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傻小子
姜夷的小伙伴们都没有回应,他们都在海边翻找着自己心仪的贝壳,往常姜夷也是在他们之列的,此时姜夷的爹不管是不是齐王他们都已经不关心了。姜夷喊叫了一声,见没有人理睬他,他趣味索然,想回家了。转身的时候他发现开始一动不动站在海边的流浪已经向他这边走了过来。那人走路一瘸一拐,待走进时他身上的癞疮愈发明显,让姜夷心里发怵。他就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看着那人,只见那人咧开满嘴黄牙,道:
“小朋友,你说你爹是齐王?”
姜夷小心翼翼答道:
“恩……”
那人道:
“童言无忌,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小孩是不会骗人的。”
听到这话,姜夷觉得很意外,但也很欢喜,因为终于有人认同他了,他欣喜道:
“这么说你是相信我了?”
“相信相信……”
姜夷开心地笑了,虽然眼前这人面目可憎,但是他觉得还可以亲近。那人又道:
“小朋友,我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现在十分干渴,你能带我去你家讨碗水喝吗?”
让别人喝碗水只是小事一桩,姜夷爽快道:
“行啊,我家就在附近,你跟我走吧。”
于是姜夷在前走,那人就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但是无论姜夷走多快,他都不会落在后面。待走入树林,他们便听到缕缕琴音飘荡而来。姜夷欣喜道:
“我娘在弹琴!”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听到娘弹琴了,妘姬抚琴的时候都能让姜夷开心。他年纪尚小,自然不懂音律,但是他知道妘姬每次弹完琴后心情就会开心一点。只要妘姬开心,姜夷也会感到开心。背后传来那流浪汉的声音,道:
“你娘弹得可真好,想必也是一个十分高雅之人吧。”
姜夷自豪道:
“那是自然,我娘以前可是一国之妃呢。”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也没说什么,忽见姜夷踌躇不前,他不禁讶道:
“怎么不走了。”
姜夷道:
“不行,现在出现的话就打扰娘弹琴了,我们在这里等会,等她弹完了再回去。那时她的心情也很好,就不光会给你水喝,说不定还会给你一些吃的呢。”
那人笑了,笑声却有些冰冷,道:
“是吗?那我得好好谢谢你娘了。不过我现在可以从琴声辨认出你家在哪里了呢。”
姜夷不明其意,只道:
“那还是我带你去比较好,娘不喜欢见到陌生人。”
那人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嘿嘿笑道:
“你还真是个傻小子……”
流浪汉抬起拐杖,杖端的钝头冒出一根细小的尖针,狠狠捅向姜夷的后脑勺。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钝器携着爆破之声向他飞驰而来,速度极快,他猝不及防,无从躲避,只得用拐杖将那物挡开。紧接着一根粗大的锁链呼啸着向他袭来,他勉力躲开,那锁链也不进击,却只是将他的拐杖死死缠住。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个硕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惊出他一身冷汗。那身影抡起沙包大的拳头,照他胸口就是猛烈一击。他赶紧抽出拐杖,使出平生力气往后疾跃开去,落在数丈之外。刚才的凶险着实把他吓得是魂不附体。要是那一拳真打在他胸口上,他恐怕难逃一死。
流浪汉虽然死里逃生,但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危机并未解除。他竭力稳住心神,看到眼前矗立一个巨型大汉。这大汉是谁他也清楚,他明白自己今天面对的是一个硬狠的角色。他一扫刚才狼狈模样,似笑非笑道:
“我道是谁在背后偷袭,原来是死侍营里大名鼎鼎的三头顶黑山大人啊……”
来者便是齐国死侍营四大头领之一的黑山,他古铜色的上身被蟒蛇一般的锁链缠绕着,间隙之间可以看出他那虬结有力的肌肉。肩上扛着一把硕大的黑色铁锤,武力十分之勇猛。他拦在流浪汉与姜夷之间,讥诮道:
“对小孩子都适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暗影卫怎么就派出了你狼公子这么个东西?”
暗影卫为魏国特别行动组织,主要负责保卫并执行君王的特别任务,性质与齐国的死侍营是一样的。狼公子脸色窘迫,道: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黑山对着他撅起屁股用力一拍,嘲道:
“哼,用屁股都能猜的出来。是庞涓派你来刺杀姜贷一家的吧,果然不出我们军师所料,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姜夷一听他本要带回家的流浪汉竟然是要来刺杀他父母的,顿时脸色煞白,呆呆地坐在地上。
爱嘲讽人的黑山浑然不顾姜夷此刻万分愧疚的心理,不忘回过头来对姜夷讥笑道:
“傻小子,你也真是孝顺,爹妈差点被你害死咯。”
姜夷脸色都青了,只觉胃部一阵呕吐之感,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稚嫩的脸庞汩汩而下,他哇哇大哭起来。
“黑炭头,你少说两句不行吗?你给老娘好好对付狼公子就成了。”
妩媚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话音刚落,一个妖娆的身影从树梢徐徐落下。她身着火一样的赤色缎衣,胸大臀圆,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一样,她手里冰冷的弯道就是那两颗毒牙。这个女子便是死侍营新晋的四头领鬼娘,自从噬魂在莱国被击杀之后,由她从残酷的选拔中提了上来。她从姜夷身边走过,不经意地瞟了姜夷一眼,然后向狼公子款款走去,一边玩弄着弯刀一边道:
“狼可是群体捕食的畜生,你一个瘸腿的狼主出来活动,还不带些狼崽子出来?”
