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县衙大堂之上,熊柏然判贺家一家人斩立决,即刻行刑,胡瑞刚起身道:“大人英明神武。”张从城起身行礼道:“熊大人,此案尚混淆不清,何况关系着贺府一家的身家性命,不可如此草率啊,还请大人先将这一干人收押,报请朝廷后,再作计较,还望大人斟酌。”熊柏然加重语气道:“华安县,本官如今受朝廷之命,节制山西三司,遇紧急情况可先斩后奏,我让你来旁听已经看在刘知府的面子了,你再不知趣本官就让人遣你出去,还不与我退下。”刘靖也走到张从城旁边,低声道:“张县令,已经裁决了,你也是多说无益啊。”张从城也低声回道:“可是他们这可是草菅人命啊,你我都是身为朝廷命官,难道就坐视不管?”刘靖压低声道:“可熊柏然如今大权在握,你能怎么办?”张从城想这也是,如今熊柏然大权在握,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呢。张从城看着贺府一家人,内心难以隐忍,当初华安县的首善之家,竟毁在自己这一任上,张从城便回头对熊柏然道:“熊大人,下官偶感不适,容暂先告退。”熊柏然看着张从城便道:“好吧,你退下吧。”张从城道:“谢大人。”然后走到贺家人面前,看着贺家人久久不语,随后对贺贵福道:“贺掌柜,事到如今,本官也爱莫能助,好自为之吧。”说完便出了大堂,官兵差役让出一条路,张从城走了出来就看见张达老远迎了上来,张达道:“老爷。”张从城挥了挥手道:“别说了,走吧。”说完便与张达回了后衙。
县衙大堂上,熊柏然道:“贺贵福,本官的判决你可听清楚了?”贺贵福搀扶着贺老夫人起身,芸娘和翠儿也搀着贺德生都起身,贺贵福道:“不就一死耳,我全家在此,但凭处置。”熊柏然道:“好。”然后一挥手对师爷道:“让他们签字画押。”两名差役拿着供状和笔走到贺贵福面前,贺贵福拿过供状,看着满满的一张供状,笑道:“熊大人,这都是什么啊,这罪状全是子虚乌有,恐怕也是让你们挖尽脑光,凭空想象的吧?满面污秽不堪,胡言乱语,让我如何画押签字?”胡瑞刚走过来道:“现在由不得你不签。”贺贵福冷笑道:“命,我们一家五口留在这里了,字哈哈,是不会签的。”说完便在大堂之上慢慢的撕着供状。胡瑞刚上前道:“放肆,你好的胆,竟敢公然撕毁罪状。”说着便试图上去夺回供状,刚走到贺贵福跟前,只见贺贵福腾出右手,集聚内力,一掌就震在胡瑞刚的胸前,好一掌啊,只见胡瑞刚被一掌震的,打出五六米开外,一下动弹不得。这时旁边两个差役上前一人抓住贺贵福的一个胳膊,试图擒住贺贵福,贺贵福双臂一挥用力将二人也甩弹出去,二人也被甩出好远,旁边跪着的郭天龙早已吓的神魂不在,刘靖看到这番情景忙道:“这。”熊柏然一下慌了神站了起来:“放肆,贺贵福你想造反吗?”贺贵福不屑道:“大人,你不是给我们安的罪名的就是谋逆造反吗?既然不让我们好活,你我不过相距十米,我现在杀你相信也并不难吧。”话音刚落,旁边的差役都将贺贵福和一家人都围了起来,殷丰走到贺贵福面前道:“贵福,不可,三思啊。”熊柏然看着堂下的贺贵福,这哪像他刚见过的文质彬彬的贺掌柜呢?再看看躺在地上的胡瑞刚,已经口吐鲜血,面色苍白,无法起身了。刘靖道:“贺贵福,熊大人乃是山西布政使,你不可造次。”贺贵福道:“布政使又怎样,只不过是一个狗官。”贺老夫人这时道:“贵福,就算杀了他,我们也难逃一死的,算了吧,这都是命数。”贺贵福道:“娘。”然后走到贺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道:“娘,孩儿感谢您赐予生命,尽孝待续,如今没想到将会就此终结,再受孩儿一拜。”贺老夫人一把揽过贺贵福的头道:“儿啊,就算死也有为娘陪着你,黄泉路上娘也给你带路。”