋暴起。双手挥舞着冷青锋,左右砍杀。前胸后背被泥土弄得腌臜不堪,正当此时,却见关五爷,一脚反蹬墙壁,整个人向前冲了出去,双手执刀,眼睛不歪不斜地盯着前方的干柴垛,如鹰视狼顾一般,双脚以脚尖点地,只见三步之后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而起,举起冷青锋,如泰山压顶一般径直劈砍下来,一刀将刘寄奴平时砍柴用来当做木墩的厚重木桩砍为两半。关五爷也整个人精疲力竭、大汗淋漓,落在地上,双手松掉刀柄,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了!老了!”
关五爷一边转身走向屋廊下的坐处,一边说着
“此为群鬼莫近刀法,以力道和躲闪为主,勤连眼力和头脑。顾名思义,纵然敌众我寡,要想活下去,必须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又不能一味蛮拼。”
刘寄奴赶紧跑到屋里去端了一碗茶汤来到关五爷身边,关五爷接过茶汤一饮而尽,坐在屋廊下说道
“敌众为群鬼,我若欲存,必以手中利刃为最信任的伙伴,砍杀来犯之敌。以此消耗敌人锐气和力量,又以灵活机动的躲闪来消除自身破绽,转移敌人视线,这套刀法最重要的便是,以敌人人数众多为大笨牛,以己之刀法为鞭,抽打敌人的躯壳,让敌人跟随自己移动。而自己则为引牛人。”
刘寄奴蹲在关五爷身边,仰面看着关五爷,那面相真像一个傻子!关五爷站起身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擦洗了一下脸和脖子、手臂说道
“群鬼莫近,若不勤加练习,只能是一套催命符般的刀法,即使学会,也不可随便使用。记住小子,兵法刀法相通之处便是,时刻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方为上上之策!”
刘寄奴坚定地点点头,站起身看着关五爷。关五爷却是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然是火红一片,将整个树林染成红色。关五爷叹息了一口气朝门外走去
“想必老秃驴是又存了些好酒,你收拾一下,明日就下山去吧!”
“挥刀之后,必饮酒解乏?”
刘寄奴说道。关五爷头也没回地笑了两声说道
“对咯!这套刀法你能学会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便背着手顺着山路朝那竹林寺的方向去了。
再说这刘寄奴,见师父已然是又去找广济大师去了。便将院子收拾一通,一切收拾妥当,才想起那冷青锋依然在地上劈砍着立在地上,刘寄奴双手执刀想要将其拔出来,却发现这并非易事。刘寄奴手脚并用,也是丝毫不撼动这冷青锋。这下刘寄奴算是知道自己的师父关五爷的天生神力。非几十年之功力,非几十年之修为,决难达到此种力道。刘寄奴便去屋里拿来一把铁锹,沿着刀身向下挖,竟是挖了二十二寸,才明白这刀为何把不出来,原来地下竟然是一块巨石,再看刀刃已然是砍入石头七八寸。刘寄奴心里暗暗惊叹道,这非得是力战千人,方可才有的刀法劲道。
刘寄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冷青锋的刀刃弄出来。再看这冷青锋刀剑的刃口,竟然完好如初,无一丝损毁。要知道关五爷这一刀,是直接劈砍碎了巨大的木墩,又砍入泥土中的石头。
借着这夕阳的暖光,这冷青锋竟然是渗出几丝寒意。仿佛无数的人头,在冷青锋的刀刃下,从脖子上掉落。刘寄奴拿着沉如磐石的冷青锋,也不由得艰难的挥舞了起来。只是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笨拙,冷青锋的重量竟然在瘦小的关五爷手里被耍得像一根竹棍,而在自己手里仿佛是举着磐石而舞。让人疲倦又绝望。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关五爷则是像往常一样,醉醺醺地趁着山风清幽回到了自己的草屋。一到家,呼喊刘寄奴的名字,却是无人回应。见自己的冷青锋被收拾得规规矩矩的放在屋子一角的刀架上,关五爷微微一笑,便躺在土炕上沉沉地睡去了。
再说这刘寄奴,背着包袱趁着天气凉快,一下山来便径直朝家里赶去。一进院子,便看见一个弟弟正蹲在屋前的一个小炉子边熬着药,刘寄奴询问几句,便径直进得屋来,看见继母萧氏躺在床上,满脸大汗的昏睡。这刘寄奴不由分说,便是提起锄头,来到院后挖了些新鲜的蔬菜,又用一个竹筐摘了一大筐的新鲜柑橘,跟两个弟弟吩咐几句,用扁担挑着径直奔京口城去了。
来到城里,正赶上早市。刘寄奴将柑橘蔬菜贩卖一空,共得了八十钱。揣着钱便去药铺找那郎中医师,说明缘由,付了定钱,便带着郎中回得家来。郎中诊断一番,道出缘由。萧氏长时间身体的营养不良,已然导致气血空虚,若无上好的可食药材进行调养,任由拖延下去,怕是神仙也是拯救不了。
刘寄奴焦急万分,询问郎中用何药物可使继母转危为安,郎中举头看看屋子,便略带失望的摇摇头准备离开。
“大夫,您就说吧!我母亲需要何种药材方可缓解?”
郎中见刘寄奴言辞恳切,也不便再隐忍不语,便略带无奈地说道
“以人参次须炖煮甲鱼,每三日一次,连续半年,令堂病症可以缓解。”
刘寄奴听完,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甲鱼于江南,倒是常见之物。不过人参则一般出于上党,若是极上之品,则是出于乐浪、辽东。如今中原尽为胡人所据,想要人参谈何容易。再说即便现在如太康初年,南北一统,此去辽东皆万里之遥,亦是于事无补!”
说完,郎中摇摇头走出门去。
刘寄奴哀叹一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萧氏。便转身追出屋去问道
“大夫,如今北方士族也流入这江南之地,可否有您知晓的士族大家有这上品人参?”
郎中思忖片刻,回答道
“京口城东,士族刁氏家有十二根人参,据说皆是辽东深山上品,若能得一只,可解令尊之急!不过......”
郎中欲言又止,脸上尽是无能无力的无奈。转身便离去了。刘寄奴则满面愁容,无可奈何。
这刁氏可是一直都与自己不和。况且自己只是区区一寒族,也是无路可走。几日过去,萧氏眼见是气息微弱,连饭食都无法正常吞咽。焦急的刘寄奴只能是去往城里寻些新鲜的食材,为母亲熬些羹汤。
一日,刘寄奴正在城里行走,却见一处巷口的空地上,一群人正坐在地上玩儿着樗蒲。本是经过的刘寄奴却听闻坐庄之人大喊
“来来,买定离手。中卢彩得万钱!”
刘寄奴皱皱眉,快速向一家药铺走去。进得药铺来,刘寄奴张口便问道
“请问如今人参可值几何?”
药铺掌柜上下打量一下刘寄奴,见刘寄奴衣衫褴褛,以为是其有人参出手,便试探性回答道
“若是上党人参,可值三万钱,若是辽东人参,看成色如何,最低也值六万钱,若是新鲜,自然是可值十万钱不止!”
说罢,刘寄奴是掉头就跑。药铺掌柜不明就里,只觉是遇见了疯子。再说这出得药铺来的刘寄奴,径直跑到樗蒲戏处。蹲在旁边,看他们是如何下赌注。
一晃,天色将晚。刘寄奴这才依依不舍地出城回家去。辗转反侧一夜,这刘寄奴便是在清晨天不亮,便背着弓箭朝着京口城北的渡口瓜州渡,江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