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平公二十五年(公元前456年),齐平公去世,其子齐宣公继位。
齐宣公的命运跟他同时期的晋哀公是一样一样的,在齐国没有半点权力,齐国不管是军务政务以及大小事务都是田常说了算。并且,田常还公然把齐国公室的土地划给自己。
以前,田常想要土地了,他都会找个借口让国君封给自己的,现在,他觉得太麻烦了,竟然开始自己给自己划。
这日子,作为齐国的国君齐宣公过得确实没多大意思,然而,他却看得挺开的,该吃吃,该喝喝,活得比谁都长。
田常死后,其子田盘继承了他的齐国相位。在父亲的基础上,田盘继续加大蚕食齐国公室的速度,开始任命自己的宗族子弟担任齐国各个重要城邑的大夫,以达到全盘控制齐国的目的。
在田盘的努力下,齐国来到了一个世人只知齐国有田氏而不知有姜氏的时代,与此同时,田氏也与晋国的赵魏韩三家互通使者。
抛开对方的国君,直接与对方的权臣行国际之礼,齐国的田氏和晋国的赵魏韩三家都在为未来做着准备。
田盘只是田氏代齐过程上的一段路,这段路很快就走完了。田盘死后,其子田白继承父亲的爵位继续做齐宣公的国相。
与自己的父亲一样,田白也只是一段路,并且这段路比田盘的还要平淡无奇。田白死后,其子田悼子继承田氏宗主之位,继续做齐宣公的国相。
齐宣公五十一年(公元前405年),用自己的长寿熬死了三代田氏宗主的齐宣公终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而就在这时,田氏的宗主田悼子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不得不说,从生命力这一点来看,齐宣公算是报了田氏夺权的仇。
齐宣公死后,其子齐康公继位。
比起齐国公室的顺利继位,田氏的宗主之位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田悼子死后,田氏家族分裂成了两个派系,其中一派以田悼子的弟弟田和为首,另一派则以田孙为首,在经过一番火拼后,田和成功的除掉了田孙。
一段小小的风波,这对马上就要登上极位的田氏而言不足为虑,但是趁着齐国田氏的内部动荡之际,晋国的赵魏韩三家却看到了一个机会,于是,三家联合攻齐。
从田常起,田氏就向来与赵魏韩三家亲善,这三家为什么会趁人之危呢?其实,人家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晋阳之战后,三家已经瓜分了晋国,开始独自为政,但是五十年的时间都过去,他们三家依然是没名没分的孩子,名义上还是晋国的臣子,并且他们背的还都是逆臣的骂名。
这骂名背得确实有点难受,你说爷爷背了就算了,父亲也跟着背。父亲跟着背也就算了,自己还要背。自己还要背也算了,就怕自己背完了,子子孙孙还要背,这谁受得了啊。
所以,为了摆脱这骂名,还得你老哥齐国出面帮忙啊,当然,指的是齐国公室,不是你田氏。
在这样的背景下,赵魏韩三家一路打到了齐国的长城,并俘虏了齐康公。
齐康公已是个傀儡之君,手里既没有一分钱,也没有一块地,赵魏韩三家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这就要从齐康公的祖先说起了。
姜氏齐国作为周王室分封的诸侯,资历最老,威望最高,名声最好。赵魏韩三家正是看上了这一点,他们想要的是让齐康公到周威烈王面前替自己递上一份申请书,而这份申请书的内容就是让周威烈王以周王室的名义正式册封赵魏韩三家为诸侯。
人已经在你手里了,你想要怎么办不还是你说了算,齐康公有反抗的能力吗?
于是。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这一年是晋烈公十三年,也是齐康公二年。这一年,在齐康公的带领下,赵籍(赵浣的儿子)、魏斯(魏驹的孙子)、韩虔(韩虎的孙子)三人来到了王都洛阳。
他们三人把自家的军队留在了王都城墙外,只带着少数的随从走进了王城,休息片刻后便沐浴更衣,随后便在齐康公的引领下走进了王宫的大殿。
大殿气势磅礴,坐在大殿之上的正是当今的天子,暮年垂垂的周威烈王姬午。
在赵籍、魏斯和韩虔进入王城前,姬午就已经看到了王城外的军队,这让他面对前面的这三个人时多了几分愤怒。
周王室历世六百余年,数十代天子,从未有过这样的分封仪式。
姬午很愤怒,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坐在大殿之上的他一言不发,任凭旁边的人把早已准备好的分封的文书念完。
分封赵魏韩三家为侯爵的声音响彻着王室的大殿,话音一落,赵籍、魏斯和韩虔只是微微作了个揖,便迅速转身离开了大殿,只留下木讷的姬午还坐在大殿之上。
这一切对姬午来说仿若梦幻一般,但又却是真实的存在。
离开了王都,赵籍、魏斯和韩虔回到自己的领地,而这里已不再叫晋国。
赵籍回到的地方叫赵国,而他被称为赵烈侯。
魏斯回到的地方叫魏国,而他被称为魏文侯。
韩虔回到的地方叫韩国,而他被称为韩景侯。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齐康公便也就没什么用了,于是,他也就回到了他的齐国。可是,赵籍能回他的赵国,魏斯能回他的魏国,韩虔能回他的韩国,齐康公回到的却不是他的齐国。
齐康公三年(公元前402年),田和与魏文侯会盟于浊泽。
刚封了侯爵,就开始搞外交活动,魏文侯确实有一手,然而这一次,其实并不是他主动的,而是田和找到的他。
田和的目的也很简单,你们哥三个在周王室那里封爵,看的确实让人眼红。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骂名我们背得也挺辛苦的,哥你能不能传授点经验,或是直接帮我个忙!
