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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蒙重聚首 共叙离别情

  大商之世,王都北蒙,太庙祭殿。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各镇诸侯,妃嫔子嗣,会集于太庙,在商王祖庚的率领下,祭祀先王武丁和武丁的三位王后——妇好、妇妌、妇癸。

  祖庚是武丁的第二个儿子,姓子名跃,妇妌所生,是大商帝国第二十四代君主。

  这一年,是祖庚即位的第一年,是为祖庚元年。为了纪念武丁和三位王后的功德,祖庚特率百官于太庙祭奠。

  其实,今天更让子跃期待的,是实现一个约定,一个守候了二十年的约定。

  今天,他会来吗?

  塞外,大漠无垠,平沙莽莽,烈日烘烤下,是一片寂寞而又单调的黄色。

  沙梁上,驼铃声声,从远处施逦走来一支驼队,这支驼队五十人左右。居中,是一个清瘦的男子,身穿裘袍,目光炯炯。

  这男子的目光,永远是那般深邃如海,仿佛有一种洞穿世事、看透人心的力量。

  驼队穿越河西走廊,一路东来,至洪池岭下,那男子对众人道:

  “前面便是洪池岭了,我需换乘快马,一路疾驰,前往北蒙,你们这就返回西夜吧。”

  一位将军装束的汉子道:“大王,让我们陪您共赴北蒙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我要一个人悄悄进城,一个人悄悄去履行一个约定,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藏,不想引起任何的震动。”

  男子语气深沉而坚决。

  将军装束的汉子,率众人跪倒在男子面前,连声恳求:

  “大王,您一定要回来,西夜城不能没有您,西夜的百姓不能没有您……”

  “快快起来,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大商虽是我的根,西夜却是我的心,即便锦衣玉食,即便九五之尊,也留不住我的心!”男子语气郑重诚恳。

  将军装束的汉子,从驼队中牵出一匹骏马,把马缰递给清瘦男子,“大王,一路保重!”

  男子跨上马背,马鞭一扬,那匹骏马一声长嘶,绝尘而去。

  再也望不见男子的身影时,将军装束的汉子,才依依不舍地率众人跨上驼背,转身向来路缓缓而去。

  北蒙太庙,大祭司身穿大裘,内着礼服,腰插大圭,手持镇圭,立于祭鼎之前,庄重严肃地主持这场隆重的祭典。

  三尊巨鼎一字排开,居中者铭曰“司母辛鼎”,居左者铭曰“司母戊鼎”,居右者铭曰“司母癸鼎”。

  三尊祭鼎向前,是代表大商王权的九州鼎,豫州鼎居中,冀州鼎、兖州鼎、青州鼎、徐州鼎、扬州鼎、荆州鼎、梁州鼎、雍州鼎,八鼎环列。

  九鼎向前,便是大商二十三位先王灵位,依次为太祖、代王、哀王、懿王、太宗、昭王、宣王、敬王、元王、中宗、孝成王、思王、前平王、穆王、桓王、僖王、庄王、顷王、悼王、世祖、章王、惠王、高宗。

