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铜钟
密林外围树木疏朗,花草繁多,香气氤氲,有一条小径通往深处。这条小径因为村里的人经常进来砍柴捕猎,所以裸露出硬实的黄土。过不了多久黄土渐渐被小草覆盖,这说明越往深处走进来人越少了。然而两侧松柏青翠欲滴,阳光照在林子上空,还能投下细细碎碎的光斑。再往前走就是那个村里从来没有人敢走的范围了,阳光很难照射进来,又或许是真的已经夜幕降临,反正从这以后都是一片阴暗幽深。两侧高大的参天古木森森莽莽,青苔遍布,深处时不时传来不知道是什么鸟禽的鸣叫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简直让人汗毛倒竖。然而小西却浑不在意,她左顾右盼,极力寻找着鬼谷子的身影。到了密林的深处,由于射不进光来,总是暗沉沉的的样子,所以小西也不知日出日落,也不知自己不知疲倦地走了多久,她终于打破了能找到鬼谷子的幻想,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迷失在密林之中。
她饿了就摘一些野果充饥,渴了就舀一瓢幽冷的泉水,困了找一棵高大的古树睡在其枝头。她行走之时掌间燃起一团明晃晃的紫色光芒,不仅是为了照亮前面的路,更是为了震慑跟在她后面的那些饥渴难耐的野兽。她走到哪里,那群野兽就跟到哪里,它们眼里的红芒似乎分外惧怕小西手里的紫芒,就这么跟着,却又不敢在小西背后袭击。而小西从不往后看,不是她害怕那些野兽,而是她在鬼谷的时候就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她完全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多少时日过去了,小西看见前方出现一丝光亮,似乎是到密林的出口了。她加快脚步想要离开这密林,毕竟她并没有在里面找到鬼谷子,所以她要尽快走出密林到别处寻找。突然一个浑厚的钟声响起,她背后的野兽们吓得嗷嗷直叫,之后便一哄而散,四散奔逃。
“一群胆小鬼,还想吃我?”
小西内心不以为然的想。她终于走到那光亮之处,豁然开朗。她本以为有钟声必然有人在敲钟,有人的话就应该是走出密林。但是她看到的只是一块巨大的空地,空地对面的边缘还是接着密林。小西顿时绝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这片该死的密林。然而片刻之后,小西目光被空地中央处的一口巨大的青色铜钟吸引,毫无疑问,她在林中听到的钟声便是来源于此。
她朝铜钟走去,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野草长得似乎比别处更加肥美,更加翠绿。她走到铜钟边上,看到铜钟周身镂刻着一些如蝌蚪一样的文字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文字她没法深究,但那些图案她倒是饶有兴趣的研究起来。这些图案粗犷抽象,充满着狰狞肃杀之气,让小西看着越来越胆寒。她不知不觉绕到对面,无意间瞥见脚下的野草有些已经弯折,这根本就不是她踩踏出来的。不对,刚刚对面站着人!
小西猛然一惊,这时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一阵凌厉的劲风从她侧面袭来。幸好她刚刚及时反应,已有准备,不然这一击她就被人得手了。她要看清楚躲在铜钟对面的人到底是谁,于是纵身飞跃铜钟之后迅速转过身来,她看到的是两个人影。这两个人看起来还有些眼熟,小西摸索记忆,想起来了这两人就是那日在临淄成客栈里盯着她看的其中两个。这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一个人的高冠歪斜无力地耷拉在头上,华贵的服饰被撕成了破布。另一个人赤裸的上身现出几道鲜艳的血痕,应该是受伤并未多久。
小西惊讶道:
“怎么会是你们?”
而带着高冠的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般,道:
“原来是姑娘,我们还以为又冒出来一头野兽呢,幸好幸好!”
小西明白了这两个人在林中深受野兽之苦,估计应该是跟它们搏斗了许多回了,听到那人说她是野兽,她的心里也是气得牙痒痒。不过虽然看到的人不是鬼谷子,但也总算是看到熟人了,所以她还是隐忍着没有发作。她冷道:
“你们怎么跑到这密林中来,不会是跟踪我闯进来的吧?”
小西知道这二人也并非善类,此前在那客栈的时候他们大费周章地排兵布阵可不就是为了抓她嘛,但现在她也不急着逃,因为她可不会轻易就让这二人抓到,另外这个辽阔的森林也不会轻易能让她逃出去。所以索性她就跟他们聊聊,稍解烦闷之苦。可那二人却面露凄苦之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头戴高冠的人像下了决心似的,他上前同小西做了揖,郑重道:
“姑娘,鄙人田忌,咱们在临淄有过一面之缘。”
小西轻哼两声,算作回应,她觉得此人之客套做作太过虚伪,当时可明明就是为了抓她才见到的,他这样说就好像是简单的见了一面一样。
“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是被鬼谷子先生赶进来的。”
小西惊叫道:
“被我师父……赶进来的?”
那人也差异道:
“鬼谷子先生是你的师父?那你也是我们军师的师妹?”
“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
田忌怅然道。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少女究竟有何德何能,竟然能成为鬼谷子座下弟子,因为他也听说过要想成为鬼谷子的弟子,就必须有万里挑一的天资和运气。
“你们是怎么碰到我师父的?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他为什么要把你们赶进这密林之中啊?”
