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流水寄情
杨廷和与儿子杨慎,晚饭后缓慢的在后花园里散步,对于紫风两次说中的谶语,杨廷和表示很忧心。他知道嘉靖帝要见沈王世子,这是通过宗人府经历司那面的消息,起初根本没有在意,一个藩王世子被皇上召见,很是平常。
如今感觉不是那么简单了,这个世子带着一个道士来,而这个道士显然懂得谶纬之学。
谶纬之学是一种政治预言,曾流行于两汉时期,是神学思想的一部分,与经学结合起来为统治者所用,后来到隋炀帝时被正式废止。著名的例子如:亡秦者胡;亡高者黑衣。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自行脑补,这里不再赘述。
为人臣者,就怕君王笃信谶纬,而当他们有什么事情不能说服君王的时候,也利用谶纬来为他们撑腰,这就很有讽刺意味。
杨廷和决定必须要见一见这个紫风了,但又不能做得过于明显,最好是机缘巧合之下的偶遇,继而能一见如故、促膝谈心;亦或是话不投机、一拍两散。于是这件事就着落在了杨慎身上,由他去安排。
儿子小杨走后,老杨便回到书斋,坐在书案后就拿起了那个未完活的奏章,打算把它完成了。听了慎儿所诉,原本想换掉唐皋,可转而一想,真是值不当的,用自己得意门生的前程去滞气,脑袋真得被门夹了。
杨廷和一气呵成写完奏章,前后又通读了一遍,确信没有错别字,就把它放在了一边,等初七上朝时交给通政司。
他又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发紧的肩膀和颈椎,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看了看那张心爱的“落花流水”琴,想起慎儿说的,紫风弹奏了一段惊才绝艳的“流水”。
想到这,他的心里也有了兴致,来到琴桌前,调弄了一下琴弦,活动活动手指和手腕,开始先是缓弹了几个音,随着音色的淙淙之意,“长溪舒练”带来了欢快奔腾的溪流,紧接着泛音频频,“幽谷鸣琴”体现了水流之声在深涧中恍若琴音。
杨廷和所奏的《流水》,完全是他现在心境的一种写照,是轻快、不绝如缕的万径溪流,不被阻挡的欣然奔向湖海,越过山林、回环往复、一意孤行。结尾“丹扃jiong湛若”、“灵府渊泫xuan”就是一切皆被掌控中的踌躇满志、临渊俯览。
所以说,古曲的魅力正在于此,不同的弹奏手法表达不一样的操者情怀,才有知音弦断的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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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藕荷的绫绡帐挑起半幅,挂在一个汉白玉雕刻的螭龙钩上,钩下垂挂着一个小巧的紫金葫芦。金玉良缘,福禄百代,多么美好的寓意。
初夏的夜,风轻暗爽,隔窗望去,满天的繁星点点。复归平静的棕红高漆卧榻上,两条绞扭在一起的白暨豚慢慢分了开来。朱宸轻轻坐直了身子,向后挪了挪倚靠在床头,在红色的纱灯柔光下,汗津津的上身反射着亮光。
萧暮雨伸出藕白色的手臂,纤指将被子的一角抻上来盖在了自家老爷的胸腹间,自己也拽起来另一边盖在身上,挪了一下位置,将头枕在了朱宸的股上,媚眼如丝的看着他,呢哝道:
“老爷,您这一升官本事也见涨啊,人家现在都还晕乎乎的呢。“朱宸低头看着慵懒在怀里的如夫人,白皙的肌肤泛着醉人的红潮,他用手轻轻抚着滑腻的肩膀,伸出食指逗弄着她曲线优美的耳廓。
“福兮祸所依,你不觉得担心吗?”
听此一问,萧暮雨一翻身朝向朱宸,双瞳清明,欠起上身注视着他,说道:“老爷非佞幸之臣,秉承一贯浩然正气,公正廉明,何惧奸邪之徒!”
顿了一下,拿起枕边丝帕,蘸掉他额角的汗水,叹口气,“况食君俸禄当忠君事,是为臣之道,今上除弊兴利之心昭然,明君之相,老爷万不可优柔寡断、君臣失心!”
