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忘尘谷
北镇抚司,千户贾方正向朱宸汇报着发生的蹊跷事。
原先兴王府的护卫,端午节刚被攫进锦衣卫的那帮子人,都被指挥同知骆安召集走了,说是奉皇命去了天地坛。
朱宸一听,着实吓了一跳。皇上调动锦衣卫没有找掌印指挥使,虽说调的都是原来自己王府里的人,但这是给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朕不相信你们,只相信自己人!
换句话说,就是:朱宸,朕不信你!
半天没说一句话,朱宸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缓缓站起身来,背转身看着窗外,心思电转:发生了什么事?天地坛那里肯定出事了,应该是大事,非同寻常的大事。
想到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张锐他们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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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锐正在和紫风陈述他们的发现。
根据紫风的安排,张锐只带了六个番子和一辆马车直奔教坊司,顺利的将奉銮和左右韶舞这三个管事人请上了马车,带到了东厂的衙门。三个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投进了一人一间的狱舍,随即就是一通突审。
三个人都很痛快的把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出来。
神乐观来的人是一个司乐,他拿着左知观韩磊的书信找了过来,说是需要一个吹排箫的应急。三人一看院里正好有一个排箫乐工楚玉书在闲遛,便让他和那个司乐一起走了。
这个楚玉书在教坊呆了有五六年了,二十來岁,据说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因家主犯律被充军远放云南,家人都落入贱籍为奴。
他的箫艺很好,不苟言笑,很少见到与人争执或亲近,没有习惯性动作和口头禅,身高体重都是中等。
张锐只审出了这点东西,没有有用的东西帮助抓人呢。要搁他的办法很简单,神乐观的人全部拿下,挨个验看谁易了容,或是将左知观韩磊拿下拷问。
紫风不同意,说这种方法会毁了皇上的祭祀仪式,人没找出来,打草惊蛇,立马自戕出了人命,一切都不得不停下来,然后就会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这是陷皇上入囹圄,愚蠢至极!
“抓主要矛盾懂不懂?”紫风说完,看张锐一脸的懵圈儿,眼中还有钦佩的神情,心说,这么高深的道理他当然不懂了,于是咳嗽一声。
“换句话说,就是让皇上把祭祀仪式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完成了,抓人的事可以暂时放下,你以为这事情那么简单,皇上和他们有什么仇怨,那个姓楚的他爹犯事儿是在正德朝,哎,等等,是不是你这个厂督当年办的冤案,现在给皇上惹来了祸端?”
张锐一听,俩腿一软,差点没给紫风跪下,这说着说着怎么把我给扯进来了,忙说:“您别说笑了,能是我吗?要是我办的案子,这小子能活到现在?斩草除根可是我的办事风格。”
紫风点了点头,接道:“说的也是,谁不知道督公手底那两下子。”张锐做事手腕黑,是出了名的“钓鱼执法干部”,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他也听出了紫风的挖苦,老脸也是不禁一红,尴尬的笑笑。
“所以说,要找出幕后黑手是我们的目的,抓这俩喽喽兵办不了大案。”
张锐眼睛一亮,说道:“紫风大人,想必您有办法了……”
“没有,”紫风否认道,“稍安勿躁,也许明天我们就会发现些什么。”
“那我们下一步干什么?”
“睡觉。对了,崇仁王现在在哪里?”
张锐忽然想起:“哦,正要禀告大人知道,他们已经离开良乡,今天晌午走的。”
“嗯,看意思是个聪明人,感觉到事情不寻常了。”紫风故意说给张锐听。
果然,张锐一愣,马上醒悟过来:“难怪您关注他的行踪,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儿和他有关?”
“没有证据前,我们不能指控什么人,但可以怀疑所有人。你把眼线都布下去,尤其后宫、建昌侯、内阁九卿等处。”紫风着重强调了一下,张锐心里有数的点了点头,行礼告辞。
紫风客气的送张锐出了门,正碰上从大门外进来的琴澜和玲珑。张锐赶忙向琴澜行礼,他可是知道这位穿衣打扮的像个道姑样子的人,就是郡主,尤其旁边是于喜公公陪着。
张锐上了车驾之后,待走出不远,便挑窗帘问随同番子:“刚才在咱们前面离开的是什么人?”
“禀督公,是朱宸的如夫人,那个叫萧暮雨的。”
张锐一愣,眼睛一眯,问道:“你看仔细了?你确信是她?”
“您还不知道我的脑子,见一面就记一辈子,小人用项上人头担保。”
“她上这来干什么?”张锐狐疑的放下窗帘,心思电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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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这来干什么?”紫风在听琴澜告诉自己,刚才弹琴的人是萧暮雨之后,也是一愣,沉吟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看紫风的样子,琴澜也是困惑不已:“我不认识她呀,我以为你知道她来。她下午来时递帖说是朱宸的如夫人,特向我请教琴艺,我们一起说话弹琴,她的琴弹的很好。”
紫风知道萧暮雨是自己水月门的人,灵宝讲过她,可是她并不知道紫风是门主,紫风没让灵宝姐妹向下公布。
“哦?你们都弹了什么曲子,她怎么会弹这首《女人花》?”