芸娘也走过来跪着抱住贺贵福的腰道:“相公,这辈子能嫁给你,我已此生无憾,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嫁与你为妻。”贺贵福回头看着昔日的发妻道:“自从有了你,我的生命一点也没有感到孤独。”说着伸出左手摸着芸娘满面泪水的脸道:“你我夫妻,相敬如宾,只是祸福不测,苍天未佑我贺家。”芸娘哭着:“今生作伴侣,来生亦相随。”翠儿也围着贺贵福跪了下来道:“老爷,我翠儿本是个苦命人,蒙老爷不弃,结为夫妻,我也今生无憾,不就死么,翠儿死了也跟着你,伺候你,不离不弃。”贺贵福一家人抱头痛哭起来,贺德生也道:“夫人,少爷,少奶奶,还有老奴呢,生是贺家人,死也是贺家鬼。”
众人看着贺贵福一家人生死离别,一时没有命令,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胡瑞刚缓过来一口气,两个差役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胡瑞刚指了指堂上,两个差役将胡瑞刚扶到熊柏然旁,胡瑞刚咳嗽着喘着粗气对熊柏然道:“大人,他们所犯死罪,还大堂之上对朝廷命官行凶,反了,反了,快将他们格杀勿论啊。”熊柏然悄声回道:“可是,这,本官害怕这贺贵福像疯狗一样来杀本官啊。”胡瑞刚面露狰狞道:“大人,贺贵福虽功夫了得,可是他的家人都是毫无功夫,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将他们全部杀死,到时候贺贵福心志大乱,便可一同杀死。”熊柏然还是慌张犹豫之中道:“这。”胡瑞刚急道:“大人还不下令,趁着他们都陷入悲伤中下令啊,难道等贺贵福缓过来杀你?”熊柏然一听这话,双眸露出凶狠起身大声道:“来人,贺贵福一家,暗通土匪谋逆,私自撕毁罪状,欲杀朝廷命官,当堂造反,给我格杀勿论。”一声令下,堂下的差役,门外的官兵差役也都冲了进来,差役兵丁拿着杀威棒拔出刀对着贺贵福一家便砍杀过来,殷丰也拔出来刀,但是他却没有动,沈西南拿着刀早就冲了上来,这些都司衙门的官兵,都是打过仗剿过匪的军士,一听熊柏然下令,也不分黑白冲了上来就下起了杀手,一官兵一刀就砍向贺老夫人,贺德生见势,急忙冲到老夫人后面,结果被一刀捅了个透心凉,当场断气,贺老夫人竭力喊道:“老抠。”官兵又举刀砍向贺老夫人,说时迟那是快,贺贵福跳起来一个连环瞬脚将冲向老夫人的几个官兵踢了出去,又反手从一个差役手里夺过一把朴刀,怒吼道:“来啊。”众人都迟疑了下,只见胡瑞刚在堂上撕心裂肺的大声喊道:“还不动手,格杀勿论。”众兵役差丁又一起冲了上来,贺贵福忙着保护贺老夫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么多人一起冲过来,翠儿被一刀砍到脖颈,立时断气,贺贵福回头大喊一声:“翠儿。”瞬间一分神,几把刀便同时砍向老夫人和芸娘,两人双双被砍倒,老夫人身受要害,也当场毙命,贺贵福怒气爆发,凝聚气力,提起朴刀对着众人砍杀起来,瞬间十几个人倒地,回头看着熊柏然和胡瑞刚,双眼鲜红如血,露出杀意,胡瑞刚吓的赶紧倒地,藏了起来,贺贵福一回头看熊柏然瞬间,几个官兵举刀就砍,贺贵福分心之时,一刀未挡住,直接砍到胸膛,皮肉绽开,鲜血直流,贺贵福反手一刀,又将此官兵砍死,然后飞身跳起,对着大堂之上举刀而来,熊柏然吓的想跑,可惜早已不能动弹了,贺贵福跳上大堂桌案之上,一把拉住熊柏然衣领怒道:“狗官。”熊柏然一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着杀红眼的贺贵福,还有明晃晃沾满殷红血花的刺眼朴刀,瞬间吓的瘫坐在椅子上,极力哀求道:“贺善人,饶命啊,饶命啊。”后面的官兵蜂拥而上,贺贵福顾不得后面,提起朴刀用力一挥,只见熊柏然的肥头硕耳的脑袋当即滚落下来,鲜血如擎天之柱儿涌了出来,贺贵福又想跳下去顺势再杀了胡瑞刚,可是却也被后面的官兵砍了几刀,前后都受刀伤,已伤及脾脏,贺贵福硬撑着,用尽气力飞身跳到贺家人的尸体旁边,众人一看熊柏然已经人头落地,都停下手,不知所措,这时刘靖看熊柏然已死,定了定神大喊一声:“先不要动。”殷丰也大喊道:“都住手。”大家都停住手,立在那里。
