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长清伴短清(上)
“哎呀呀,想不到玲珑的嗓音这么好听,这首曲子也这么入心,妙哉!这回倒是要好好赏你了。”世子在曼妙的歌声和曲声停歇下来,喜不自禁的对玲珑说道。
紫风也是赞赏的看着一脸兴奋的小丫头,刚才那婉转干净的音色,一点都不输于此曲的原唱:“还真是不赖,什么时候学的呀?尤其在高音时用气自然还不影响旋律,听起来有一定功底了,和谁学的?”
玲珑听到夸赞,也是不好意思起来,娇羞的低下了粉嘟嘟的笑脸,轻声道:“是珂馨姐姐教的,她说我肯定能把控得住高音,就教奴婢如何练习脑后音。”
“珂馨,”紫风心里叹了一下,嘴里默念了一声。
琴澜笑着,仿佛不经意的斜眼瞟了瞟紫风,素指一勾琴弦:“师兄,刚才你的笛声太美了,恍若在琴音中穿梭的暖风,悠闲惬意。”
“我也听出了这首曲子的脱俗之意,有一种怡然问道的旷达,你们的配合简直就是珠联璧合似的仿若天成。”世子仍意犹未尽的夸道。
这时于喜和两个家仆拎着煮好的槐花茶走了过来,仆人在桌上多摆了几个茶盏,沏好茶,一股花香飘散开来,引得琴澜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茶,香气很爽。”
紫风含笑接道:“就是你头顶上的香槐花,赶紧尝尝,降火去肠风。”
琴澜惊讶的赶紧端起一盏茶,放到鼻前嗅了嗅,然后轻轻啜了一小口,立刻双眼弯成了一对月牙:“有点点苦,不过真的很好喝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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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一定扶住了!”张璁站在后院门口,一脸焦虑的看着院外道边那棵老槐树。
树下是张璁的学生叶堂,正扶着倚在槐树上的木梯子,抬脸紧张的盯着树上。
原来张梦璃看着满树的香槐花,打算摘下来做茶饮和点心。后天马上就要殿试了,这些天她是变着法的为张璁做可口的饭菜,又怕叔叔紧张上火,槐花飘香的季节,她有了新主意。
她让叶堂和夏雨上树摘槐花,二人都说恐高,害怕爬梯子,气的梦璃自己要搬梯子上树。后来他们一看劝不了,就让叶堂在底下扶着梯子,夏雨在底下张开双臂随时准备接着。
梦璃挎着一个小竹篮,蹬着梯子几下就上去了,打横坐在粗大的树干上,兴奋的摘着一串串洁白如玉的香花甜,偶尔揪几片花瓣儿放到嘴里咀嚼,快乐的像是稚童一样。看见叔叔一脸担心的样子,俏皮的嬉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又抬手摘了起来。
看看竹篮里已经八成满的花串儿,高兴的晃着两条腿,只见一双精巧的绣花缎子面弓鞋随着小腿的摆动,活泼的踢荡着,裤管和鞋帮之间露出曲线柔和的脚踝,玉白色的肌肤在透过树叶的光影中平添了一种妩媚。
嘴里说着话:“好啦,我准备下来了。”便得意的看向叔叔,这一看不要紧,惊讶的轻“啊”了一声,楞楞地看着,秀面瞬间涨起一片红云。
张璁的注意力一直在梦璃身上,听她说要下来了,更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她,这时见她这个神情,也是一愣,正不知何故时,就觉得身后有人,忙一转头,正是紫风站在身后微笑着看着树上的梦璃。
“哎呀,是贤弟来了。”尴尬的一笑,又看了看还在树上的侄女,“这丫头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没个淑女的样子,让贤弟见笑了。”
紫风一抱拳,朗声道:“见过仁兄,真没想到梦璃还有这般本事,我说怎么前院四敞大开一个人都没有呢,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声,原来都在这呢。”说着走出了院门向大槐树走来。
张梦璃心里觉得糗大了,恨不得赶紧下来,但是她上来时竹篮是空的,斜着挎在臂弯上上来的,而现在一篮子花,想下去可就不能那样得劲了。
看紫风走过来,心里更是着急,脚踩梯撑时脚尖没踏稳,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就在众人惊呼中,紫风一个箭步跃起,在空中双臂托住了梦璃跌落的身躯,一个旋身稳稳的站在树下,梦璃在紫风的怀抱中还没缓过神来,就已经被紫风放开了站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抓着竹篮。
张璁吓的失了魂一般跑了过来,一看侄女没事,感激的冲紫风不停作揖鞠躬,梦璃羞涩的向紫风蹲福拜谢,然后转身快步走回了院子。张璁看向自己的两个学生,那二人也吓的不知所措,还没反应过来,张璁气的用手指点着他们:“简直就是胡闹!”