小西连珠炮一般向田忌问道,问得田忌眉头紧皱,那赤裸上身的黑上却杵着铁锤沉默不已。听小西总算问完,田忌苦笑道:
“姑娘,是这样子的,其实我们也是追寻你和你师父的踪迹而来,只是没想到在半路上碰到了你师父,他一言不发就把我们赶入这林中,也不知他是何意。我们在这林中也徘徊许多日子了,仍未找到出路。今日被一阵莫名的钟声所吸引,便找到了这个空地,未曾想在这里竟然会碰到姑娘。”
小西疑惑地指了指黑上的大锤,道:
“不是你用大锤子把钟敲响的?”
黑山恼道:
“我敲它做甚?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儿,会做如此无聊之事。再说此地阴阳古怪,我身负保卫将军之责,岂不小心行事?”
小西嘀咕道:
“那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也听到了一个钟声……”
这时“嘡嘡嘡”的声音响起,震得三人头皮发麻,他们赶紧跳开至数丈之外,远远地瞧见这钟身竟然自己震动起来。声音好像是从铜钟内部发出来的,刺人耳膜。这钟声跟先前大不一样,听到声音的人只感觉四肢发虚,恶心欲吐。三人顿觉此地凶险异常,转身便要逃入密林之中。那青钟竟不知怎地,突然缓缓升起,钟身急速转动。周围气流随着巨钟竟也快速旋转起来,而且速度越转越快,最后在钟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流漩涡。此时风云突变,本来不见云的天上被一团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简直是天昏地暗,狂风乍起。空地周围的参天古木被飓风吹成弓形,草皮花茎,无一不被吹得拔根而起,被那青钟吸走。一时间,飞沙走石,风声凄厉,让小西和田忌那两人惊骇不已。随着那青钟越升越高,风力越来越强,可怕的东西出现了。那些花草泥土被吸走之后,不计其数的皑皑白骨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些阴森的骨头也逃不过被吸走的命运,它们被吸进之时,宛如在空中汇聚成一条没有血肉的骨龙一般。三人惊恐万分,各自运气定住身形,以防被那青钟吸走。小西全身被一团紫色光圈包围,然而这光圈却呈现这被吸走之势。而那黑山则狂舞这黑色铁锤,也是舞出了一阵反向的狂风,以阻止自己被吸进去,他一边舞口中骂声不绝:“他娘的,这是什么邪物啊!”三人之中,田忌武功最弱,他只是一名武将,爱兵法更胜于武道,所以他第一个坚持不住飞了出去。
“将军,我来救你!天崩地裂!”
黑山大喝一声,高高跃起,空中燃烧赤炎的战锤如流星一般,狠狠砸向铜钟。为了救田忌,黑山孤注一掷,只得使出绝招对付那青钟。只听得“哐啷”一声巨响,青钟竟然也吃不住黑山这轰然一击,猛地坠落下来,钟口都陷入到地底下。这是强劲的吸力终于消失了,田忌从半空中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还未曾被吸进去。黑山急忙把田忌扶到小西跟前,决然道:
“请姑娘带将军离开。”
小西脸色苍白,惊魂甫定。黑山又大声喝道:
“姑娘!带将军离开!”
小西这才回过身来,她看着黑山慷慨赴死的神情,不由得心生敬意。她紧紧抓住田忌的手腕,郑重道了一声:
“好!”
于是她施展起幽游鬼步,带着田忌离开了这块凶险的空地。小西他们怎知这块巨大的空地是远古以前神族与魔族的战场,那些白骨便是两族战士的遗骸。青钟本来是镇压战士冤魂为用的,然而数千年与冤魂为伍,使青钟那本身变成了邪物。小西携着孙膑在密林之中穿梭,紫色光芒如流光一般。然而背后“轰轰”之声越来越近,小西知道那个黑大汉没有挡住青钟,他应该已经壮烈牺牲了。虽然心中念想,但她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她拼尽全力,一定要逃出那黑幽幽的钟口。只是她突然感觉脚下一空,低头一看,脚下竟然是一个万丈深渊。只因她逃得太急,竟没发觉自己已经冲出了悬崖。
“啊!”
“啊!”
小西和田忌双双惨叫,从悬崖边飞速掉了下去,然后一口巨大的钟也随之掉了下去。幸好悬崖底下是一条水流缓慢的深涧,小西和田忌掉入水中,才避免摔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二人想要浮上去的时候,一颗硕大的头颅从他们眼前缓缓沉了下去。他们骇然发现这正是黑山的头。他面貌狰狞,眼睛惊恐但又空洞洞地看着他们,看来黑山是在极其可怕的遭遇中死去的。透过水面,他们看到那黑幽幽的钟口在水面之上飘来飘去,他们仅仅捂住嘴巴,想就是死也不会浮上去了。那钟口终于在小西和田忌的头顶上悬住了,小西看到从钟口里面钻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阴恻恻地狞笑,两团黑气从影子身上飞入水中。随后小西和田忌感觉天旋地转,本来平稳的水流竟变得狂暴不止,卷着他们不知要被冲到哪里去。他们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那怪物竟然如此神力,把一条深涧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们任由水流蹂躏而无能为力。
“看来今日难逃一死了。”
小西悲哀想着,她头狠狠撞击在水中的一块岩石上,登时眩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