对于田和的小心思,魏文侯一眼就看出来了,都是同病之人,还那么客气干嘛。随即,魏文侯便遣使给周王室和天下诸侯送去了一封信,请求立田和为侯。
对于魏文侯的来信,周威烈王没有做任何回应。当然,并不是周威烈王看不起魏文侯(他也没那个资本),而是他真的没有了精力做回应。
也许是一年前被他们三个给气的,到现在气还没消,搞得病倒在床上起都起不来,并且,没多久就死掉了。
周威烈王死后,其子周安王继位。
对于王室的大殿上坐着谁,田和是没有任何兴趣的,他只想尽快的在那里得到分封。然而,魏文侯的信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了任何回应,这就让田和有点受不了了。
等了一年又一年,魏文侯都自然死亡了,田和还是没有等到周王室要分封他的消息。
田和这暴脾气,他哪受得了这气啊。让你分封我,是给你面子,你不分封我,我照样可以做齐国的国君。
于是。
齐康公十四年(公元前391年),田和自立为齐国国君。
由于没有得到周王室的正式分封,田和便也就得不到一个新的国号,因此,田和仍以齐国的国君自居,后世也都称之为齐太公。
得不到国号不重要,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是真的,比如说君位,所以,齐太公并不是很在意那些细节(表面上要这么说)。
齐国有了新的国君,齐康公便也失去了最后在临淄城生活的资格。随后,齐太公便把齐康公轰到了东海的一座岛上,只给他一座城的食邑,自此,姜氏齐国绝祀。
其实吧,齐康公吃的又不多,所以不管是临淄城也好,东海一座孤岛也罢,对于齐康公来讲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依然能在那里潇洒快乐的生活。
看着齐康公很快乐,齐太公反而不快乐了,随后便把齐康公的唯一一座食邑也没收了,搞得齐康公生活都没有了保障,只能在一个斜坡上挖个洞烧火做吃的。
齐康公不快乐,齐太公就很快乐,并且,还有很快乐的事在后面。
齐康公十九年(公元前386年),等了一十六年,周王室那边传来了一个消息,周安王终于给田氏颁发了诸侯许可证。
从此,田氏齐国也位列周室,开始纪元,这代表着战国时代正式到来。
齐太公二年(公元年前384年),田和去世,其长子田剡继位。
有趣的是,此时还在东海一座孤岛上的齐康公却依旧还坚强的活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从个人的角度来看,齐康公才是最后的赢家。直到五年后,齐康公才离开这个人世。
从春秋到战国,从勾践灭吴到田氏代齐,横跨近一百年。在这近一百年的时间内,有的人彻底离开了这个舞台,有的人经过家族几代人的奋斗终于站上了这个舞台。
几家欢喜几家愁,时间不停息,好戏还在上演。比起春秋那种含蓄的争霸方式,战国则是一个更加开放是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有太多的人跃跃欲试。
第一个登上这个舞台的人便是魏文侯魏斯。
晋哀公六年(公元前446年),魏驹去世,其孙魏斯继承祖父的家业,开始担任魏氏的宗主。
作为隔代继承,魏斯资历尚浅,经验不足。按理说,这样的人是很难服众的,一般会面对巨大的内部压力,然而,魏斯并没有这样的烦恼。
在这个世上,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领袖,比如说魏斯。魏氏的族人没有因为魏斯的年轻而对他不恭,这就让魏斯有了更多的精力去研究魏氏的外部压力。
晋阳之战后,赵魏韩三家名义上是平分了智氏的土地和人口,但实际上赵无恤得到的更多,而分给魏韩两家相对比较少。
赵无恤占据着晋国北部的大片土地,向东又跨过了太行山,占据邯郸和中牟,直接与齐国交界,这让魏韩两家不得不挤在南方。
晋国的南方作为中原的腹地,此时魏氏偏西,韩氏偏东。再往南,便是做梦都想北上的楚国,往西则是称霸西戎百年的秦国,往东还有郑国、宋国、鲁国、卫国等一干诸侯。更重要的是,齐国也似乎触手可及。
魏氏和韩氏面临的处境不可谓不危险,并且,赵无恤也把他的触角伸到了晋国南方,直插魏氏腹地,这就让本和韩氏挤在南方的魏氏异常难受。
总结一下,北边是强大的赵氏,东边是新兴的韩氏,南边是对中原望眼欲穿的楚国,西边则是一河之隔的秦国,腹地还被赵氏穿插,再往东,又还有几块难以巩固的飞地(隶属魏氏,但不与魏氏本土连接),时刻面临诸侯们的侵扰,这就是魏斯继位时魏氏的处境。
这样的处境,不要说上台表演有一番作为,就是能守住祖宗基业就不错了。但是,魏斯既然能作为第一个登上舞台表演的人,他当然有他的本事。
