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悄然离去
晨曦时分,天将亮未亮之时,林间迷雾朦胧,各类鸟雀在树枝头窸窸窣窣的开始活动。鬼谷子爬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一晚的睡眠已经滋润了他的身心,疲劳困顿之感一消而散。他看到小西还在旁边熟睡着,她蜷缩成一团,似乎是树林里的凉意让她感到寒冷,而她的眼角挂着泪痕。鬼谷子呆呆地看着小西熟睡时候那张稚嫩却又忧伤的脸,不禁悲从中来,他心里自责道:
“她平日里嬉皮捣蛋,像只快活的小鸟一样围在我周围,我以为她一直是快乐的,为何她睡觉之时的面容会如此忧伤。虽然我包容她爱护她,不容许她受到其他人一丝伤害。但是我也从未揣测过她的心思,也没有过问她有些什么烦恼,我这个师父是多么的不称职啊。”
想到当初收养小西的时候,鬼谷子感慨万千。当年他出入秦川的时候,途中刚好碰到秦、赵两国大战。这两个国家都是当世强国,双方实力旗鼓相当,所以战争异常激烈。那个时候战争已尽尾声,赵国开始气力不足,逐渐挡不住秦国的猛烈攻势。有一小队赵国士卒被秦兵追赶至一个深山里的村子里面,这个村子靠近秦赵边境,但因为被大山阻隔,所以村民们并不知道离他们并不遥远的地方正发生着惨烈战事。他们还如平日一样耕田织布,唠叨着生活中细碎的事情。然而那一对赵兵闯进村子之后,为了逃命他们给村子里的每一个村民分发武器,好让他们稍微推延一下后面的追兵。村子里的人都是赵人,听说秦兵要来,他们自然是怒火中烧,纷纷接下武器。等秦兵到时,赵卒已经逃之夭夭,他们却看到了一群拿着武器,对他们怒目而视的村民。所以这些村民的命运可想而知,他们全都被秦兵屠戮殆尽。鬼谷子经过那个村子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空中黑压压地盘旋着一大片乌鸦在聒噪着,如遮天蔽日一般。村民的屋舍被烧成硬邦邦焦土,没有一处是完整。他突然听到从一个位置稍偏的谷屋中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仿佛在召唤着他,不容他放任不管。这样,他发现了小西,并把她带回了鬼谷,收了她做为最后一个弟子。他怜悯小西的身世,从小就宠她惯她,对她从来就没有一句认真的责备。不仅如此,他还吩咐他其余弟子谁也不可欺负他们最小的师妹。小西成了她那些师兄们眼里最为羡慕的对象,照顾也好,巴结也罢,没有一个不是争先恐后的。所以小西的童年是无忧无虑,充满着欢乐,鬼谷子看到小西就这么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成长,心里也是颇感欣慰。
然而鬼谷子带小西出谷以后,让他看到这个已经长成少女模样的徒弟更为新鲜的一面。她的聪明机灵,她的伶俐懂事。他贵为一派宗师,为世人景仰,自然带有几分自负清高,极度厌烦与世俗市井之辈纠缠。每逢打尖住店不得已要与之打交道时,小西都主动替他与他们口舌,这样也让他更得几分清净,不至于再添烦恼。在旅途枯燥的时候,她会想尽办法让他开怀大笑,虽然这有时候也会让他有些厌烦,因为这也会打断他的思路,但是当他从那些思路中抽身的时候,他确实会感到些许轻松。这些在谷中看不到特质他都看到了,但他却并未看到她的忧伤,她的少女情怀。有时候他对小西会有一些苛责,但这是鬼谷派的传统,没有苛刻的要求,哪里能达到至善呢。他大宗师的眼光,一眼就能看穿小西的不足,譬如武功,譬如她不笃定的心志,所以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有些失望,只是任她胡闹,他也不生气。或许是他错了呢,又或许这本是她这个花样年龄应该有的烂漫无邪呢。想到如此,鬼谷子不禁冷汗涔涔,愧疚之感油然而生,他意识到小西脸上的忧伤或许就是由他造成的。他忽然想起小西曾对他说过要回谷中,她这是在为他着想,还是因为这趟旅程让她感觉心累了呢?看着小西熟睡的脸庞,鬼谷子双眼泛红,他怜爱道:
“你跟着师父一路受累了,此后你就不必跟着师父了,好好去体验一下谷外的世界吧。痛苦也好,快乐也罢,你都应该独立一人去感受,不用再顾及师父会有何想法。”
鬼谷子脱下衫衣,轻轻盖在小西身上,然后悄悄消失在树林之中。
小西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但她也知道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于是还是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师父的衫衣不知何时盖在自己身上,她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鬼谷子的影子。她嘴里嘟囔着:
“师父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整天神神秘秘的,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应该也要吃中饭了,我再去树林捉两只野鸡烤给他吃,昨晚他吃鸡的时候最是开心啦,我再让他开心一下。”