朱宸将娘子搂在怀里,安慰的拍了拍凝脂般的后背,她顺势侧脸趴在了他的胸口上,听着胸膛里“砰砰”有力的心跳声,胳膊柔软的环在了他的腰间。
如夫人萧暮雨虽来自苏州,但是和江西西昌(泰和)萧氏有着密切的关系,她的曾祖父是那个家族的分支,洪武年间,随萧翀任苏州府同知时安家于那里。
萧氏家族人才辈出,乃是南朝齐国西昌侯的后裔,明朝最著名的莫过于景泰年间的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萧镃,他是萧翀的次子。后因英宗复辟,被削职为民,总好过同朝的于谦于少保的身首异处。
萧家可是妥妥的书香门第、良善之府,才女萧暮雨委屈嫁给朱宸作如夫人,也是看重了朱宸的家世背景。她饱读诗书、深明大义,然而嫁入朱府十几年,正是朱宸不得志之时,也多亏了她的开导和劝慰,让朱宸没有盲目的随波逐流,始终洁身自好、韬光养晦。
朱宸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低下头轻轻抚摸着爱人的白皙俏脸,虽然三十来岁的人了,滋润的皮肤粉嫩如初。他欣赏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平常吟诗抚琴、清心寡淡,还总能和他借古讽今,以敏锐的洞察力提醒自己在朝中的立场,不让须眉。
“老爷,你蛰伏这些年,惯看朝中云卷云舒,妾身并不担心你会中奸人之恶,倒是不安于岁月蹉跎了你的锐气,被能臣排挤。”萧暮雨换了个位置,用手托着脸颊,仰看着自家老爷。
“呵呵,你不必多虑,我心里有数,在杨廷和等人看来,我不过就是根儿鸡肋。如果本老爷愿意,不妨让他们见识一下,皇上的钢刀也能见血封喉。”冷笑了一声,摩挲在娇人身上的右手“啪”的一声拍了弹性十足的豚股一下,萧暮雨不防,娇呼一声,手肘不稳一滑,撑在了锦被遮盖着的。
“老爷,还真是宝刀不老呀!”脸上红晕升起,腻声说道。
朱宸爽声一笑,“娘子愿不愿和老爷我同奏一曲高山流水呀?”
古人就是喜欢窗外一只硕大的青鸟展翅滑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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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水潭,观稻亭,满天星光下,别有一番风味。
凉风徐徐,一个人影从打坐中睁开了双眼,瞳仁中仿佛燃烧着绿色的火焰,目力所及之处,一切都那么清晰可见。
看着远处天空中飞来的一只鸟影,紫风嘴角一翘,满意的点了点头。识海灵脉的通灵术第二关突破了,那根魂针已经分出了黑白双色,立在识海中孑然矗立,如孙悟空那根定海神针金箍棒一般。
而自己丹田之中的黄色一团,已经缩小为鸽子蛋大小的样子,虽不是很圆,但明显已经是一个淡黄色的体丹了,奇经八脉得到不断的滋养。
自己的感知能力,不用放出魂识就能敏锐的分辨出周围环境细微的变化,就比如微风拂过,他能感知到风中能量的分布。最让紫风感到舒心的,就是段钢的魂识已经完全融入自己的魂识中,真正的水乳交融了,以后的所言所想基本分不出到底是谁的。
根据《金篆玉函》灵术第三阶的口诀:天地精华养其性,万物精髓澄其神。这是要让魂识独立,赋予其“性”与“神”,但紫风觉得困惑,难道这阶突破后,就可以魂游天地,进入腾云境金丹期了?好像快了点儿。也就是说现在是琴心境巅峰了,算了,练着看吧。
这时那只大鸟轻巧的落在了亭子里,灵童麻利的褪下了羽翼,快步来到紫风近前,行跪拜礼。
“灵童叩见师叔,您一切可好?”
“起来吧,这段时日还挺想你的,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说着,一抬手搭在了灵童的寸关尺上,内力一催,一股昊天真气冲入他的经脉。
灵童知道这是师叔为其补养真气亏耗,便连忙抱元守一,运转丹田开始吸收这股精纯的真气。一个周天之后,灵童觉得浑身有无穷的精力,真气在自己周身快速游动,有一种直上九天揽月的冲动,不过今晚没月亮。
紫风收回手之后,灵童感激的跪下磕头,“多谢师叔成全。”
“好啦,说说吧,都搞到什么了。”
灵童一探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递了过来,“您看看是不是这本?”
紫风拿过来翻了一下,星光下,他的目力就如白天看书一般,“不错,就是这本,建昌侯府好进吗?”
“太简单了,他们设的机关埋伏就跟摆设一样,不过这个老家伙还真是有心眼,要不是师叔您的提醒,这本册子还真不好找。”灵童兴奋的说。
“那个人找到了吗?”
“太难找了!我特意到诏狱看了一下,他的个子也太大了,结果在五军都督府监狱里找到个死囚,身材和他的差不多,已经给他用了散魂散,随时可以动手把他弄出来,嘿嘿,就是花的银子多了点。”灵童挠了挠头。
紫风一笑,说道:“京中这么多富商贪官,还怕没银子?”
“那是那是,我也是这么干的,都是从风影门的买卖那下的手。”灵童一笑。
“孺子可教也。”紫风也是一笑,又问道,“钱宁的宅子你也去看了?”
“去了,什么都没有了,真是掘地三尺呀,估计连臭虫都没了。”灵童不屑的说。
“那可不一定,钱宁心性阴狠,东西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抬头看了看天,“走,咱们再看看能找到什么。”
灵童一听来了精神,“走,离着这也不远。”
紫风把那个册子塞入怀中,拿出了那把钢骨折扇,向外走去。灵童赶忙穿上羽翼,一腾身飞了起来,紫风运起真气,顺着他飞的方向跟了下去。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俩人已经站在了钱宁的破败府前,灵童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师叔,心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灵童抬脚就要往里走,只见紫风一拽他的肩膀,二人灵巧的闪身躲在了大门两侧。
就见大门里一前一后轻轻的走出了两个人,都是黑色紧身衣打扮,头戴面罩,黑夜中看不出男女。二人出来后,也不说话,快速的拐入前面的一个深巷中,紫风给灵童打个手势,让其先进去,自己一飘身蹑着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