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翦和李信还在燕国攻城略地的时候,秦始皇却在做着下一步的打算,只见他派王翦的儿子王贲发兵南下,进攻楚国。
当然,王奔的任务只是进攻楚国北部地处河南的十余座城,并不是孤军深入。而秦始皇此举的目的也很简单---敲打楚国,让它不要多管闲事。
而在秦始皇看来对楚国来讲所谓的闲事,则是魏国。
韩赵皆已灭亡,三晋只剩魏国,此时的魏国除了剩下部分领土与齐国和楚国接壤外,几乎是全部处在秦国的包围之中,所以,是时候收拾他了。
秦始皇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在河南打楚国打得正开心的王奔突然掉转枪头,率领秦军直指魏国都城大梁。
王奔的这一举动,与其说很突然,倒不如说是路人皆知,起码魏国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当然,魏王假(魏安釐王孙子)所做的准备基本都是在心里的,而大梁城防备秦军的准备,说起来还是魏惠王做的。
大梁城墙高深,周围又有错综复杂的水网,从魏惠王把魏国的都城迁到这里起,已有一百多年,在这一百多年间,大梁饱受战火摧残,齐国和秦国的大军都曾数次兵临城下,但最终却无功而返,这都得益于魏惠王对大梁城的经营。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大梁城坚固的防守得益于周围的水网,但在王奔看来,这水网既然可以作为防守的坚盾,那么它也就可以作为进攻的利器。于是王奔在多次强攻无果后,毅然下令挖开堤坝,引黄河、鸿沟之水以灌大梁城。
滔滔河水,奔涌而来,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魏王假依然坚持了几个月。只是最终,人力终究敌不过天力,魏国只得开门投降,魏王假成为秦国的俘虏,魏国旧地成了秦国的郡县。
战国七雄之一,魏国,就此出局。
遥想当年,秦国将士埋骨崤山,秦穆公东出无望。
犹记当年,智瑶水淹晋阳城,韩魏反水。
现如今,三晋之地,皆归秦土。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灭亡了魏国,秦始皇并没有准备停下脚步,下一个目标,楚国。但是,就在秦国还没有开始行动的时候,楚国却自己走上了作死之路。
而关于楚国的作死之路,还要从一个人讲起,他就是之前出场过的春申君黄歇。
秦昭襄王二十九年(公元前278年),白起率领七万秦军攻破郢都,焚烧楚国王室陵墓,逼得楚国迁都陈县,而此时,作为楚国使者的黄歇正奉命出使秦国。
战报传来,身在咸阳的黄歇大惊,当即上书秦昭襄王。后来的事,之前就讲过了,白起在楚国向东打到竟陵就没有再打了,算是饶了楚国一命。当然,当时的秦国并不是无条件退兵的,而是与楚国签订了盟约,并让楚国的太子来到咸阳做人质。
就这样,回到楚国的黄歇带着太子熊完(楚顷襄王儿子)再次来到了秦国,开启了他俩的人质之路,并在咸阳一住就是十几年,过起了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楚顷襄王病危的消息传来。
收到消息后,黄歇是最紧张的一个,因为他此时的身份已不再是单纯楚国的使者,而是太子熊完的老师兼密友。
也就是说,他的命运已经跟熊完绑到一起了。
楚王病危,而太子又身在秦国,一旦发生不测,楚国国内必定会另立新君,所以黄歇知道,自己必须开始行动了。
于是,黄歇找到了范睢。
要说熊完在秦国啥也没干,也是不对的,至少他结交了范睢这个好朋友。所以当黄歇找到他的时候,范睢表示,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于是转头立马就找到了秦昭襄王,表示把熊完放回去还可以加深一下跟楚国的关系,要是把他强留在秦国,到时候楚国立了新君,他就没什么用了,顶多算咸阳城里的一个壮劳力。
秦昭襄王向来是听范睢的,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对范睢说到:“要不先让楚国太子的老师回去探望一下楚王的病情,回来后再作计议?”