“是我弹给她听的,她先弹了一曲《碧玉意》,然后又弹了《飞鸣吟》,不如你弹的那样壮志凌云,可也有一些巾帼不让的气势。”
“于是你就弹了这首曲子应和于她,以弱其心性,你是兰蕙之心也。”紫风微笑的看着琴澜,赞许的竖起大拇指。
琴澜莞尔一笑,脉脉含情的说:“她的夫君借天子之威,杀伐屠戮极易造孽,若其妻心高气盛则必助邪上位。我们修炼之人,当除邪扶正,唤其归诸大道。”
紫风眼中一亮,问道:“师妹是不是要突破了?觉得你三花聚顶了,来,让我探探你的气机。”
琴澜一听,心念相感也觉得丹田气机在浮走,心神不宁,脸一红便道:“紫风师兄,最近我一直气机亢奋,心念杂乱,你知道我的坤功讲究的是厚积徐进,师傅曾说过,《清净经》的要义在清,一但有乱也不要慌,非功法反噬。”
玲珑在旁惊讶的听着,从来没觉得修真有如以前小姐讲的那样,真的可以一节节攀升,所以就是小姐教自己也没当回事,能偷懒就偷懒。
紫风对玲珑说道:“你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要是世子大人来了就说我在给小姐护法,小姐要进阶入道了。”
然后示意琴澜入里屋榻上打坐,琴澜心里一突,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紫风说道:“聚精敛神,意注丹田养气,我在后边帮你。当我真气进入你体内,不要抗拒,将它引入你丹田之内和自己的真气融合,然后带着它按你的功法游走周天各穴。
我会帮你舒清所有迟涩关窍,打通任督二脉,然后我撤走真气,你再抱一守中,凝聚所有精气神通行奇经八脉,聚元于泥洹宫,自百会穴以降,醍醐灌顶,引导其到会*阴*穴,完成周天循环,这样就能五气朝元,突破练精化气而入凤初境,得道。明白了吗?”
琴澜点了点头,开始凝神打坐,紫风盘腿于其身后,出手抵住琴澜的肾俞穴,开始缓慢的注入真气。琴澜按照紫风说的,开始引导这股雄浑的真气进入丹田,缓慢融合……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紫风推门走了出来,玲珑一见,惊喜的看着紫风,问道:“小姐怎么样了?”
紫风笑笑,说道:“安全突破进阶了,还在打坐,估计再有半个时辰便可出关。你去准备热水为其净体沐浴,她这就要心安玄境、脱胎换骨了。”
说完之后,紫风也是放心的向前院走去,他要将这好消息告诉给世子大人。
沈王世子的伤在于喜的照顾下好了一半,伤口愈合的很快,御医李言闻也是准时来换药探看。
刚才张锐来时也拜见了世子,后来因要和紫风谈公事,世子便回避了。现在他正和于喜在书斋下着棋喝茶聊天,看紫风来了,赶忙招呼。
“皇上祭祀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这事儿不是礼部全程按部就班的做吗?怎么把你也扯进去了?”世子纳闷的问。
“无非是怕安全上出问题,有所防备以免不测。”紫风敷衍的答道。世子心里明镜似的,肯定是有事情被紫风探到了,不然的话皇上不会让东厂听紫风提调。既然紫风不想提,世子也不再问了。
紫风岔开话题,说道:“郡主刚刚突破境界,进入了凤初境,四大适然六情沉寂,可喜可贺呀!”
“真的?这可太好了,父王早就说过,她是修真的天赋,果不其然,她师傅清溪真人二十岁入的凤初境,都被张真人惊为天人,如今未及破瓜之年便蹬高境,怎不让人惊艳无双!哈哈哈哈。”世子高兴的合不拢嘴。
紫风也是没有想到,这小姑娘不声不语的一脚迈入了得道的大门,说明孙仙姑的内丹心法有其独到之处,足以证明得自王重阳的真传。
于喜公公在旁边接道:“这是可喜可贺之事,世子大人应尽快让王爷知晓此事,我们要怎么庆贺呢?”
世子想了想,说道:“算啦,郡主在京这事儿,我们也没在宗人府报备,虽说以方外之人的身份来京,但终归是半个出家人,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此事,让皇上难做,我们自己关起门来庆贺一下吧。”
紫风沉吟了一下,说道:“等这几天忙过去了,我和皇上说一下,看看能不能讨个封号,这样琴澜就可名正言顺的在京城露面了,看谁还敢嚼舌头根子。”
“这样好这样最好,”于喜拍手道,“到时在道录司一备案,我们就能在潞州为郡主建个道观,岂不更好。”
世子呵呵笑着说:“这就看紫风的道行啦,不过也不必为难,皇上要是没有那个意思,一定别惹圣上不高兴。”
紫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好吧,我尽力而为。”然后将笛子抽了出来,“为郡主高兴,我吹一曲《忘尘谷》,你们来听听。”
山外山,天外天
追风逐月一瞬间
日月定,光潋滟
鸟儿叫声祥和慈云现
一路雨水一路花又开
雨后彩虹,花魂碎影裁
一路朝拜一路岭再白
清雅净心,拂掉俗世迷幻的尘埃
撑船人点着他的灯笼,江面竹排被映红
吹笛人吹着他的幽梦,一声闻来万事离心中
撑船人点着他的灯笼,江面竹排被映红
弹琴人弹着他的商宫,一声远去何事留心中
一色一物一夜已成空
一花一梦一念入仙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