贺贵福见大家都住手了,便扔下朴刀,突然感觉脾脏裂开,剧痛难忍,他下意识知道自己失血太多又伤及脾脏也活不了了,可是他也没想要活,一步步的踉跄的走到四个尸体面前,他看看自己的母亲,他蹲了下来,看着贺老夫人的脸庞,虽然已经断气,可是却没有任何惊慌,走的很安详,贺贵福哽咽跪下道:“娘,孩儿已经把那狗官杀了,还剩一个,想必以后也不会善终的,娘啊,你先等孩儿一步,孩儿马上也来了,我们一起去找爹,我也想爹爹了。”贺贵福看着贺老夫人身后的贺德生,已经早已断气,双眼怒睁,贺贵福准备起身,却发现已经起不来了,他只能勉强爬着,爬到贺德生面前道:“德生叔,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成人的,虽然对外我们是主仆,可是你知道的,我们早已是一家人了。”然后用手把贺德生双眼合上道:“德生叔,我也知道,你想老爷了,我们一起找我爹,从我爹爹走后,你一直总是记挂,不能忘却,快十年不见了,等会我们一起找他老人家吧。”旁边看的众官兵衙役都默不作声,一眼盯住贺贵福,殷丰听着贺贵福的话,想想多年前的华安,贺乾玉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内心难以压抑,他也扔下刀,静静的看着这一地的尸体和快要不行的贺贵福。贺贵福回头看见翠儿也早已断气,再看看芸娘,似乎还有一口气,他便拼命爬了过去,他摸摸了芸娘的胸前,感觉心脏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他强撑着抱起来芸娘轻轻呼唤道:“芸娘,芸娘。”芸娘气若游丝的睁开眼,张了张嘴,想说话,贺贵福知道这也只是回光返照,贺贵福道:“芸娘,别说话,听我说,我们这就要启程了,带着娘,翠儿,德生叔一起找爹。”芸娘努力着睁开眼睛,又张了张嘴,贺贵福将耳朵附在芸娘嘴上仔细听,只见芸娘断断续续的道:“我好......想......斌儿。.”说完就断气了,听到芸娘最后这句遗言,贺贵福内心如同翻江倒海般的压抑,他又何尝不想两个儿子,又何曾不想再看一看志斌志远那稚嫩的小脸,不过他很庆幸两个孩子此刻还都活着,他仿佛看到贺志斌刚出世那会嘤嘤啼哭,然后摇摇学步,到呀呀说话,带血嘴角竟然露出一丝欣慰的殷红笑容,众人都感觉万分差异,眼睁睁的看着贺贵福。贺贵福一眼注视着自己家人冰冷的尸体,和刚刚咽气的娘子,根本不屑于这满县衙大堂的官吏兵差,突然贺贵福心气剧烈对天长嘶道:“老天。”然后一口气没提上来,也倒了下去。就这样,贺府一家人全部不幸罹难。昔日的华安县首富,享誉整个汾州的首善之家,遭此横祸,无不让人痛心,有诗云:丰年安家享太平,灾年流向华安县,华安县里遇老乡,原是在此共安命。又云:净赤而至情已孕,往日融磨蕴生息,高堂子孙天伦葆,昔颜幻境化虚空。红尘随逝裔沉沦,若未眷落任逍遥,不待此生长相度,天可怜见来生缘。