想到如此,小西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她哼着小曲,毫不费劲地在树林又捉了两只笨拙的大肥鸡回来,将它们拔毛洗净。又拾了些柴火点燃,将野鸡放在上面烧烤。不多久一只野鸡烤熟了,她紧接着烤第二只,可鬼谷子还是没有回来。小西不禁有些心焦,她大喊了一声:
“师父,快回来,鸡给你烧好啦。”
山谷中回荡着她的呼喊,但是却没有人回应。很快,第二只也烧好了。小西将两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烤鸡并排放在一起,她双脚合拢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鬼谷子。但是,几个时辰过去之后,烤鸡已经冷了,鬼谷子却还是不见踪影。小西霍然站起,着急道:
“师父不会是在林中迷路了吧。”
此处山林,蜿蜒连绵看不到尽头,远处迷雾缭绕,若在那林中深处看起来确实有迷路的可能。一想到如此,小西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她再也呆不住了,便心急火燎地要去那密林中把鬼谷子找出来。小西找野鸡的树林只是一小片树林,处于密林的最外边缘。她穿过了这片小树林之后看见一个村子,村子里炊烟袅袅,看似有人在那里生活,小西便想先去那里打听鬼谷子的行踪。
这个村子里有十几户人家,小西挨家挨户询问过去,都说没见过鬼谷子。小西越来越失望,到了最后一处人家的时候,小西蹲在地上不由得大声哭起来,她有种不详的预感鬼谷子已经离她而去了。那户人家门前坐着一个老太太,她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她听到小西的哭声之后,便蹒跚地走了过来,心疼道:
“小姑娘,你怎么啦,怎么在这里哭呢?”
小西泪眼婆娑地望着这个和善的老太太,道:
“婆婆,我找不到我师父了。”
“啊,那你师父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今天早上就不见了,我一直等他都没看到他回来。”
老太太也是急得一阵跺脚,她劝慰道:
“小姑娘,你别哭了啊,说不定你师父是办什么事情去了,你再等会他就会回来了。”
“婆婆,我跟师父一块儿出来,他已经没什么事情要办了。我担心他是不是在那密林里迷路了。”
小西手指着远处的密林,对老太太道。老太太顺着小西手指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片密林。她面露担忧之色,但也没说什么。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大声朝屋里道:
“大牛,你出来一下。”
“奶奶,我在做饭,你叫我出来干啥?”
屋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饭先别做了,快出来!”
老太太有些气急的命令道,屋里的男子只得无奈的走出来。这男子身着兽皮,一脸憨厚,出来时本有些不耐烦,但看到小西之后,便呆呆地站在门口。老太太看自己孙子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由得训斥道:
“你这傻小子,看到漂亮姑娘又犯傻了不是?你今天起得早,我问你,你起来之后有没有看到有人经过啊?”
这大牛年纪也不大,二十来岁,尚未娶亲。虽然他并不是一直呆在村子里,但小西清丽秀美的容貌,他却是第一次见着。听到老太太的责骂,他才从小西身上抽回实现,羞赧地挠了挠后脑勺,道:
“今天清早我确实是被什么脚步声吵醒了,我开始以为是树林里的野兽跑出来了,所以也没敢开门。但后来我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声音并非野兽的脚步身,而是人的,所以我在门缝里看了一下,是看到了一个人影。”
小西听了脸上顿时笑逐颜开,她欣喜问道:
“哥哥看到的那个人影是什么模样的?”
听到小西喊自己哥哥,大牛脸上红得像个猴屁股似的。他不敢看小西,只是低着头道:
“对不起姑娘,当时天色晦暗,我也没看清楚。”
“他往哪里走了?”
“往那林子里去了。”
大牛手指远方,指向那片密林。
“果然是丢在林子里了。”小西开心地心想,她打定主意就是要翻遍整片密林也要把鬼谷子揪出来。
“谢谢婆婆、哥哥。”
小西作声道别,便要往密林走去。然而老太太却拉着她的手不放,急切道:
“姑娘不要去那里了,现在时辰不早了,里面又有吃人的野兽,十分危险。你不如跟我们吃个晚饭,等你师父自己出来。”
小西笑道:
“不碍事的婆婆,我自小就在密林里玩耍,根本就不怕。而且我武功很厉害,那些野兽怕我才是呢。”
老太太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忧心忡忡道:
“那你可要小心啊。”
“好的呢,婆婆放心。”
小西终于离开了那户人家,进入到密林里面。此时正值仲夏季节,虽然时辰不早,但因为白日较长,所以此时天色还是一片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