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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坊中流言起 圣聪心释然

  壬申日辰时,羽林卫统领甘宾带二十名王宫羽林卫,依例巡查各殿,巡至隐月殿,正遇侍女宛丝,奉茶待进,甘宾急唤:“姑娘留步,姑娘留步。”

  宛丝心下窃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将军有何吩咐?”

  甘宾自怀中摸出一方黄帕,内中包有一物,“此中是鸮形玉佩一枚,专为孝敬夫人,烦劳姑娘引见。”

  宛丝接过玉佩,故作漫不经心状,“将军稍侯,容小婢通禀。”“谢谢姑娘,谢谢姑娘!”甘宾一脸媚笑,浑不似一位王宫羽林卫大统领。

  宛丝进得门来,连声道:“给大公主贺喜,给大公主贺喜!”妇娘正端坐于梳妆台前搔首弄姿,孤芳自赏,被宛丝惊了一下,嗔道:“看你疯疯癫癫的样子,喜从何来呀!”

  宛丝喜滋滋地递上方帕,“羽林卫大统领甘宾孝敬大公主玉佩一枚,请大公主笑纳。”

  妇娘展开方帕,见其中静卧一枚鸮形玉佩,乃以双勾阴线琢刻,晶莹剔透,巧夺天工!“此玉倒是珍品,不过在我的珍玩之中,却远非上品。”妇娘颇不以为然。

  “玉佩虽非上品,机缘却是难得,大公主难道忘了之前我们的计议了?且等甘氏示好,大公主便可顺势而为,而今甘宾投石问路,以窥大公主心机,大公主何不虚与委蛇,见机行事?”

  妇娘恍然大悟:“宛儿,你把甘将军请进来,切记,不要让旁人看见以生是非。”宛丝:“是,大公主!”便喜滋滋的下去了。

  甘宾进得隐月殿,向妇娘浑施一礼,“给夫人请安。”然后垂手而立。

  妇娘仔细打量甘宾,见甘宾英武俊朗,仪表堂堂,颇具男子的阳刚之美,又见甘宾态度恭谨,彬彬有礼,不免心生好感。遂以言语试探道:“本宫久仰甘将军大名,今日有幸拜识,幸何如之。然无功不敢受禄,今将军厚赠,着实愧不敢受,还请将军收回。”

  甘宾急道:“夫人过谦了,似夫人这般高贵人物,甘宾仰慕已久,今承蒙不弃,肯于延见,甘某已是受宠若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恳请夫人笑纳。”

  妇娘自进王宫,极少得武丁召幸,更极少得男子夸赞恭维,深闺不免寂寞,今日甘宾礼物相赠,又恭维有加,听着颇为受用,遂有心花怒放之感,言语便愈加随性,“甘将军觉得本宫高贵,怎么本宫自己却没有感觉到呢?”

  甘宾极力恭维道:“夫人出身东方大国,母国富甲一方,实力雄厚;夫人品貌端庄,优雅娴静,清水芙蓉,不染纤尘,超脱物外,冠绝天下。以夫人之德,之才,之貌,合当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

  甘宾的话一下子戳到了妇娘的痛处,长叹一声道:“将军可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养在深闺无人顾的寂寞吗?本宫徒有绝世容颜,却只能孤芳自赏。”

  甘宾见妇娘衷肠吐露,显是已将自己当作知己,言语遂大胆起来:“大王不知夫人的好,实是受了妇好的魅惑所致,若大王能多看夫人一眼,大王便不会再喜欢任何女人。”

  妇娘问道:“如何才能让大王多看本宫一眼呢?”

  甘宾:“天长日久,大王对妇好必会生厌,到那时,夫人便会占据大王之心。”

  妇娘:“大王对妇好之爱,已然深沉如海,大王眼中,已容不下任何女子。妇好离宫一日,大王便将妇好之征战、起居、健康、饮食、休息诸事占卜一遍;妇好不在王宫,大王便不会召幸任何一位夫人;若遇妇好在前线战事吃紧,大王便整日整夜不食不寝,寄身太庙,长跪求安。似如此深情,何日才会生厌!”