话说,贺贵福死后,殷丰上前伸出手探了探贺贵福的鼻息,然后看看满堂尸体对刘靖道:“刘知府,现在贺府人都死了,熊大人死了,沈经历也死了,就连这个郭天龙也死在乱刀之下,接下来怎么办?”刘靖道:“殷千总,如今可闯下大祸了,看来只能报与黄名正黄抚台让他决断了。”殷丰道:“那这些尸体怎么办?”刘靖道:“当务之急,先要将这些尸体清点下,看看死了多少人。再从长计议了。”这时,胡瑞刚跌跌撞撞的起身道:“二位大人,下官有一言。”刘靖看着胡瑞刚生气道:“你又有什么话?”胡瑞刚道:“烦请二位大人随我来。”刘靖和殷丰相互看看,刘靖道:“走吧。”殷丰便对官兵道:“把这里打扫下,死亡的军士都清点下,把尸体都抬到院子里去。”众官兵听令,收拾去了,殷丰也跟着刘靖向胡瑞刚走去,胡瑞刚在两个差役搀扶下把他们带向旁边后堂之中。
胡瑞刚道:“二位大人请坐。”待刘靖和殷丰二人坐下后,胡瑞刚对差役一挥手,两个差役下去后,胡瑞刚问道:“此事二位大人将如何处理?”刘靖没好气的道:“这件事完全是你作茧自缚,如今你没死,却把熊大人也害死了。”殷丰对胡瑞刚这种人也不屑一顾道:“怎么办?先把你们县令张大人请来,再一同商议,现在群龙无首,恐怕只能请黄抚台前来决断了。”刘靖眉目愁云道:“对,如今熊大人已死,堂堂一个布政使被杀,朝廷一定追查下来,届时我们对上如何交代?弄不好将自取祸矣,只有请出黄抚台方能主持大局。”胡瑞刚缓缓的走到两位跟前,看看周围四下无人便道:“二位大人,可曾想过如今熊大人已死,再请出来黄抚台,到时候黄抚台一来必然会向我们发难,我们都难逃干系的。”殷丰思索一时,也觉得难逃干系,便看着胡瑞刚缓缓语气道:“那依你之见呢?”胡瑞刚道:“二位大人,依下官之见,如今熊大人虽已死,但是贺家人也都不在,我们现在已经将贺府控制,先将贺贵福造反杀害熊大人公布于众,继而更加顺理成章的查抄贺府,然后贺家在我大明的店铺,钱庄,镖局,银号,田地等都查封充公,待得到万贯家产。”胡瑞刚说着又看着刘靖道:“熊大人已死,届时,刘大人便可取而代之,钱可通鬼神啊。”殷丰讥讽道:“哼,你算计的倒是挺好。”刘靖却被胡瑞刚说的有点飘飘然便道:“对,可是如今熊大人已死,三司兵役我也无权调动啊。”胡瑞刚便看着殷丰道:“这可全要仰仗殷千总。”殷丰想起来自己恩公一家惨遭屠戮,起身怒道:“哼,熊柏然也是临时节制三司,如今都死了,我不会和你们做这般勾当的,我今日便带兵回太原。”说完甩头就走了,刘靖也起身和胡瑞刚喊道:“殷千总,殷千总。”殷丰头也不回出了后堂。刘靖看着胡瑞刚道:“如今殷丰也走了,这可怎么办?”胡瑞刚想了想道:“殷千总,从开始我就看出来有心护着贺家,一定和贺家有什么牵连,人人都知道他武艺精湛,可是我就没看见他对贺贵富实心动手,走了也好,功不宜多。”刘靖急道:“可是没有他,我调不动兵啊。”胡瑞刚道:“大人莫急,就算没有都司衙门还有布政使司和臬司的兵,大人依然是现在最高的官员,可传令汾州差役,甚至华安的差役去查抄。”刘靖略显为难道:“可是,三司一撤,此次我汾州所带的差役不多啊,再说华安的差役也得知会张县令方可啊,还是从长计议。”胡瑞刚急道:“大人,这个您只管放心,如今贺贵福一死,群龙无首,也不须太多的人了,再说熊柏然的死就是还心存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事三司衙门回到太原,必回报黄名正,届时黄明正必亲来,那时,我们不仅没有一点专断之权,一定也会难逃干系,大人您要从速行事啊。”刘靖陷入沉思。