狼公子猥琐地盯着鬼娘,嘿嘿笑了数声,道:
“既然被你们道破,那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说完他仰头大啸了一声,那声音恰似狼嚎,让人头皮发怵。随着啸声过后,树林里面跳出了数人,均是身裹黑衣,脸被黑布遮盖,手上插着一尺长的钢刀,状似狼爪。鬼娘数了数人头,他们有十人之多。鬼娘讥诮道:
“带了这么狼崽子去对付手无寸铁的一家人,说出去也不害臊呀。”
“没办法啊,将军要我万无一失,没想到今日会遇到了你们这两大头领,我还后悔人带少了哟。”
鬼娘明白他这话中带着拼死一战的准备,心里也警惕起来。可黑山却不以为意,仍是那般讥讽道:
“狼公子哟,你是要我先锤烂你的狼爪呢,还是先锤爆你的狼头呢。”
狼公子脸色铁青,他愤怒道:
“不要瞧不起人,我不是没有货!”
说罢,他把拐杖往地上用力一击,拐杖痂节处冒出无数细小的钢针。他挥舞拐杖,那些钢针在空中汇成一股洪流,朝黑山涌去。黑山看这声势骇然的钢针,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毛。他暗想道:“这家伙还是有些本事,还是不能小觑。”于是他收起了那副目中无人的脸色,全力迎战。他手中的铁锤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钢针打在他的铁锤和锁链上一阵“呯呯嗙嗙”的响。他挥舞着铁锤冲向狼公子,与之缠斗在一起。狼公子带来的手下见自己主子已经打起来了,他们也不犹豫,将鬼娘和姜夷团团包围住,眼里泛着冷漠的红光。鬼娘漫不经心地回头对姜夷道:
“小子,你呆着别动,动一下就见不着你爹娘了。”
姜夷低着头坐在地上,他早已害怕地缩成一团,哪里敢动。于是鬼娘弯刀翻转,与黑衣人混斗起来。鬼娘的弯刀犀利而又无情,就像疾风吹落的树叶一样,漫天缤纷。尽管黑衣杀手们都是训练有素,如群狼捕食一样发动猛烈攻势,但还是逃不过一个接一个割破喉咙,刺穿胸口倒在地上。没多长时间,这边的杀手都被鬼娘杀尽了,弯刀上艳红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而她也只漠然地看着另外一边的战斗。另一边的狼公子显然不是那么好对付,让黑山久攻不下。那些钢针就像马蜂一样缠着他不放,而正面狼公子的拐杖也使得毫无破绽,他可谓腹背受敌,打的十分吃力。一个不留神,几枚钢针穿过了他的防御,打在他背上。他吃痛地嗷嗷大叫,往后奋力挥舞铁锤,将钢针打落大片,然后他跳了出来,气喘吁吁地站着。然而他却没有丝毫胆怯,反而脸上是扭曲的狂笑,看来这场战斗已经完全激起了他的狂热了。他放肆大笑道:
“你这家伙还逼我出绝招?看我天崩地裂!”
说罢,他把铁锤重重往地下一锤,大地顿时震摇,就如同发了地震一般,地上一道宽大的口子急速向狼公子窜去。狼公子只觉双脚都被震麻了,他拐杖重重一拄,杖端迸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道挡住黑山那迅猛的攻势。然而黑上高高跃起,手中铁锤竟如烧红了一般,向狼公子飞掷而去。狼公子的钢针聚成一条粗大的蟒蛇,张扬着血盆大口吞向那熠熠生辉的铁锤,然而钢针一碰到铁锤就飞散开去。就这样,铁锤击穿了所有的钢针,一贯到底,把狼公子打飞了数十丈之远,亡命于此。
待到所有的打斗声都已经停止,姜夷才睁开眼睛,他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满地。浓厚的血腥气捣的他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他不禁大口呕吐起来。等他呕吐完了,鬼娘走了过来,拌起他的脸,冷道:
“小子,以后可不要随便把人带回家里,知道吗?”
姜夷的脸上本来鼻涕眼泪肆意横流,然而听到鬼娘的话语眼里又滚出灼热的泪珠。
“就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哭就是懦弱,在这世道你若不坚强,就只能一辈子这么懦弱的哭下去。”
鬼娘声色俱厉道。然而姜夷哪里止得住哭泣,他一边哭一边抽搭道:
“他们……还会……再来吗?”
鬼娘迟疑了一下,眼珠一转,忽而笑道: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来保护你们,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和你爹娘。”
“什么……事啊?”
“你答应我不跟其他人说起这件事,也不准跟你爹娘说哦。你要是说了的话,他们再来杀你爹娘我们也就不管了哦。”
姜夷哭声渐止,最后终于是停了下来,虽然眼前这个女人也让他感到害怕,但是他鼓起勇气道:
“那我答应你,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鬼娘摸摸姜夷的头,道:
“这才是好孩子,咱们拉钩。”
姜夷郑重地伸出小指头,跟鬼娘拉钩。小孩子虽然有时候顽皮胡闹,但是如果让他们认真地答应做一件事情,他们往往还会比大人还可靠。姜夷擦干眼泪之后便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妘姬的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此刻树林里面阒静无声,只有死神迈着悄无声息的脚步在此盘旋兜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