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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白日做梦

  姜夷离开之后不久,从树林的幽暗角落缓缓走出一个身材挺拔的汉子,他头戴高冠,衣饰高贵,从那双囧囧的眼睛可以看出此人精明干练,此人便是齐国三军统帅田忌。黑山和鬼娘神色一顿,上前拜道:

  “将军。”

  田忌微微颔首,道:

  “二位辛苦了。那庞涓老奸巨猾,果然派出杀手刺杀妘姬,妄图激怒莱公起兵对抗齐国。若不是军师料事如神,齐魏大战之时我们还要兼顾后方的话,那就难办了。”

  黑山喟叹道:

  “军师果然是神一般的人物。那年死士营受命将军师从庞涓虎口中救出,大头领被庞涓伤得筋脉尽毁,至今尚未痊愈,全营死士活下来的仅剩十一,如今看来也是值得的。”

  “是啊,若无军师,齐国今日将要落入庞涓之手了。”

  鬼娘一旁道:

  “那姜贷也是一个隐患,自流放以后一直跟一个屠夫密谋造反,君上也并未要我们将之除掉,如此放任的话怕事情有异。”

  田忌嗤笑一声,道:

  “竖子而已,不足为虑。暂且留他们一命,日后或许有用。今日天色已晚,二位随我去军营吧。”

  二位头领拱手道了一声:

  “诺!”

  之后三人便一同在树林里消失了。

  树林之外,妘姬的玉指在琴弦上酣畅淋漓地跳跃着,她舒展笑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韵律之中,仿佛看到了一副雪后初霁的景象。但是从树林传出一声凄厉的狼嚎让她脑海里的幻想全部消失了,她毛骨悚然,登时停下了演奏。她心里奇怪自己怎么会听到狼嚎声,当她侧耳细听的时候,却再也没听到第二声。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所以也就没做细想,只是心头已感觉兴味索然,便收拾琴回到屋内。她做了一些家务,然后就在机杼前坐下来纺织。这时屋内“噔噔噔”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妘姬抬头一看是姜夷。她发觉姜夷今日脸色异常,那张小脸涨得通红,上面泪痕满布,简直就是一个花脸,便关切问道:

  “夷儿,你怎么啦?”

  姜夷抖抖索索走到妘姬面前,然后猛扑到她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妘姬一时错愕,她紧紧抱住姜夷,柔声安慰道:

  “夷儿别哭了啊,有娘在呢。”

  妘姬因为知道姜夷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玩了,以为是受了他们的欺负,小孩子之间总有些打打闹闹不知分寸,受点委屈也很正常,所以她没有往下细问。好不容易等姜夷哭完,她松开姜夷笑道:

  “哭饿了吧,今天娘给你做好吃的。”

  姜夷擦干泪珠“嗯”了一声。这时姜贷兴冲冲地闯进屋来,满面春风,进来就坐在桌旁自斟自饮起来。几年岁月的风霜在姜贷脸上表现的十分明显,他额头皱纹渐增,头上还生出了几根白发,多年滥饮的后果开始在他身上逐渐显现。不过妘姬还是风韵犹存,如她刚进城一般水灵动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母子俩均是惊奇地看着姜贷,他们实在没想到姜贷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因为姜贷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在一天的其余时间,母子俩很难见到姜贷的身影。姜贷也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便冲妘姬笑了笑,道:

  “怎么?孤今日高兴,回来陪你们吃顿饭不行?”

  妘姬微笑地欠了欠身,便在厨房忙活起来。姜贷喝了一杯酒,又冲厨房叫道:

  “妘妃,孤今日是真高兴,你务必要做得丰盛一点啊,当做庆祝。”

  “知道啦。”

  厨房传来妘姬的声音。姜贷又逗弄了一下儿子姜夷,把姜夷逗得哈哈大笑不已。他这破天荒的行为,只源于心中难以遏制的兴奋,都快让他癫喜欲狂了。前些日子晏奎告诉他齐魏之战已经拉开序幕,田和已经发令各地抽调兵力发往边境积极备战,而琅邪守将史霸并未收到征召。看来这次是要倾齐国之兵,与魏国决一死战。而琅邪地处偏远,兵少将寡,似乎是被田和忽略了。这消息对他们来说无啻于久旱逢甘雨,因为他们的心等得都快麻木枯萎了。姜贷见一切都在晏奎的预料之中,对其拜服更是无以复加。他深信在晏奎的谋划下,自己离重登王位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他内心充盈着希望,觉得时刻都是阳光普照,这怎不令他欣喜若狂呢?

  吃过饭后,姜贷就把姜夷抱在身上,语重心长道:

  “夷儿,父王一直以来就告诉过你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姜夷仰起稚嫩的脸庞,道:

  “嗯,夷儿记得,父王说的是‘尽诛田氏’。”

  听到这句话,妘姬的脸瞬间煞白。但姜贷却呵呵笑道:

  “夷儿太乖了,等父王完成大业,一定重重赏你。”

  姜夷却道:

  “可是父王,夷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尽诛田氏’呢?他跟咱们家有仇吗?”

  姜贷答道:

  “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他们都是大坏蛋,把父王最宝贵的东西偷走了。”

  姜夷点了点小小的脑袋,一本正经道:

  “明白了,我长大以后要杀死小偷,替父王找回被他们偷走的东西……”

  “夷儿别说了,回房间去,你爹爹累了需要休息。”

  妘姬在旁忍不住呼了一句,姜贷顿时愣住了,惊诧地看着妘姬。姜夷从姜贷怀中爬出,乖乖地回自己屋去了。这时妘姬才对姜贷道:

  “为什么要对夷儿说这些可怕的东西,为什么就不想让他简单地长大成人呢?”

  姜贷给自己倒了杯酒,漫不经心道:

  “孤是在给他确立志向,人生在世就应该胸怀大志,没有志向的人只会沦为庸庸碌碌之辈。”

  妘姬黯然道:

  “我就想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姜贷自信道:

  “因为他是孤的儿子!生下来就必须延续孤的使命,继承孤的意志。他是齐国王族之后,又怎能自堕于平庸?”

  妘姬双目逼视姜贷,冷冷回道:

  “你是因为知晓田氏一代一代传下了谋逆之心,以至篡夺了你的君位,让你心有余悸,所以便如此效仿,幻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姜贷的伤口,但他拒不承认,反而讪讪笑道:

  “呵呵……笑话!妘妃,你怎么把孤说得跟田氏那帮人一样,这有点过分了啊,孤怎么能是那种人呢?”

  妘姬继续道:

  “现在的你跟田氏家的人没什么俩样,但是你现在一无所有,跟他们能比吗?你念念不忘王宫的骄奢生活,说明你还没有醒悟过来,你一直都是在白日做梦。”

  姜贷不悦道:

  “妘妃,你可是在侮辱孤,孤现在虽然不是齐王,可你也不能对我如此无礼啊。”

  妘姬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边流泪边道:

  “你不要再叫我妘妃……你以前在朝的时候做不了一个好君主,现在在家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好父亲呢?你为什么就不能罢手……”

  姜贷拍案而起,怒喝道:

  “闭嘴,你竟敢如此对孤说话,孤要是在以前早把你逐出宫门了。”

  他愤而起身整理衣裳,气急败坏道:

  “孤今日的好心情全被你破坏了,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说完离开甩开家门恨恨而去。妘姬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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