  妇娘一脸嫉妒,恨意难消。

  甘宾:“甘某有一计,可令大王对妇好生疑,就此离间大王与妇好之情,不出数日,妇好便会失权,失势,届时夫人自会荣登后位。”

  妇娘顿时满眼生光,兴奋起来,“甘将军有何妙计,快说说看!”

  甘宾趋前两步,低声吟道:“黄金大钺耀日光,雄师十万征四方。龙凤令旗行天下,有朝一日主大商。”

  妇娘听罢,玩味一遍,连呼甚妙,“龙凤令旗行天下,有朝一日主大商。甘将军妙计,此谣若能传遍街头巷尾,一定朝野动荡,大王若闻此言,定是疑窦丛生,妇好祸不久矣!”

  “哈哈哈……”隐月殿中传出得意的笑声。“时辰不早了,甘甘告退,打扰夫人,尚乞见谅。”甘宾恐怕羽林卫生疑,便起身告辞。

  妇娘却已恋恋不舍:“甘将军今日一晤,相见恨晚,本宫待将军至诚,愿将军亦能永远以诚相待。”

  甘宾诚惶诚恐:“甘宾愿为夫人粉身碎骨,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夫人但有差遣,只需一声令下!”

  妇娘颇有感慨:“大王若能如此待我,此生足矣。”

  甘宾:“夫人的心是属于大王的,而甘宾的心是属于夫人的……”甘宾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言语试探。

  妇娘心花怒放,却假意嗔道:“大胆甘宾,言语轻薄,你不怕杀头之罪吗?”甘宾嬉皮笑脸:“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

  妇娘甫得知己,打发深闺寂寞,心头一时如小鹿乱撞,但光天化日,终是心惊胆战。“宛儿,替本宫送甘将军。”“是,夫人,甘将军请。”侍立门外的宛丝闻声而至,将甘宾领出了隐月殿。

  已卯日,北蒙王宫观风殿,武丁会群臣朝堂议事,武丁将民生、军营、钱谷诸事向傅说、妇好、妇妌一一垂询。

  傅说回奏:“自大王下令奖励农商,各方国州邑,大兴农垦,平民安居乐业,奴工踊跃生产,更兼商业兴隆,北蒙四方辐辏,云集天下富商,俨然九州都会,我大商国力渐盛。”

  妇好回奏:“启奏大王,我大商军营兵源充盈,兵备渐足,士气正旺,车战术、步战术均已日臻完善,敬请大王莅临检阅。”

  妇妌回奏:“启奏大王,今岁风调雨顺,丰收在望,各方国之岁赋亦已如数缴足,我大商现今府库充盈,衣食无忧。”

  武丁颔首:“众卿辛苦!卿等国之柱石,忧国忧民,殚精竭虑,大商若兴,卿等功不可没。”

  甘盘不见武丁垂询,甚是羞赧,又见君臣和谐,妒意顿生,遂出班启奏:“启奏大王,臣有一事,关乎大王,关乎国远,不知当讲否?”

  武丁:“大冢宰但讲无妨。”

  甘盘:“近日徒头巷尾,市肆坊间盛传一民谣,大王可曾听闻?”

  武丁颇觉惊讶:“孤不曾闻,却不知是何民谣,大冢宰可细细道来。”

  甘盘:“黄金大钺耀日光,雄师十万征四方,龙凤令旗行天下,有朝一日主大商。”

  甘盘吟罢,满朝皆惊,所有的目光齐齐射向妇好,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妇好立刻感到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惊惧委屈之情无以言表!甘氏之巫族众官纷纷窃窃私语指手画脚推波助澜。

  武丁震惊,沉吟半晌,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群臣,朝堂上又寂静下来。

  “既然是坊间流言,便不可当真,汝等皆重臣国士,切不可被流言扰乱视听,朝堂之上,切莫再提此谣,违者重处!”武丁已然震怒。

  众臣惊恐,皆俯伏于地:“谨遵大王钧命,臣等不敢妄议!”

