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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妇娘生嫉意 甘盘酿毒计

  三月丁酉日,王后妇好在栖凤殿大会宫中众妃,妇妌、妇癸、妇娘三位夫人,妇妊、妇妧、妇妏、妇妟、妇姄众嫔皆按位次列座于栖凤殿。

  妇好面向妇妌:“大司农掌天下钱谷,勤劳王事,不辞劳苦;此番大胜西北联军,更有赖于大司农运粮支援保障得力,妇好在此谢过。”

  妇妌:“此乃妇妌分内之事,愧领王后赞美。王后浴血沙场,保境安民,实为我军楷模。”

  妇好面向妇癸,满脸微笑:“恭喜癸夫人,新领国老之职。”

  妇癸:“承蒙大王与王后信任,忝居国老高位,妇癸定不辱使命,尽心尽力承担起教导众子弟之职!”

  妇好又关切地问道:“未知子引、子跃、子载这几个王子进境如何?”

  妇癸:“子引、子跃、子载皆聪慧好学,知书达礼,进境迅速,妇癸定尽力教导,不敢劳王后挂怀。”

  妇好满露欣慰:“甚好,甚好。”

  随即,妇好命八位侍女用托盘呈上金银珠玉,每妇各得一份。

  众妇眼前均是一亮,但见每人面前的托盘之内等分摆列着玉笄一枚、玉壶一件、玉尊一件、玉爵一件、玉管一支、玉璧一双、玉蝉一只、玉佩一枚、玛瑙珠六粒、铜镜一面、四足铜觥一对、镶嵌着绿松石的象牙杯一只、海贝十枚。

  妇癸掩饰不住兴奋之情,拿起玉笄把玩不止,并啧啧称奇,妇娘的嘴角则微露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妇妌忙示意妇癸,妇癸亦觉失态,满脸绯红。

  众妇起身谢礼:“多谢王后厚赐!”王后妇好示意众妇平身,并殷殷相嘱:“此皆大王所赐,妇好忝居后位,却不敢专享,当与众姐妹分享之。”

  众妇皆曰:“王后厚德,我等定以王后为表率,各守本分,共侍大王和王后。”

  妇好曰:“大王操劳国事,夙兴夜寐,我等当尽为妇之责,为大王分忧。身居后位,我当正位宫围,同体大王,沙场效命,保国安民;妇妌、妇癸、妇娘三位夫人亦当坐论妇礼,各尽其职;妇妊、妇妧、妇妏、妇妟、妇姄众嫔,掌教四德,亦当同心同德,共佑我王。

  众姐妹既系大王之重,又系母国之托,须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故众姐妹一定要常告诫母国,恪尽职守,按时朝贡,出粮出兵,如此,我大商之强盛则指日可待矣!”

  众妃起身领命:“谨遵王后教谕,我等定时时劝诫母国,恪尽臣子之责,共襄大王伟业。”

  妇好盛情相邀:“便请众姐妹在栖凤殿共进午膳。”众妇皆曰:“谢王后盛情。”于是依次入席,众姐妹把洒言欢,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宴席散罢,妇娘回到隐月殿,拿起妇好所赐铜镜,见镜中的自己容颜憔悴,不禁百感交集:

  论出身,自己的母国陶国乃东方大国,一等诸侯,帝尧便是受封于陶,称陶丘为天下之中,历史久远,源远流长,稼穑渔猎,富甲东方;论姿色,自己也称得上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论学识,自己通医理,擅乐器,懂百工……

  可是,她不明白,为何大王屡屡疏远自己,妇好风光无限,妇妌掌钱谷,妇癸掌教化,同列夫人之位,独自己不得重用,却是为何,却是为何!

  妇娘越想越是愤懑难平,甚至已经浑身颤抖,她举起铜镜,面目狰狞,恶狠狠地将铜镜摔向地面,随着“哗啦”一声巨响,铜镜裂为两半,妇娘俯下身,看着镜中的自己,顿觉面目可憎,她掩面啜泣:“为什么,为什么!是谁毁了我,是谁毁了我?”

  这时,侍女宛丝悄悄走近,将破碎的铜境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并轻声安慰道:“大公主勿恼,大公主当心身体,侯爷若知您如此伤心,定会心疼的。”

  一句话,点醒了妇娘,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脑海中浮现出出嫁前父亲陶侯济的叮咛:

  “我儿远嫁,乃为父之私,实为商陶联盟之牺牲品。然我陶国有九夷环伺,此不得已而为之啊!我儿品貌出众,自非甘居人下之辈,若能在商得享后位之尊,则可为我陶国平添助力;若不能逢时,亦可留意朝中动静,聊做为父行动之参考。我儿切记,陶国之重,父母之托,定要自强,定要自强啊!”

  妇娘拉住侍女宛丝的手,故作亲切之态:“宛儿,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与我情同姐妹,我二人背井离乡,在这深宫之中寄人篱下,每日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不知有没有出头之日啊,我自作自受,为了母国利益甘愿来此,无话可说,只是可怜你年轻貌美,辜负了这大好韶华啊!”

  宛丝双目闪光,聪慧中隐藏着深沉的心机,心想:何故?今日妇娘竟如此亲切,还把自己当作姐妹看待?想必是在栖凤殿受了委屈,孤立无援了吧……想到此,宛丝便开始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妇好看似风光无限,来日结局定是悲惨万分!”

  妇娘面露喜色:“宛儿见地深沉,人所不及,可否细细说与我听?”

  宛丝分析道:“甘氏一族在朝地位根深蒂固,甘盘身居大冢宰之位,经营贞人集团多年,大祭祀之位从来无从撼动,而今妇好已连续两次主持王朝祭祀,这势必引起甘氏不满,甘氏岂会坐以待毙?接下来不知将有多少支暗箭会对准妇好了!