这意思就是不想放熊完回去嘛,范睢也就不好再讲了,所以只能把话原原本本告诉黄歇。
这回麻烦了,但黄歇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所以他找到了熊完,跟他商量,让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逃离秦国,而自己则留下来为他打掩护。
一边是自己的至亲密友,另一边是楚国的至高王位,事实证明,王位是比密友重要的。
在黄歇的安排下,熊完乔装打扮成车夫,很快便驾着马车离开了秦国。而黄歇则继续留在他跟熊完居住的驿馆里,每日闭门不出,并以熊完的口吻拒绝会见宾客,一连数日,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直到几天之后,黄歇估摸着熊完已经走远了,秦国要是派人去追也追不上的时候,他才主动向秦昭襄王报告了熊完已走的事,并且面无表情,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看着黄歇那死样,秦昭襄王大为恼火,当即准(mìng)许(lìng)他切腹自尽。而就在这时,范睢站了出来,说到:“黄歇作为臣子,他为了主人可以献出生命,要是太子真的立为楚王了,到时肯定会重用黄歇。所以不如免他死罪让他回国,以此来表示对楚国的亲善。”
说的也是,大鱼都跑了,杀个小虾也没多大意思,倒不如卖他个人情,以后也好找他算账。于是秦昭襄王大手一挥,便把黄歇放回了楚国。
黄歇回到楚国三个月之后,楚顷襄王便去世,熊完顺利继位,他就是之前出过场的楚考烈王。
正如范睢所料,楚考烈王对这个曾在秦国陪自己度过漫长岁月,为了让自己回国继位,甘冒生命危险的人给予了极大的信任和重用,当即任命他为令尹,封春申君,并赏赐淮北地区十二个县给他做封地。
楚考烈王重情重义,黄歇也是鞠躬尽瘁。于是在两人的相互信任和配合下,楚国渐渐有了复兴之势。
楚考烈王八年(公元前255年),一度兴盛的楚国还趁着秦国陷身于赵国之际发兵北伐灭亡了鲁国,一扫被秦国逼得迁都的阴影。此后十几年,黄歇在楚国令尹的位置上是越干越起劲,而楚国的实力也是越来越强劲。
随着实力的增长,楚国的野心也是愈发的膨胀,而在楚国野心膨胀的同时,黄歇的个人英雄主义也是越来越强烈。
之前介绍过,黄歇有个偶像叫魏无忌,之前还介绍过,黄歇为了模仿自己的偶像痛打秦国,还忽悠过周赧王号召诸侯合纵攻秦,结果把人家都忽悠亡国了。
需要强调的是,那一次经历并没有让黄歇吸取任何教训(毕竟他跑得快没吃什么亏)。相反,那次之后,他又开始谋划着第二次合纵攻秦。
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41年),趁着秦始皇年少未稳之时,黄歇再一次发起了合纵联盟,而这一次果然比上一次成功许多,韩国、魏国、赵国、卫国纷纷出兵,再加上楚国的部队,足足有五国之众。
而作为发起人,黄歇当之无愧成为盟约纵长。
多年来的心愿终于实现,于是在黄歇的带领下,五国联军齐步向西攻秦。
然而,天下大势早已不是合纵连横之时。面对五国联军,秦国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组织兵力抵御。而在秦军的防御下,联军是半步不得前进。最后,在吕不韦抛下一句“乌合之众”后,联军便作鸟兽而散。
此次合纵攻秦是黄歇一生的高点,也是转折点,同样,也是楚国命运的转折点。
作为合纵的发起国,楚国很快被秦国锁定为报复对象,于是在秦国的连番打击下,楚国不得已再一次搬迁他们的都城,从陈县迁到寿春。有意思的是,楚国不管把都城迁到哪,都管它叫郢都,这种自嗨的精神,也是蛮让人欣慰的。
当然,欣慰归欣慰,但是还得面对现实。随着被秦国再一次打到迁都,楚国刚刚兴起的复兴之路也就戛然而止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遇让楚考烈王措手不及,但是他并没有去考虑大时势的原因,而是一个劲的把责任全部推倒黄歇身上,自此,两人二十多年来的相互信任降到了冰点。
不过话说回来,这锅黄歇背得也不冤,谁让你没事去惹那玩意。
接连的梦碎让黄歇也看清了现实,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英雄梦,开始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楚国身上。
楚考烈王虽然不怎么待见黄歇了,但黄歇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大王呢,而有一件事,黄歇就一直放心不下。
那就是楚考烈王年纪也不小了,但却一直没有儿子。
按理说,这种事,爹可以操心,妈可以操心,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都可以操心,可就怎么也轮不到你黄歇一个外人来操心。但事实是,除了黄歇操心外,还真没人为楚考烈王操心。
自从被打发到秦国去做人质后,楚考烈王便再也没有享受过亲情的温暖,孤身一人在外,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只有黄歇默默的陪伴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教会他为人处世,为他规划着人生未来,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为他出谋划策,甚至是献出生命。所以他俩早就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而这感情名义上是君臣、师徒,实则胜如父子。
有这样的感情在,因此黄歇操心这事也就正常不过了。但是,生儿育女这种事,一般都是要亲力亲为的,所以黄歇虽然心急,但他能做的确实也是有限的,除了在全国寻找一些适合生育的女人献给楚考烈王外,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事情往往是有转机的。
就在黄歇大张旗鼓为楚考烈王寻找适合生育的女人时,一个名叫李园的赵国人却在这上面看到了巨大的商机---吕不韦看到嬴异人时能发出“奇货可居”的感叹,那为什么我不能也找个“奇货”“居之”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李园便开始了行动。
