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从图书馆里跑了出来,眼前所见,尸体如山,血红色的夕阳吞噬了他整个世界的希望。眼前所见,便如之前奴特所说的幻境一模一样。
“神啊!你在哪?”苏默仰天咆哮,“什么幻境,什么奖励,全是假的!”
看着手里的那本《历史指环》,他无端生出一股怒火和恐惧,比之前更绝望的苏默发了疯的向前跑着,而那本书却被他随手丢弃了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更浑然不见《历史指环》多出的那行文字。
他要回去找他的父母,找他的同伴。他奔跑着,呐喊着,一次次被街上的尸体绊倒,又一次次地爬起。
爬起再跌倒,跌倒再爬起,无数次之后,直到脸上也沾满了他们的鲜血。
突然,神经大条的苏默像个孩子一样地咧着嘴哭了起来——他在那堆尸体中看到了他的母亲!很快也便找到了他的父亲。
两人的手紧紧的拉在一起,浑身上下被乱刀砍了几十次,他爬到父母的面前,呆呆地跪在地上,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发现父母手紧紧攥着的一封信。
尽管那封信已经被血渍染满,但他还是能模糊的看出上面的内容,信上说他们给苏默留了最后的金币,就埋在家里的那颗歪脖子树后,用最后的这笔钱离开埃及,好好活下去。
很多年以后,苏默再次遇到那本名曰《历史指环》的书时,发现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小字:
公元前48年,罗马统帅凯撒在法萨罗战役中获胜后,追击庞培进入埃及,进而帮助当时的女王克里奥帕特拉七世夺取王位。但因作战时放火焚烧敌舰,悉数屠杀当地十镇。
情景便如同那日后东方的嘉定十日,然而当时的他,已然被凯撒囚禁起来了。
庞培走了,凯撒也走了,留给他的只有满城的尸体和对亡者的哀悼。
他亲手埋葬了家人,重重地磕下几个响头。背起行囊,决定遵从父母的要求,离开这座城。
昔日环游世界的梦想终于不再是一句空话,他嘴角苦涩地抖动着。
走之前,他曾特意到附近的商铺,用几枚腓尼基金币兑换了一张残缺不全的世界地图。
虽然店主拍着胸脯露出一副“世界就这么大,我的地图全都有”的欠揍表情,但在当时地理位置偏僻,航海技术相对落后的埃及来说。苏默绝不相信这就是整个世界的模样。
事实上,店主的这张地图也只不过包括了当时的近东和中东部分,至于中国和那传说中的美洲大陆都不曾包含其中。
但饶是如此,在如此封闭的埃及能画出这块长达数米的羊皮地图也绝对数代人不断探索的心血。
当真是寸纸寸金!
但如此巨大的地图,一方面太过沉重,另一方面又不易储存,因而苏默只大体的扫了几眼地图上他自认为重要的几个国家的名字。便朝着所载的大致方向出发了。
这里引用于放的《古埃及货币史刍议》一文来简单普及一下埃及的货币制度。
在亚历山大攻占埃及之后,希腊商业开始衰落,而埃及则趁势与小亚细亚和爱琴海岛屿各国加强了商业联系。
但由于埃及钱币本身重量过大,并不适合在经济竞争中充当领头羊,为了迎合商业发展的需要,减少货币的重量。
埃及不得不把货币中金与银的比率调整到12:1,从而基本确立了腓尼基制。
这些货币往往正面刻着宙斯或阿蒙神像,而背面则刻有双鹰,象征着某种寓意。
拿到手里这几枚沉甸甸的腓尼基金币,店老板只以为是遇到了有钱的金主,笑得合不拢嘴。
苏默临走时,店主又送了他一个简易的指南针模型,这让苏默非常感激。
苏默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一日,他走到一处酒馆,其上书红龙二字,闪闪发光。仰头再看,那招牌上的古雅字母,竟个个饱满圆润,力道非凡。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苏默看得有些痴了,随即驻足后眺,料想怕是离他之前所居的亚历山大城已有数十里之遥。
他本不是爱酒之人,相反先前父亲约束较严,他可谓是滴酒不沾。可如今失去双亲与漂泊之苦让他身心疲累。摸摸口袋,尚还有几天的饭钱,略微思索,便举步走了进去。
他漆黑的眼珠不停地转动着,挨个扫过酒馆里的众人,只觉里面的场景与书中比起来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寻了个空位,酒保连忙用随身携带的器具把桌凳前前后后擦抹一番,这才招呼苏默坐下。
三两清酒,两碟小菜。菜品上齐之后,苏默便开动勺子,轻轻地舀了几滴酒,入口微辣,一阵酸呛,夹携下几滴眼泪。
苏默极快的扫了几口凉菜,这才把刚才的辣意压下少许。这阵辣意不但让他手舞足蹈,也扫去了他一身的疲惫。
辣味去后,随之后涌的酒香,让他满口留香,整个身子也变得暖呼呼地。随后,苏默又轻轻抿了几滴酒,这才渐渐有了微醺的感觉。
苏默这一番表演一丝不漏的落到了隔桌一位贵族少年眼中。他微笑着,似乎觉得苏默的表情十分有意思。他站起身子,向着苏默走去。
“你好。”少年毫不客气地坐到苏默身旁。
“你好。”苏默瞟了一眼少年华贵的衣袍,微笑地问:“喝一点吗?”
“好!”少年接过酒杯,浑然不顾桌后随从劝阻的眼神,喝了起来。
“好喝!”少年拿起苏默用过的叉子,并不介意,随后吃了几口菜,只觉一股清流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部,非常舒畅。
“你的朋友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吃饭?”少年边吃着,边跟苏默谈论着。他似乎觉得菜太少,便又主动添了几样酒菜。
“朋友?”苏默眼中微不可查的一闪,脑海中陡然回想起先前血色城墙下的一幕幕,嘴角苦涩的抖动着:“都死了!”
“死了?”面前的少年微微一愣,面有歉意,忽然又似想到些什么,竟缄默起来。
“我是苏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你就是我在埃及第一个朋友了。”顷刻之间,苏默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脸色变化之快,竟好似先前难过的不似他一般。
他抬头,用毫无杂质的目光对上少年清澈的眸子。他不认为眼前的少年有歹意,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我叫凯撒·安……”
少年的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刻,一阵仓老而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公子,时间不早了,你父亲和一众还等着我们及早动身呢。”
少年尴尬地笑笑,仍是说道:“我叫安贝圻,如果你将来能去到罗马的话,可以拿这个找我。”
少年递过一块令牌似的东西,上面写着几个文字,却不是用埃及文写成。他仔细看了两眼,丝毫看不懂上面所刻为何字。
他接过这块木牌的刹那,明显察觉到周围多了数道饱含敌意的目光。但又不忍拂绝一个朋友的好友,依旧接了过来。
收起木牌,他起身目送这位朋友渐渐远去。尽管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背景,但有人跟他谈话的这种感觉他还是很享受的。
苏默想着,他甚至第一次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人,拥有了自己选择朋友的权利,再也不用向父母报告他的一言一行。
可念及此,却忽又悲从中来。
或许,父母庇佑的时候,他从未真正懂得过幸福的含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