  其中,商高宗便是鼎鼎大名的武丁,姓子名昭,大商第二十三位君主,于一年前过世。

  武丁在位期间,政治清明,国力强盛,诸侯来归,天下咸宁,史称“武丁中兴”。

  武丁在位期间,先后立有三位王后,王后妇好,庙号“辛”,王后妇妌,庙号“戊”,王后妇癸,庙号“癸”。三位王后贤良淑德,均得以配享太庙,其子嗣铸鼎以祭,以彰其德。

  “司母辛鼎”为子媚所铸,“司母戊鼎”为子跃所铸,“司母癸鼎”为子载所铸。

  大祭司宣曰:“迎神,奏乐。”于是,献官、执事,行四拜礼,盥洗,就位,执事焚香。乐工奏乐,乐声袅袅而起,祖庚率百官行四拜迎神礼。

  大祭司宣曰:“进献。”礼官奠帛,行初献礼,奏乐。司樽为所有捧爵者斟酒,捧爵者、抬牲者、捧帛者至神位前肃立。

  初献官至神位前,跪奠帛,奠爵,奠牲。

  乐止,祖庚率百官皆跪,大祭司读祝文: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

  龙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

  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读毕,奏乐,祖庚及百官司平身。

  亚献官献爵、献牲;终献官献爵、献牲,饮福受胙,奏乐,初献官至位,跪饮福酒,受福胙,俯伏兴,平身复位。

  执事捧胙出,祖庚率百官再拜。

  乐工奏乐,舞者六十四人,为《桑林》之舞。乐舞毕,执事撤馔,辞神,四拜,焚祝文,焚帛,焚牺牲。

  礼成,散胙,凡与祭者,皆受福胙。

  众官欣悦,百姓欢腾,太庙祭殿广场,载歌载舞,顿成欢乐的海洋,人们用这种形式,表达着对神灵的敬畏,对先祖的感激,对美好生活的企盼。

  众宾散去,一切归于沉寂,空荡荡的祭殿中,惟余祖庚一人。

  祖庚轻轻移步,双手轻抚每一尊大鼎,深情凝视臣鼎上铭刻的每一处名山大川,每一只奇鸟异兽,每一个生动鲜活的文字……

  大商自盘庚迁都北蒙,由始据豫州,破土方、危方、翳徒戎而收冀州、雍州,平九夷之乱而收兖州、青州、徐州,定淮夷、荆楚、巴国而收扬州、荆州、梁州,经历千辛万苦,牺牲无数将士,终于纳九州于王化,归华夏于一统。

  今天,统御天下的王杖交到了自己的手中,祖庚突然感到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他必须倾尽全力,用生命去捍卫九鼎的荣光,延续大商的繁华,守护祖先的基业!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叩响太庙前的长街,一位全副武装的将军,驻马太庙大门前,纵身下马,大踏步向祭殿走来。

  进得大殿,来到祖庚身后,行君臣之礼:“小弟给王兄请安!因巡查各州防务,未能赶上祭祀大典,请王兄弟恕罪!”

  祖庚转身,扶起这位将军,“王弟快快请起!王弟身系大商安危,食不能甘味,寝不能安枕,以身许国,戎马一生,为兄甚是不忍!”

  将军起身肃立:“战沙场,建功业,护百姓,卫大商!这是每一个大商男儿应尽的职责,禀承父业,保家卫国,守土开疆,义无反顾!”

  这位将军,便是子载,是武丁第三子,妇癸所生,时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祖庚目光幽幽,穿过太庙,望向遥远的天际。

  “他今天会来吗?”祖庚像是在问子载,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一定会来的!”子载的回答充满期待。

  便在此时,哒哒哒!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叩响太庙的长街。来人在太庙前猛地一勒缰绳,那匹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马嘴边淌着白沫,显然长途跋涉而来!

  来人纵身下马,正是来自塞外的那名清瘦男子!

  男子拾阶而上,步入大殿。

  “大哥!”“大哥!”子跃与子载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向着男子奔跑过来。

  “二弟!三弟!”那男子也已激动不已,声音都变得颤抖!

  三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来自塞外的男子便是子引,武丁长子,妇好所生。二十年前远赴西方之域,后来成为西夜国国主。

  良久,离开彼此的怀抱,三人互相长久地凝视。他们在对方眼眸中,搜寻着二十年前的影子,搜寻着二十年的变迁,搜寻着二十年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

  二十年前的一幕重新浮现:

  北蒙西效,十里长亭,三个年青人正依依惜别。

  子跃:“兄长一定要走?”

  子引:“这是我多年的宏愿。”

  子载:“边关万里,大漠风沙,兄长这又何苦?”

  子引:“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令我梦绕魂牵。”

  子跃、子载:“兄长一路保重!”

  子引:“二十年后,我当来归,届时与二位弟弟共饮!”