且说,殷丰回到大堂,看着满地的尸体,血腥弥漫,尽管他是当兵出身,这种场面也司空见惯了,可是当他来到贺贵福一家人尸体面前,却忍不住蹲了下来,想起昔日的救命之恩,往事重现,他悲痛不已,看着一张张冰冷的尸体,他觉得自己突然这么恩将仇报,但也确实出于无奈,这种结局,彰显的这么苍白无助,这时一个百户前来请示道:“大人,把尸体全抬出去吗?这个,熊大人怎么办?”殷丰顿了顿,起身道:“什么怎么办?除了贺家的人其余都抬出去啊。”百户道:“大人,熊大人是不是要等刘大人亲自来看呢?这个熊大人的头颅和身体都分家了啊,还有那个郭天龙的也抬不抬?”殷丰想了想道:“这样,都司衙门的死亡兵士我们全部抬出去,连同受伤的一起带回太原,熊大人就不要管了,自然有布政使的人和刘府台管的,至于那个郭天龙还问什么?抬出去扔了。”百户道是,然后忙去了。这时殷丰又想起来什么了,对这个刚走的百户道:“你过来。”百户又过来行礼道:“大人。”殷丰引着百户向大堂角落走了两步回头道:“你带几个人去下华安县捕头贺贵才家,把这件事告诉贺贵才,让他来替贺家人收尸,另外你对门口的差役说熊大人已死,贺家人也都死了,不必看着贺贵才了。”百户道:“大人,那这边呢?”殷丰道:“这边尸体我吩咐人做,对了,完了传我命令,所有都司官兵撤出贺府,撤出华安,这是个是非之地,我们打道回府。”百户道:“属下遵命。”便下去了。
再说,张从城在华安后衙正躺着抑郁的发着闷火,夫人王悦霞在床边坐着,看着张从城还在生气便道:“从城,你就别再生闷气了。”张从城道:“你不知道,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王悦霞道:“人家是堂堂布政使,现在又掌握着大权。”然后起来到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张从城道:“起来喝点水吧,马上就吃饭了,你是人家的下属,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张从城接过水喝了一口道:“正因为我是属下,眼看着贺家被诬陷定罪,所以我看不下去也制止不了。”王悦霞接过茶杯道:“哎,贺家乃是华安的名望,没想到毁在你的任上。”张从城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唉,人生匆匆,在任无过便是功,如今可真是内心难安啊。”王悦霞道:“是啊,如此一来,是非成败也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还有上面呢,有些事,凭你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左右不了的。”这时,张从城的长子张东明带着妹妹张荏青和弟弟张东宇闹闹嚷嚷的进来了,张荏青和张东宇人未进来声音先飘入屋内:“爹,娘,吃饭了。”张东明进来看见张从城仰卧在床上便道:“爹,您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张荏青也道:“爹爹,您没事吧,怎么大白天也躺着?”张从城看着自己的儿女们,急忙起身道:“爹爹没事,只是偶感小困,躺着歇下。”然后抱起来三岁的张东宇道:“走,吃饭去。”王悦霞也抱起来四岁的张荏青回头对张东明道:“走,一起吃饭。”张荏青道:“娘,家里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官兵呢,个个好陌生啊。”王悦霞道:“今天省里的布政使来华安了,县衙当然人多了。”张东明疑惑的道:“那爹爹为什么还有空在这里休息呢?”王悦霞嘴角张开,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就听见已经抱着张东宇走到门口的张从城回头道:“别问了,吃饭去。”
张从城一家人刚出了正屋,张达便急匆匆的迎了上来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张从城道:“你别急,慢慢说。”张达道:“熊大人被杀了,沈经历也死了,就连胡县丞也受了重伤,贺家一家人也被就地正法了。”张从城闻言,神色大变道:“什么?”赶紧放下张东宇,回头对王悦霞道:“您先带着孩子们去吃饭,我要去大堂了。”还未等王悦霞搭话,张从城便带着张达去了大堂,王悦霞只得对孩子们道:“走,我们先吃饭去。”然后便带着儿女们向饭厅走去。