再说了,魏氏处境虽不好,但魏斯也是有利好的一面的。那就是此时的晋国虽说三家各自为政,但终究还是处在晋国这一面大旗下的,所以,赵魏韩三家表面还算很和睦,很多事情都是商量着来的,这可就为魏斯减轻了不少压力。
魏斯准备把眼光放在晋国之外,然而,一切还是不能如他的愿。赵无恤死后,魏斯继任晋国名存实亡的中军将一职,而在这个时候,百年世交的赵韩两家关系却开始恶化。
韩氏曾一度衰弱,韩厥被迫入赵家做家臣,而在赵盾的帮助下,韩厥又入职晋国公室,开始在晋国崭露头角。
说起来,韩氏的起航离不开赵氏的提拔,这是一份恩情。
而下宫之难,中行氏和范氏围攻晋阳,智瑶水淹晋阳。每次一次都是韩氏站出来拯救命悬一线的赵氏。
说起恩情,韩氏也绝不欠赵氏的。
也许是因为祖辈们的生死之交,也许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赵氏和韩氏百年携手。然而,当祖辈们的事迹被淡忘的时候,当共同的敌人消失的时候,当两家开始争夺利益的时候,百年的交情也就不存在了。
从赵无恤在晋阳之战后多分土地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赵无恤死后,韩启章(韩虎的儿子)找到了魏斯,表示想联合他一起进攻强大的赵氏,然后瓜分他,以此来壮大自己并化解两家来自北方的威胁。
对于韩启章的提议,魏斯做了详细的分析:赵氏强大,有足够的能力抵抗魏韩的联军,要想一举消灭他,可能性不大。如果贸然发动战争,最大的可能是三家进入到胶着状态,彼此消耗,这种三败俱伤的结果,于谁都不利。并且,晋国周边的诸侯还有可能趁着晋国内讧而蚕食晋国,一旦形成这样的局面,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到时候不仅晋国要亡,怕是三家也都不能生存。还有,赵氏北面连接戎狄,即便魏韩联军能侥幸得胜,但一旦赵氏灭亡,魏韩两家就不得不自己直接面对了,这对本就四面受敌的两家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利弊),魏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韩启章,并表示:“我们都是兄弟,你不要乱来啊。”
韩启章去了魏斯那里,魏斯又拒绝了他,这自然逃不过赵浣的眼睛。看着韩启章一脸失望的从魏斯处离开,赵浣意识到了一个机会。
于是,在韩启章走后,赵浣的使者也来到了魏斯这里。赵浣觉得魏斯既然拒绝了韩启章,那他肯定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联合他灭了韩氏呢。
赵浣的使者来到魏斯的面前表明来意,魏斯听完哈哈大笑,心想:唇亡齿寒,你赵氏强大,我魏韩联手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你要联合我灭韩,胜算是肯定有的,可是,灭韩之后呢?下一个怕就是我的魏氏了吧。
当然,魏斯不能对着赵浣的使者这样讲,所以他只能回答:“我们都是兄弟,你不要乱来啊。”
自讨没趣,于是,赵浣的使者也只能灰溜溜的从魏斯这里离开。
韩氏和赵氏都有灭亡对方的心,魏氏又能独善其身吗!怕是他俩家在魏斯这里吃了闭门羹后也已经互通使者商讨灭魏的事了,只是基于魏斯同样的考虑才没有达成合作吧。
看着赵浣使者的离去,魏斯陷入了沉思。晋国已不再是当年轮流执政的晋国,三家之间早晚会撕破脸皮。而在这一刻到来前,魏氏必须先做足准备,只有这样才能在将来的战争中活下去。
魏斯是时候开始行动了,而在开始行动前,三家表面的和睦最好还能再维持一段时间。
于是,魏斯召集了赵韩两家,并对他们说出了自己对三家未来和天下形势的一些判断:三家地势互为倚角,北面戎狄,东面强齐,南方蛮楚,西边是秦国,再加上腹地周围的宋、卫、鲁、中山等国,他们哪一个是善茬。局势可不是很乐观啊,我们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内斗就必须停止,否则必定会沦为他人的囊中之物,到那时候我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面对魏斯慷慨激昂的演讲,赵浣和韩启章为之动容,差点就掉眼泪,还好忍住了。于是,三家再次达成共识,摒弃内斗,又开始联手维护晋国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