“人没事就好,仁兄也不必太着急上火的,梦璃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二人哪拦得住。”紫风劝慰道。
张璁摇了摇头,“唉”了一声叹息道:“今日要不是贤弟在此,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也算是璃儿这孩子有福吧……”
“吉人自有天相,我观璃儿面相清逸如寒潭秋月,虽非大富大贵之命,然必不俗于凡尘世格,仁兄只管放心吧。”
“好,为兄信你,走,咱们进家聊。”
紫风虽嘴上如此说,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大致是对的。昨天晚上,紫风仔细的推敲了一下,决定还是要从张璁这里突破,历史上他就是坚定的站在嘉靖身前为其挡子弹的勇士,想办法让他尽早的脱颖而出吧。
所以今日一早起来就去了皇宫,默默和嘉靖交流了一下后天殿试的策题。因为策题一般由内阁拟定数道,交给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敬送给嘉靖,由其在其中选出一道密封后送返内阁,然后令司礼监经厂即刻开印相应的份数,这件事情一般在殿试前一天完成。
紫风出个主意,就是说内阁拟定的题目肯定不会有关于“大礼”的,所以嘉靖给加一道关于三礼的策论,让考生二选一来答,这样的话就可以发现那些敢于为新皇直言的天子门生。
随后来找张璁,看看他备考的情况,不曾想遇到梦璃几乎坠下树受伤的事。
紫风心中一凛:难道这就是量子干涉的结果?我这里机心一动,想要张璁在时空上占些小便宜,避免后来被杨廷和故意远放南京,也可以尽快缩短“大礼议”长达四年的内耗,于是天谴便到了。
算了,反正已化解,更要坚决的实施既定想法,看看蝴蝶的翅膀究竟能扇出多少能量。这样想着,已经来到了张璁的书房。
落座后,二人寒暄几句,紫风关心的问道:“仁兄最近可是潜心用功,胸有成竹了?”
“不瞒贤弟,为兄虽闭门研经判史,终日寥寥于学问,其实心中已坦然,对于最终的排名并非无所求,只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紫风微微一笑,说道:“仁兄之豁达乐观小弟佩服,若天意欲降大任于兄,兄可还有‘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魄力?”
“哈哈,大丈夫能屈能伸,上次已经和贤弟说过,虽千万人吾往矣!为兄既读圣贤书,当做圣徒,佐明君兴社稷,不然这二十几年何来余勇屡败屡战?信吾不信?”张璁目光炯炯的盯着紫风。
这时梦璃端着刚煮好的茶,盈盈娜娜的走了进来,已经换了一身素蓝绣着几朵白云的长裙,腰系一根白纱银丝飘带。流光溢彩的眼眸偷偷快速瞥了紫风一眼,一抹淡淡的红晕斜飞鬓边。
将茶盏分别放在紫风和叔叔跟前,轻言细语的说道:“这杯是你喜欢的乌牛草,叔叔这杯是桂花茶,他的胃最近不是太舒服,挑灯夜读到三更半夜,估计受了一些寒气。”
紫风一听赶忙说道:“哦?让我看看需不需要吃药。”便示意张璁把胳膊放到桌上,然后伸指搭上了对方的寸关尺。又看了一下张璁的舌头,说道:“脉象沉细,舌淡白,阳气有点虚弱,寒在胃。仁兄是不是爱打哈欠?”
“对呀,我以为是睡的少的缘故,看来不是喽?”
“说明胃气不振有寒,所以需要打哈欠散寒,我们说气从胃来,打哈欠是为了让气更旺一些。不过不是太严重,这个桂花茶很对症,没想到梦璃姑娘还是对药食很有心得的。”
张璁接道:“这丫头喜欢博览群书,读过药王的《千金方》。”
“难得难得,梦璃姑娘应该知道‘依时摄养’的,但记住无论何时,养气为先。你叔叔现在尤其需要重视养气。”紫风欣赏的眼光看着梦璃。
“是,璃儿受教了。”说着,梦璃抬眼看了紫风一眼,正和他的漆黑瞳仁相对,突然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神秘感引起了她的强烈好奇心,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璃儿,今天打算做什么好吃的来答谢紫风的援手相救啊?”叔叔的话打断了梦璃的思绪,“不告诉你们,到时就知道了。”俏皮的回道,扭脸快步离开了书房。
看着梦璃的背影,张璁笑了笑说:“小女儿脾气,被我宠惯太甚,莫放心上。”然后话锋一转,问道,“贤弟最近御前伴驾,可算顺遂?”
“看来仁兄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治学呀。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张璁洒脱的一笑:“我那两个学生,就是我这个蜗牛的两根触角,他们每天在同乡馆混迹,自然知道一些坊间风言风语,回来都和我念叨。就譬如什么`一曲神箫醒圣恩`被传的神乎其神,据说因此你还被赐武进士出身,乾清宫行走,可是真的?”
紫风一听不禁莞尔,点了点头:“这都是实情。”
张璁一听,惊讶的站了起来,不错眼珠的看着紫风,眼露兴奋之光:“哎呀呀,贤弟真真是奇才啊!是为兄看低了你,实在有罪,请贤弟恕罪。”说完便对着紫风抱拳鞠躬。
“仁兄言重了,快坐下。”紫风连忙站起身,将其扶回座位。
然后简要的把最近发生的事和张璁说了说,尤其说道有人要行刺圣上于天地坛时,直把张璁惊得张大了嘴,继而愤怒的在房内暴走,额头青筋直冒,嘶声问到:“可查到幕后指使之人?”
“疑犯和刺客都被人在东厂被千户胡尚志灭口了,厂督张锐还差点被他杀了,恰逢我在场,堪堪要擒下他时,他也自戕而亡。”
听到这,张璁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思电转:“你的意思就是和那本宁王贿金账册有关?”
“呵呵,秃子脑袋上的疤,明摆着的。”紫风嘴角一嗔,端起茶喝了一口。
张璁恨恨道:“竖子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