且说,张从城带着张达匆匆的来向大堂,只见三司衙门的兵差都撤了,华安县差役正抬着一具具尸体从大堂往出走,两个抬着贺德生的尸体正往出走的差役被张从城老远拦了下来道:“站住。”走到跟前看见满身是淤血的贺德生,道:“这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差役道:“县爷,听说贺贵福当堂谋反,被全部当场斩杀了,就连熊大人也被贺贵福杀了,头都被砍了下来。”张从城急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能发生这种悲剧,贺贵福本是理智的人,怎么会失控杀人呢?堂审究竟发生了什么?”差役回道:“县爷,这具体的小的们就不清楚了,当时大堂内外都是三司的官差,我们都被放在县衙外围阻挡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啊。”张从城又道:“那省里的三司兵差都去哪里了?你们又要把尸体抬到哪里去?”差役回道:“回老爷,殷千总早带着都司衙门的兵回太原了,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差役也抬着熊柏然和死亡差役的尸首回太原了,剩下的贺家人的尸体,我们奉命先抬出来,然后铺上白布,再抬到尸房去。”张从城道:“你们奉了谁的命?”差役回道:“回县爷,我们奉的是刘府台的命令。”张从城道:“那汾州府衙的人呢?怎么也没看见呀?”差役道:“汾州的官差被刘靖大人带着去了贺府了。”张从城道:“那胡瑞刚呢?也跟着去了吗?”差役道:“是的。”张从城想了想挥了挥示意差役继续,然后看了看张达,张达道:“老爷。”张从城道:“胡瑞刚不是受了重伤吗?”张达道:“是啊,听差役说还伤的不轻呢,老爷,我发现胡瑞刚这人不会一直久居您之下的。”张从城沉默了半响道:“此人其心幽远深毒啊。”张从城看着院子里的排着贺家人的尸体,心里也甚是不好受,然后他走向大堂,迎面而来就是一股死亡的气息,一股浓烈血腥夹杂着映入眼帘的凌乱,让张从城觉得惨不忍睹,倍感恶心,这难道就是自己的主政的县衙大堂吗?这就是曾经平和的华安吗?看着县衙的差役还在忙碌的收拾着这七零八落的大堂,仿若看到了当时的惨烈,和贺家人的绝望,张从城眼眸好像重现过这场生死浩劫一般。突然县衙门口扯嗓一声道:“婶子啊,贵福啊。”这时老远听见了贺贵才伴着悲愤含恨的哭丧声而赶来,只见贺贵才穿着白布孝衣,头缠一指条纶,跌跌撞撞的小跑过来,后面紧跟着披麻戴孝内人玉琴,就连小志奇也身着孝衣带着哭声接憧而至,两个差役赶紧上前,试图拉住贺贵才,差役道:“贺捕头,贺捕头。”贺贵才双臂一挥推开两个差役,贺贵才吼道:“闪开。”张从城远远喊道:“让他过来。”差役退到一边,贺贵才慢慢走近,看着排列一院子的亲人尸体,突感双眼眩晕,一片漆黑,他瘫跪在尸体面前,大声哭道:“婶子,贵福。”看着贺老夫人走的还算安详,胸前却是一片污血,再看看其他的人都是前后伤痕,惨不忍睹,尤其是贺贵福全身都是血,已经淤干的血,已经发黑发硬,如同穿着一身黑色盔甲,此刻都感觉不是血,而是赤裸裸铭刻的仇恨,玉琴和志奇也跑过来伏在贺老夫人上痛哭,只见玉琴更是面色苍白声与泪下道:“天杀的狗官,婶子啊,呜呜。”小志奇连吓带怕的跟着哇哇大哭。这时,贺贵才感觉后面有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回头睁开朦胧泪眼一看正是张从城,张从城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贺贵才伸出右手将张从城的手一把推开,怒道:“起开。”