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鬼谷子
临淄作为齐国国都已历时六百多年,守护着姜氏历代王族。相国田和篡夺姜氏政权之后,恪守旧制,仍把临淄作为齐国国都。临淄城墙高挺厚实,坚不可摧,外倚着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如临深渊。由于战乱初弭,国家安定,临淄城内更是一派和乐升平的景象,临淄城街道宽阔,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两侧商家店铺鳞次栉比,走马观花、上街游玩的人不计其数,热闹非凡,无愧于大国国都的风范。
城中大道之侧有一家客栈,客栈屋檐下边悬挂着一面幡旗,上面书写着自己的招牌。客栈里面食客满座,多数是别国来的商人,公差,也有少量游迹四方的剑客侠士,各自成群结队围着饭桌狼吞虎咽,以解腹中之饥。又有一些人嘴里咀嚼的同时还在大声喧哗着,你一言我一语扯谈各种奇闻轶事,七嘴八舌唾沫横飞。端菜的小二脚底像生了风似得往各桌传菜,来去自如,忙得不亦乐乎。这个小小的客栈就像繁荣临淄的一个缩影,热闹欢腾,人烟旺盛。然而在客栈的一个最角落处,摆着一张小桌,对坐俩人。一位是瘦削老者,他青丝中夹杂的灰白,如飘雪一般,脸上有些沧桑的皱纹。他此刻眉头紧锁,目光游离,对客栈里的喧嚣视而不见。他对面是一个紫衣少女,面容清丽姣好,肤白若雪,两道细长柳眉如新月一般,玲珑的鼻梁骄傲地挺翘着。一看就以为是那种天真可爱,爱耍机灵的女孩。这样的女孩,让她安静地坐上一炷香的时间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此刻她却双肘撑在桌上,托着香腮,目不眨睛地盯着男子看了许久。
老者神思稍稍游回现实,立刻惊觉自己就像一个落入陷阱的猎物一般正被少女贪婪地盯着,他马上沉下脸来,不悦道:
“小西,你干嘛这么盯着我,我脸上有吃的吗?”
小西面不改色道:
“我哪有看你,你少臭美了,我是在看自己不眨眼睛能坚持多长时间。”
老者叫道:
“你可以玩你的,但是不要这么瞪着我好吗,你自己拿镜子照照,看看有多吓人。”
小西保持着原来的面容一动不动,右手从小巧的跨袋里面摸索出一面铜镜,当她看到自己僵硬古怪的面容时,立刻笑喷了。她在瞬间变了个脸色,笑容可掬道:
“师父,跟你玩闹的呢,你别生气啊。你像根木头一样坐在这里,让我实在觉得无聊,你看周围这么热闹,我们也聊聊吧。”
老者白了小西一眼,脸上写满了不情愿,那副模样就是在表明:我现在很烦,跟你没得聊,你别来烦我。老者的臭脸丝毫没有让小西感到尴尬,她仍旧嘻嘻笑道:
“你不想聊?没关系,那我玩玩那个盒子。”
小西从布袋中掏出一个铜盒,盒子上雕镂着一些精美但又很古老的图案,这个盒子便是太公宝盒,而小西就是那晚从齐宫逃出的少女,她对面的那个老者就是她的师父鬼谷子。鬼谷子年近百岁,但看他现在模样也顶多就甲子之年,小西是他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小西去齐宫盗取太公宝盒便是鬼谷子吩咐她做的,但是拿回来之后鬼谷子就像忘了这件事似的不闻不问。
小西故意在鬼谷子面前把玩着太公宝盒,大声叹着那些依旧清晰的纹路和美丽的图案,她只不过是想吸引师父的注意罢了。然而鬼谷子依旧是怔怔地坐着,眼神空洞,真不知他的神思飞去了哪里。过了许久,他抽了一些神思回来,看到了这个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盒子。他淡淡道:
“哦,你把盒子拿回来了啊,给我吧。”
说完伸手要去拿,但小西飞快把手缩回去。道:
“不行,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怎能如此轻易给你。”
鬼谷子知道他的徒儿开始跟自己耍小性子了,这可不是他轻易就能对付的。于是他总算是全部回过神来,对小西和颜悦色道:
“好徒儿,你就给师父吧,师父拿它有用。”
小西撅嘴道:
“我都已经取回来三天三夜了,你都问也不问一下,更不问我在齐宫有没有遭到什么危险。师父,你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徒儿了,我如果死了你也不管是不是?”