但是,一个问题很快摆在了他面前---当年吕不韦的货是现成的,可现在的楚国连一根毛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一番思绪过后,李园很快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既然现成的货没有,那就来个“奇货可居”的升级版---造个货出来。
于是,李园带着他的妹妹李环来到了楚国,准备献给楚考烈王。
只要自己的妹妹能为楚国生下一名男婴,这个男婴就会成为将来的楚王,而到时自己就是楚国的国舅,这买卖,划算。
怀揣着梦想来到楚国,但很快,李园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楚国并不缺女人,在黄歇的张罗下,想给楚考烈王生儿子的女人都已经从寿春排队到了陈县,那么自己的妹妹凭什么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呢。
再者说,黄歇张罗了这么多女人,却还是没有一个怀上的,这足以说明楚考烈王有那方面的问题啊,所以,就算自己的妹妹能够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哪又怎么能保证就能怀孕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难不倒李园,既然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楚考烈王身上,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转变一下思路呢,于是,李园盯上了黄歇。
一番活动过后,李园又成功打入了黄歇的身边,成为他的侍从。
此时,黄歇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作为黄歇的侍从,李园尽忠尽职,很快便被黄歇熟知。而就在这时,李园却突然找了个借口请假回家。
员工请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老板黄歇没有多问随口便答应了。
大家都知道,请假一般都是有期限的,比如说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什么的,请长假也有可能十天半个月的。当然老板人好的,批一个月两个月也是可以的。但是在休假之前,一般都要说好个期限,期限一到,就该准时来上班。这不,李园跟黄歇请假也定了个期限,但是,李园请假的期限过后,依旧不见他回来,直到几天之后,才冒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下,一般该按旷工算就按旷工算,该扣工资就扣工资,该通报批评就通报批评,狠点的,开除也有可能。总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当然,也有可能遇到好老板,会关心的问一下出了什么事,然后就不处理你了,也有可能。
而黄歇就是这样的好老板。
见自己的员工迟到了几天,就关心的问到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啊,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要的就是这个问题。
于是李园回答:“齐王派使者来我家,想迎娶我的妹妹,我跟那个使者喝多了,所以才耽误了回来上班的时间。”
听者无心,说者有意。李园看似是在回答问题,实则是在暗示黄歇。
一个打工的普通人家,齐王竟然派使者到他家去,想迎娶他的妹妹,那他这妹妹到底是何等的国色天香啊。
李园的一句话,成功引起了黄歇的兴趣,于是继续问道:“那齐王有把订婚的彩礼送来吗?”
李园答:“没有。”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后,黄歇也动起了歪心思,于是又问李园:“能把你妹妹带来给我看一下吗?”
做了这么多工作,费了这么多心思,撒了这么多谎,为的就是让你看一眼。
“当然可以。”李园肯定的回答。
赵女之色,冠绝天下,更何况还是李园为黄歇精心准备的。所以当李园把他的妹妹带来见了黄歇之后,便理所当然的成了黄歇的女人。
李园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但黄歇却浑然不知。不久之后,李环便怀上了黄歇的孩子,直到这时,李园才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找到自己的妹妹。
兄妹俩一番商量过后,在一次合适的机会下,李环对黄歇说到:“大王宠信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可是大王没有儿子,一旦大王寿终,楚国肯定要改立他兄弟。等楚国有了新君后,那肯定就会有一批亲信的人起势,到时候您还能不能继续受宠,那就不好说了。并且,您任令尹执掌国政多年,这中间难免会有让大王兄弟不爽的地方,一旦他们中间谁做了国君,到时您不要说保住江东的封地了,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这话听得有点像恐吓,但李环绝不是这个意思,所以她继续说道:“现在我已经怀上了身孕,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如果您把我献给大王,以您的身份,大王必定宠幸我。要是运气好让我生了个儿子,这就是将来楚国的大王啊,而他却是您的儿子,想想,到时楚国不就全是您的了,这跟立大王的兄弟让您遭受祸害相比,如何?”
还可以这么干?也算是刷新了黄歇的三观,但三观这东西,有时候分文不值。所以在思绪片刻之后,黄歇果断按着李环所说的去做。
走进楚国的王宫,李环很快便被楚考烈王宠幸,而上天也是对他照顾有加,果然让他生下了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也就是楚国的太子。
由于生子有功,李环被立为王后,而借着妹妹的高升,李园也很快踢开老板黄歇,直接受到楚考烈王的器重,开始参与楚国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