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妘姬的影子
从章云浩口中姜夷知道了自己母亲的遗体是被周围的村民们海葬了的。因为村民们以为姜夷淹死在海中,所以秉着让他们母子死后也能团聚的想法把妘姬的遗体沉入了海里。姜夷听了十分感动,但是也让他现在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他心里悲痛万分,只觉天道无情,把他的所有念想都一一磨灭。
姜夷内心对母亲妘姬还是有些怨恨的。他不明白妘姬为什么要选择自杀,抛下他一个人独自苟活,承受那么多的人世之苦。当初要他随那田忌去往临淄,那为何不两人一起去呢,不管那里再会遇到什么样的苦难,母子二人相互扶持不是要好的多吗?姜夷想不通母亲的决定,他任由自己脚步驱使,可脚步却把他带往了自己家中。当他走入自家院落时,发现院子里面已经被杂草覆盖,以前妘姬种的花花草草,养的小鸡小鸭都消失不见,心里顿生一股凄凉之感。不过当他推开房门时,竟然发现里面的情景与院子大相径庭,显得格外整洁干净,倒像是有人在里边长久生活一般。原来章氏在平日得闲的时候都会到姜夷家中打扫一番,章氏与妘姬感情甚笃,妘姬之死也让她十分伤心,虽然她一直以为这座房子将不会再有人居住,可就是不忍心其沦陷于蛛网和尘灰的包围之中。姜夷忧伤地看着里面的一桌一席,一瓢一罐,不禁睹物思人,悲从中来。这些无不是娘曾经触摸、擦拭和摆弄过的东西啊,通过它们,姜夷似乎又感受到了娘的气息,不过仅仅是回忆罢了。那台机杼依然完好无损,小西虽然看着新鲜,但她收敛起贪玩的性子并没有上前玩弄,因为她知道屋子里面的任何东西对姜夷来说都很重要,如果她不小心破坏了,姜夷肯定会对她生气的。她只坐在席上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姜夷在屋里转来转去。
很快夜幕降临,机杼上方数枚“海之心”缓缓显现出柔和的光芒,姜夷怔怔地看着,仿佛看到了娘在“海之心”的光芒之下织布的模样。小西只觉得这种能发光的贝壳十分不可思议,她心里在竭力控制着从其中拿出一枚据为己有的欲望。这时章云浩突然匆匆忙忙跑过来,在屋外大声叫道:
“姜夷,小西,你们快从屋里出来!”
小西闻言走到外面,道:
“章云浩,你怎么看起来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啦?”
章云浩见只有小西一个人出来,着急道:
“不是出什么事,姜夷怎么不出来?姜夷……快出来!”
姜夷只得走出屋外,他不解道:
“章云浩,你这么着急让我们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啊?”
章云浩愣了愣,支吾道:
“没……没什么事,只是天色已晚,我娘叫你们去我家睡……”
姜夷看出章云浩前来肯定另有原因,道:
“我已经回到自己家了,今晚就在这里睡吧。而且这里多亏了你娘打扫干净,睡觉应该没什么问题。章云浩,你回去告诉你娘我们今晚就不去了,再替我谢谢她辛苦打扫我家……”
章云浩无奈地看着姜夷,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劝说姜夷离开,几番欲言又止,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姜夷微笑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章云浩无法,只得以实情相告:
“哎哟,你家晚上闹鬼,你们呆在这里不安全……”
姜夷和小西闻言均是大吃一惊,姜夷惊讶道:
“章云浩,我家怎么会闹鬼,你快说清楚!”
章云浩知道是再也瞒不住姜夷了,他无奈道:
“前几天半夜的时候,我出海回来路过你家时,突然看见你家里突然飘过一道白色的人影。我开始以为是自己眼睛看花了,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当我走了几步再去看时,我竟然看到你娘出现在这个窗户边上。我当时使劲地掐自己,感觉很痛,所以可以确定不是做梦,也不是看花了眼。姜夷,我不会看错的,你家闹鬼了,而且是你娘……”
姜夷根本就不相信章云浩的话,他断然道: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你确定你看到是我娘,而不是别人?”
章云浩瞪大了眼睛,瞳孔都似乎放大了许多倍,他恐惧道:
“我虽然当时看到的只是一个白影,但是从她的模样我可以清楚辨认出来,那……那就是你娘啊……”
见章云浩这个样子,姜夷清楚他并没有骗自己,他哆嗦道:
“我娘……她怎么会变成一个白影……变成鬼……”
这时站在一旁蹙紧眉头的小西谨慎道:
“此事蹊跷,我们还是离开此处为妙。”
然而姜夷却坚决道:
“不行,我今晚必须呆在这里。我要见我娘,就算她是鬼,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我也要好好看着她,守着她。”
章云浩无奈,只得道:
“好吧,我明白你的心情……那小西呢,你也要呆在这里?”
小西眨了眨眼睛,笑道:
“我当然要在这里陪着他啊,保不准他见到娘了就会把我给忘了……”
章云浩不无羡慕道:
“他哪能忘得了你啊……好了好了,既然你们都想呆在这里,那我也不勉强你们去我家。我明日再来看你们,希望你们今晚都能相安无事啊……”
小西满不在乎道:
“放心放心……有我在,都会好的,你回去吧。”
之后章云浩又匆匆忙忙回去了。姜夷和小西又重新走回屋中,姜夷忽然转头对小西道:
“小西,你说会不会是我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念,所以她死后灵魂还在这里逗留……”
小西呆了呆道:
“师父说人的灵魂就是爱,人如果死的时候心里还有爱,他的灵魂就不会消亡。”
姜夷点了点头,随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席上,只等妘姬的影子出现。他此刻心里十分复杂,激动、兴奋、忧虑、恐惧,真的是什么感觉都有。或许他看到的只是那没有意识,也不会认出他来的影子,但那又怎么样,他也可以看到妘姬的模样。这对于本已经与母亲天人永隔的他,已是莫大的馈赠。然而他又忧虑妘姬今夜不能出现,那他将会失望万分。然而他也有一些恐惧,因为这种事确实是太匪夷所思了。小西握住姜夷的手,柔声道:
“你不要想那么多,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
姜夷感激地看着小西,道:
“小西,谢谢你能陪着我。如果我娘能看到你,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小西害羞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等待过程总是漫长而无聊,若是在平时,小西肯定一刻也忍受不了这个过程,她会拉着姜夷谈天说地,好借此让打发,但这时她像换了个人似的,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她时而警惕地环顾周围,时而担忧地看着姜夷。屋里笼罩在“海之心”的一片白光之下,温柔而静谧。到了夜深时候,妘姬的影子幽灵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