  散朝之后,武丁召傅说勤政殿觐见。武丁满脸疑云,问于傅说:“傅相之前可曾听闻甘盘所陈之谣?”

  傅说:“臣确有耳闻。”

  武丁不悦:“此等大事,因何不报!”

  傅说微微一笑:“大王以为兹事体大,微臣却以为不过小事一桩,便如风声鸟语,自然不过。大王坐镇中枢,威镇四方,王后凤仪天下,恩宠加身。大王与王后风光无限,若无流言蜚语,反而不循常理了。”

  武丁:“傅相以为王后其人若何?”

  傅说:“志虑忠纯,精忠体国,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大王自知,何苦问臣?”

  武丁:“哈哈哈……孤亦自知,孤已释然,多谢傅相,朝夕提点,振聋发聩,实孤王之幸,王后之幸,大商之幸也。”

  傅说:“然大王尚需谨慎,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谣言的背后,定是有人操纵,此系山雨欲来之兆,大王仔细。”

  武丁:“近日朝野可有异常?”

  傅说:“三月庚子日,六月庚午日,子产两次深夜入北蒙,会晤甘盘,未知所谋何事,其间甘盘轻车简从,出西门而去,自庚申日而至已巳日,十日方回,其间定有蹊跷,大王小心为上。”

  武丁复问道:“东夷方面可有动静?”

  傅说:“五月已未日,九夷之尊风云曾大会九夷各部夷主于徐州,磨刀霍霍,似有所图。”

  武丁:“东夷与大商虽属同宗,数百年来却烽火不息,而今大商日盛,东夷必不会坐视,定寻隙西进,傅相千万仔细!”

  傅说:“谨遵大王旨意,若有消息,阉茂、大渊献定会飞鸽来报。”

  酉时,武丁至栖凤殿妇好寝宫,子引扑进武丁怀中,亲热半晌,妇好却甚少言语,武丁让妇好侍婢诗语将子引带去自己房间休息。

  武丁端坐,忽正色道:“大胆妇好,执掌兵权,图谋不轨,欲夺孤位,罪在不赦。”妇好见武丁打趣自己,亦作不苟言笑之态,“臣妇好,凯觎王位,欲主天下,大王垂怜,赐臣全尸。”

  武丁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几案上一放,“念汝有功于社稷,孤便赐你鸩刑,将这瓶药吃下去!”

  妇好拿起药瓶,略一端详,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原来这晶莹如玉的小药瓶,正是那日云丘初相逢,子昭受剑伤,妇好所赠之金疮药。

  抚摸着药瓶,脑海中便浮现出云丘邂逅的一幕幕:陌上花开,野草连绵,雨水留下淡痕,露珠晶莹剔透,玉儿白衣如雪,忘情吹埙,子昭拔出照胆剑,击节而歌,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听见自己内心的震撼,同一时间感受到难以抑制的欢喜,那份美好,已成内心永远的珍藏。

  戎马倥偬,白驹过隙,那份浪漫虽渐行渐远,但彼此真情却历经大浪淘沙,愈加醇厚,愈加理智。今日谣言风波,不但没有令彼此心生嫌隙,真情反而在风雨的洗礼中历久弥坚。

  妇好泪水涟涟:“你一直都带着它?”

  武丁:“自从它救了我,跟随我,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从无片刻稍离,它就是我,是我的心,是我的命。”

  妇好:“我心如君心,永不负相思意。”妇好说罢,再也按捺不住胸中那份激荡的柔情,放下所有的矜持,一下子扑进武丁的怀抱,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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