  子跃、子载:“兄长,二十年,我们等你!”

  自此,子引伴一路驼铃,远赴西方之域……

  二十年后,手足聚首,多少思念,多少牵挂,多少祝愿……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子引:“父王和母后还好吗?”

  子跃、子载无语,只是将目光移向灵位和祭鼎。

  子引奔过去,跪倒在祭鼎和灵位之前,已然泣不成声。

  “父王,母后,是子引不孝,一去二十年,未能长伴父母膝下,而致父母忧思,望穿秋水,孩儿万死难赎其罪!万死难赎其罪!”

  子引悲痛万分,捶胸顿足,涕泗长流,哭声哭着,一下子昏厥过去!

  良久,子引苏醒过来,子跃安慰道:“兄长不必太过悲伤,父王和三位母后,均得以安享晚年,无疾而终。生前有不世功勋,身后得万民景仰,他们走的无怨无悔,无愧无憾!”

  子引悲悲切切:“父王临终可有嘱托?”

  子跃:“父王临终,召我与三弟立于榻前,但言四字——家和邦盛。”

  “家和邦盛,家和邦盛……”子引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尽力揣度父王语中的深意。

  子跃:“兄长,此番来归,就不要再走了,兴盛大商这副担子太沉重了,我力有未逮啊!”

  子载:“是啊,大哥留在北蒙,我们兄弟三人,共同守住这份家业,光我大商!”

  子引:“实不相瞒,我已做了西夜国主,身系一国百姓的休戚祸福,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

  子载:“此事容易,二哥可颁下一道旨意,由我率军远征西方之域,平琮婼羌、精绝、戎卢、姑墨各国,将西方之域纳入大商版图,届时,再派得力官员戍边,大哥便可放下担子,安心留在北蒙了!”

  子引闻听此言,十分激动!“此事万万不可!婼羌诸国,于我大商无害、无争,怎可妄动刀兵!西域诸国,虽属小国寡民,但民风淳朴,乐舞兴盛,医学、武学亦有极高成就,我大商可与之互通有无,增进交流,却不可轻言兼弃,强行摧毁异域文化,野蛮践踏他国尊严!”

  子跃、子载齐道:“大哥言之有理,小弟谨遵大哥教诲!”

  子引神色郑重:“为兄自西夜来时,已与国民有约,践诺之后,必返西夜。今已在北蒙勾留数日,亲身领略大商繁华,又已见过二位兄弟,祭过父王、母后,今当远离,就此别过!”

  子跃、子载双双伸出手,拉住子引臂膀,“大哥不在北蒙多住几日吗?此去又是间关万里,再见又恐遥遥无期!”

  子引:“大商兴盛,兄弟平安,兄心甚慰。此后虽然天各一方,但能彼此挂念,遥祝平安,夫复何求!”

  子跃、子载已然泪落襟衫,语声哽咽,“大哥,大哥,你,你一定要平安!”

  子引:“为兄有两件事相求二位兄弟,愿能应允!”

  子跃、子载齐道:“但凭大哥吩咐!”

  子引:“第一件事,便是要互相扶持,祸福相守,切不可争权夺利,分崩离析,父王有言,家和邦盛,我辈当铭记于心!”

  子跃、子载齐声应道:“谨遵大哥教诲,家和邦盛,永记于心!”

  子引又道:“第二件事,你我三人,有生之年,当致力于大商与西方之域贸易、文化交流,切不可刀兵相向!烽火连绵,生灵涂炭,纵有万千财富,又有何快乐可言!”

  子跃、子载郑重应诺:“我二人有生之年,不对西方之域动一兵一卒,大哥且放宽心!”

  子引、子跃、子载兄弟三人,在太庙门前依依惜别,子引跨上马背,马鞭一扬,向西门疾驰而去。

  出得西门,回望北蒙,王城的层楼殿宇渐渐融入苍茫的暮色。在子引的脑海中,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再次层层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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