  再者,妇好以凤帅之名征战在外,掌龙凤令旗,执黄金大钺,行杀伐大权,大商将领均在其麾下听调,凤帅声名日隆,商王武丁便形同孤家寡人,天长日久,必起猜忌之心,到那时,妇好怕是无法善终了!

  三者,妇好、妇妌、妇癸三人看似团结,实则各怀心机,妇妌出身显赫,又掌天下钱谷,必非甘居人下之辈,若有天赐良机,妇妌定会对妇好反戈一击,恐妇好将死无葬身之地矣!”

  妇娘拊掌大笑:“宛儿之见,鞭辟入理,难怪父亲让你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你真是我的智囊啊!”

  宛丝曰:“如此形势,妇好便有三头六臂,恐怕亦是难以应对了,大公主隔岸观火,只等坐收渔利即可!”

  妇娘转念一想,脸色又阴沉下来:“不,宛丝,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不想在等待中年华老去,我们要推波助澜,我要早日登上后位,我要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宛丝沉吟片刻,脑中灵光交现:“大公主莫急,如不出所料,甘氏一族亦需大公主助力,不日甘氏必示好于大公主,大公主顺势而为即可。”

  妇娘微笑颔首:“不错,该是如此,我们姑且稍等几日。”说完,妇娘从妇好的赏赐之中,拿出那只镶嵌着绿松石的象牙怀,“这个赏给你了。”

  “多谢大公主,多谢大公主,宛儿一定肝脑涂地,以报大公主知遇之恩。”说罢宛丝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妇娘心中舒畅了许多,发狠道:“妇好,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三月庚子日亥时,甘盘府上,烛光摇曳。甘盘正与一黑斗篷密谈,烛光映照下,黑斗篷露出阴鸷的表情,此人竟是子产。

  凤帅大破土方,克定西北,武丁声威大震,子产再也坐不住了,遂从相方化装潜入甘盘府,而甘盘的处境和心情与子产如出一辙,所以二人一拍即合。

  子产:“妇好远征大胜,又屡次主持祭典,已对大冢宰祭司地位构成严重威胁,孰料大冢宰还能在府中稳如泰山?”

  甘盘满面愁容:“唉,岂止如此,武丁拔擢傅说为三公,总揽朝纲,地位已然在我之上;又令降将袁纥舒为甘宾之副,共掌羽林卫;内廷官员之中,原是甘氏天下,而今武丁与傅说悄悄安插了自己的羽翼。前景堪忧,前景堪忧啊!”

  子产不解:“大冢宰经营朝政多年,门生故吏子侄亲眷遍布朝堂,何以竟毫无反击之力?”

  甘盘分析道:“武丁不同于小辛和小乙,此人英明睿智,高瞻远瞩,娶妇好以之为祭司,延傅说以之为国相,征土方以震国威,如此种种,都是在为巩固王权而斗争,势要将我甘氏之巫权驱逐于朝堂之外啊!”

  子产:“难道大冢宰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不成?”

  甘盘心有不:“想我甘盘,自苗国出道,满腹经纶,博古通今,未及二十岁便跻身朝堂,成为王子之师。多年经营,我贞人集团在朝为官者百余人,小辛小乙之朝,大小政务莫不裁于我,我亦累功升至大冢宰,食邑十五国,权倾朝野,富可敌国!

  而今虽遭受些许挫折,岂能因此而动摇我甘氏在朝中的地位?我这棵大树依然枝繁叶茂,依然根深蒂固!”

  子产挑唆道:“话虽如此,然大冢宰如果什么也不做,恐怕武丁傅说他们会继续对您出手啊!”

  甘盘胸有成竹:“我岂会坐以待毙,无动于衷!我已织下一道天罗地网,只等他们自己钻进来!”

  子产:“大冢宰果然计策深沉,愿闻其详。”

  甘盘曰:“甘某之计,便称之为‘东西共进,内外并举’。

  东方九夷部落占据兖州、青州、徐州,与大商长期军事对峙,必不会任由商朝坐大成势,闻听土方既灭,定会蠢蠢欲动,此时只需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九夷陈说利害,则九夷定会起兵攻扰大商东境,此为东进。

  豫西雍南之地有三羌,即羌方、马羌、羌龙三部,皆是马快枪长,骁勇善战,巧取豪夺之族,然此三羌却均出自苗国,尤其是羌方与我苗国,渊源颇深,若王城北蒙空虚,羌方闻风必至,此为西进。

  后宫之中,妇好、妇妌、妇癸、妇娘这一后三夫人,虽貌似和谐,但必会明争暗斗,只要找到缝隙,便可见缝插针,搅动风云,则堡垒便可从内而破。此为内外并举。武丁纵有三头六臂,亦断然无法应对!武丁既破,西羌与九夷便势同水火,你我便趁势驱虎吞狼,于中取利。”

  子产喜形于色,连连称妙:“妙啊,妙啊,不愧是大冢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然则如何搅动风云,可否请大冢宰明示?”

  甘盘:“羌方之地,需我我亲自前往;后宫之中,可由羽林卫统领甘宾待机;东方九夷各部,便有劳公子费心了,未知公子可愿前往?”

  子产忙应道:“当然愿意,大冢宰弹精竭虑,子产怎好坐享其成?”

  甘盘又道:“若能击败武丁,公子自是大商之主,但请公子许我巫族有立锥之地。”

  子产慨然许诺:“成功之日,甘大人岂止拥有十五国,这大商一半的江山都是您大冢宰的!”“哈哈哈……”二人谈到高兴处,忘乎所以,笑声在深夜的甘府中传出很远。

  树下暗影之中,一人已悄立良久,月影迷离中,映出凄美容颜,却是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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