然后起身道:“张大人,不要这么假惺惺好不好。”张从城叹气道:“事已如此,你就把尸体拉回去好生安葬了吧。”然后回头对一差役道:“你去雇两辆车来,再去扯些白布,帮着贺捕头将贺家人拉回去安葬吧。”捕头应命还未走时,贺贵才吼道:“不用。”然后满腹怒气的道:“张从城,都这会别这样行吗?人死了我们复活不了?我们自己的人我们还不会拉吗?”张达上前道:“贺捕头啊,这事您真错过我家老爷了,当时他根本不在场的。”贺贵才打断道:“好了,我不想听,一丘之貉。”这时,只见大门口涌入大量百姓,口口声声的含着贺家人的名字,四个差役已经挡不住了,这时又上去八个差役拦住县衙大门,不让这群百姓闯入。百姓鼓噪而动,有的道:“让我们进去。”有的道:“贺善人啊,我们来迟了。”百姓中还夹带着贺府的门人和镖师们,还有各地的灾民,华安的街坊乡邻们。差役的增加阻拦,更加激怒了这群人,大家群雄激愤,争先恐后的往进挤,两个差役紧赶着想关住县衙大门,可是人群越聚越多,人们老远看见一地的贺家的尸体,更加气愤难当,眼见愈演愈烈,张从城对旁边一差役道:“让他们进来吧。”差役道:“县爷,这群人现在像疯了一样,失去理智,都进来恐有闪失啊。”张从城生气道:“难道,眼看着他们公然反抗,激起民变吗?让他们进来。”差役得令,过去大喊道:“张大人有命,让他们都进来。”差役闪开两边,百姓一拥而入,走到县衙大院,将贺府人的尸体都围了起来,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默不作声,静静的围着贺府一家人的尸体旁黯然的看着,庞大的人群中只能清晰的传出玉琴和志奇撕心裂肺的哭丧声,还有几多人低声的抽泣之音,组成了一种莫大悲伤压抑的悲乐。人越来越多,圈子也越围越大,也都没有了任何躁动,都是默默的看着,昔日的贺府一家,首善之家,华安人心中的图腾和希望,这种骄傲被这么轻易的剥夺,还是这么残酷的陨落。
许久后,整个县衙大院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闻讯而来的人,将整个县衙已经包围的像个木桶。张从城的内人王悦霞也带着儿女们在人群后面默默的注视着县衙前院发生的一切,张荏青看着这么多人被这些逝去的尸体所撼动,幼小的她只是感觉到这些逝去的人的灵魂仿佛在不远处飞升游荡,宛如幻境,更像一种生死的诀别。张荏青虽然未经世事,却也被这宏达悲壮的场面所感染,也沉浸这种沉重的气氛中,也许此刻这些非亲非故的人,却让幼小张荏青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泪。张从城看着还不断赶来的人们,深知这样下去后的局面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于是他暗自清了下嗓,在这片沉寂中的人群中大声宽慰道:“众乡亲们,对于整个事态的恶化,本县也是未曾想到,不管怎样,贺家人以及众多官差死在我华安县衙内,本县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张从城看着愤怒的人群目光已经被拉到自己话音上,然后看了看众人又道:“事已如此,人死不能复生,贺家人业已殒命,死者为大,我们就早早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张从城看着人们愤怒的目光慢慢演变成为仇恨,又强撑着道:“还请各位乡邻让出一条道,我派人雇车将贺善人一家入土为安。”