鬼谷子没想到他这个刁蛮的徒弟竟如此兴师问罪,他内心又败下阵来,讪讪笑道:
“好了好了,师父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原谅师父吧。师父不管你谁管你,又我在,谁敢让你死,你跟师父说说在齐宫遇到了什么危险,受谁欺负了,我这就帮你报仇去。”
小西脸上雨过天晴,她本来就强撑出一副愠色,见鬼谷子服软了,她心里得意,嫣然一笑,道:
“我武功那么好,能有什么危险?喏,这个盒子给你。”
小西大方地把盒子放在桌上,任由鬼谷子拿走。鬼谷子一只手抓起铜盒,眯着眼睛仔细地端详着。小西这时又难受了,每当鬼谷子严肃认真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无所顾忌地打扰了。她百无聊赖地四顾环望一圈,突然发现客栈里面人几乎走光了,只有几双黑洞洞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让她分外不爽。田忌和死侍营的几个头领围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桌子旁,如同屠虎看着羊群一样看着小西。小西浑不自在,便朝他们做了鬼脸,惹得他们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扑上去将她撕咬。小西又看见客栈外面黑压压地围着一大片披着铁甲,搭着弓箭的士兵正瞄准着她和鬼谷子,这让她心里开始有些紧张了。原来小西在把玩太公宝盒的时候,被田忌安插在城里的密探瞧见,他立即向田忌报告。田忌便率领城卫和死侍营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田忌料想这回那小姑娘应该是插翅难飞了。他们没有立即上来抓捕是因为进来时被鬼谷子一个眼神给震慑住了,而这小西并没有注意到。鬼谷子是何等神秘的人物,除了他的几个徒弟之外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田忌他们并不知道小西对面坐着的是什么底细,所以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西抓了抓鬼谷子的手,细声道:
“师父,外面好多人……”
然而鬼谷子并没有搭理她,只是将那太公宝盒转过来转过去的看。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鬼谷子这才把太公宝盒揣入话中,对小西笑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走吧。”
小西面露难色地指了指外面,道:
“师父,你看……”
鬼谷只淡淡道:
“哦,没事。”
听到鬼谷子这么说,小西顿时放下心来,她知道师父肯定有办法离开这里。田忌见二人站起身来正欲离开,他朝那几个头领低声说了一句:
“准备!”
然后站起身来对鬼谷子和小西道:
“两位留步,太公宝盒乃齐王之物,请二位速速奉还。”
然而鬼谷子看都没看田忌一样,他只对小西道:
“你不是一直缠着我教你幽游鬼步吗?本来我现在不想教你,但是你又天天在我耳边磨呀磨,把师父耳朵都磨出茧来了,算啦,今日还是教与你吧。”
小西一听脸上立刻绽开了花,她欣喜道:
“谢谢师父!”
“你抓着我的手臂。”
“嗯!”
田忌知道两人要走了,他大叫一声:
“快抓住他们!”
三个头领立即摔开桌子蜂拥而上,使锤的使锤,耍刀的耍刀,还有那一道道凌厉的气刃一同扔向二人。然而他们只看到那二人的虚影飘散,这间客栈则被他们夷为平地。客栈倒下之前,他们听到外面传来小西银铃般的笑声,于是马上冲了出去,又见到鬼谷子和小西的身影出现在最外圈士兵开外。田忌指着身影急声喝道:
“快拦住他们!”
士兵们调整武器、调转马头去追捕,但是虚影又飘散了,转瞬之间出现时已经离他们几十丈远,然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还以为自己青天白日之下是见着鬼魂了。青衣走到田忌跟前忧愁道:
“将军,他们已经走远了。”
田忌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气无力,他嗫嚅道:
“他们是人吗?简直比鬼还难抓啊。”
几个头领面面相觑,默不作声。那老者的修为简直是到了惊为天人的地步,自己在他面前就只是微末道行,这让他们羞愧不已。青衣叹了口气,无奈道: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田忌苦笑道:
“还能怎么办?就算他们到了天涯海角,我们都要追上去。君令如山,太公宝盒拿不回的话,君上会摘了我们的脑袋。”
听到田忌这么一说,几位头领神色黯然,看来他们也明白这事情是越来越棘手了。然而他们也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朝鬼谷子和小西二人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