人群中这时终于爆发出了阵阵骂人,各种涌动也随着人浪波澜而来,人们各执一词的道:“都是你们这群狗官害的。”“贺家人是我们华安的救世主,都是被你们残害的。”“官府图财害命,不得好报。”“不要装好人了,人死在你的县衙大堂,你就是刽子手。”等等骂声不绝于耳,人潮也不断涌来。张从城站在贺府人的尸体旁边,也许是这样,大家害怕擅自冲动会践踏到贺府人尸身,所以也没有真的冲过来。这时张达走道贺贵才旁双手抱拳道:“贺捕头啊,贺捕头,您也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如今这样下去,家人也不得安宁,不如早早下葬入土为安啊。”贺贵才忍住悲痛,看着一地的亲人,觉得言之有理,又是他双手伸起摆了摆,示意大家安静,待众人安静下来,贺贵才强忍悲痛也双手抱拳道:“诸位,诸位,如今事已如此,还劳大家让出一条路来,我好将家人安葬。”话音刚落,人群中就赫然移出一条宽路。华安一乡邻大声道:“乡邻们,让我们最后抬着贺善人全家的尸体去下葬吧。”大家都一口同声道:“贺善人让我们再最后送您一程吧。”这时,县衙门口一阵骚动,又涌入好多百姓,一差役快步挤开人群走到跟前对张从城道:“大人,棺材寿衣已经来了,棺材铺的王掌柜得知是装殓贺家人的,不仅不肯要钱,还亲自带着伙计们帮忙将棺材抬来了。”张从城道:“好,那就吩咐人把尸体换衣入殓吧。”捕快应命正要离开,贺贵才便怒道:“尸体已经僵硬怎么穿衣?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周围的群众也谩骂起来:“都是你们这群当官的害的。”“为官不仁,简直禽兽不如。”“贺大善人多好的一家人,竟被你们这群狗官害死了。”骂声不绝于耳,而且仿佛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的冲动起伏,张从城害怕场面再度无法控制,只能闭嘴。这时,棺材铺的王掌柜也挤了进来道:“贺捕头,入殓吧。”贺贵才道:“遭此横祸,家门不幸,尸首也已经僵硬,不能久置,我们清理下,铺上白布下葬了吧。”玉琴也起来泪眼模糊的对贺贵才道:“贵才,怎么也要把家人的遗容衣冠整好才可入棺啊。”王掌柜道:“县里的葬仪我们一般也做,这交给我们。”贺贵才道:“劳烦王掌柜的了。”王掌柜道:“那就把尸体简单收拾,抬入棺木,我们再给整理遗容。”贺贵才道:“也好。”贺府一护院道:“本家,您看看老爷身上还曾留有什么遗言遗物了吗?”贺贵才道:“唉,突遭横祸哪里还有时间留遗言遗物。麻烦诸位帮忙将我家人尸体抬出去。”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争先恐后的抢着抬,浑然不顾已经发味的尸臭和浑浊的血污,七八个人抬着一具尸体浩浩荡荡的出了县衙。
与此同时,刘靖和胡瑞刚带着汾州府的官兵,正在贺府逼着为数不多的还在贺府的门人镖师丫鬟护院收拾东西离开贺府,刘靖给贺贵福按的是当堂造反被乱刀绞杀的罪名,本来贺府人还挺多,都司的官兵一撤后,大家听此噩耗,绝大多数人也都跑去县衙,去送昔日东家的最后一程。原本人多势众的贺府的人,也都寥寥无几了,胡瑞刚斜躺在一摇椅上连着咳嗽了几声缓过气来道:“刘大人,您看这会我们人手是不是绰绰有余了?”刘靖道:“胡瑞刚,你分析的果然不假,如今事半功倍了。”又回头对来回抄家的差役道:“注意账本,仓库,账房,书房,凡是贺家的钱财一律要清点仔细。所有剩余的丫鬟下人离开的时候都得检查,不要放走任何抄没之款。”胡瑞刚看着众多差役忙碌的大柜小箱的往出搬,虽然挨了贺贵福一掌差点丧命,不过寻思着这巨额财富将来能带给他仕途升迁的前景,心里还是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