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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除四害

五百六十二年 黄巢0238 5919 2024-07-11 11:06

  秦昭襄王三十七年(公元前270年),趁着魏冉领兵在外,范睢果断修信一封,送到了秦昭襄王的面前。

  信中内容除了照常的东扯扯西扯扯外,范睢还很隐晦的说了一些事情,大意就是说诸侯国有从国家谋利,中饱私囊的大夫。

  当然,哪个诸侯国,哪个大夫,范睢是没有明讲的,这就要秦昭襄王自己去体会了。而秦昭襄王虽然做了几十年的傀儡,但脑子是极好用的,这个人跑到秦国来写这东西给我,再想想秦国这么些年来的情形,秦昭襄王便立马了然于心了。

  此时的秦国,宣太后掌权,魏冉担任国相,芈戎、公子芾和公子悝分任将军。除宣太后外,这四人称为秦国的“四贵”,各有封地,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私家财富已经超过了整个秦国。

  于是,不喜欢说客的秦昭襄王看完范睢的信后,心中大喜,还专门去跟王稽道了歉,表示之前不太相信你老兄,有点不好意思。

  随后,秦昭襄王便派专人去把范睢接到了宫里来,而自己则抽出了点游玩观赏的空闲时间,特意与范睢见个面。

  走进秦国的王宫,看着通往秦昭襄王内宫的通道,范睢知道,这就是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段路。

  此时,他那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啊。

  但是,范睢又是异常冷静的,他知道,如果就此平平无奇,两手空空的去见秦昭襄王,鬼知道能谈个什么出来,所以,在见到秦昭襄王前,范睢决定还要耍点小聪明。

  秦国的王宫,范睢虽然是第一次来,在里面不认识路,但哪条路是通往秦昭襄王的内宫的,范睢可能在入宫前就找王稽做过功课。不过,他做功课的目的不是为了少走弯路直径找到秦昭襄王,相反,是为了让别人不知道他知道那条路。

  于是,范睢开始了他的表演。

  只见他径直的走在通往秦昭襄王内宫的那条路上,气焰嚣张,目中无人,肆无忌惮。作为一个第一次进宫的人,范睢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宫内宦官的注意,再加上他行为如此的张狂,此时,就有一个太监走了上来,像乡下人赶鸡一样,驱赶范睢,并大声呵斥他:“大王要来了。”

  第一次走进王宫就被人驱赶呵斥,换了其他人,早就浑身哆嗦了。但范睢是谁啊,他是来表演的,既然正好有人配合他表演,这机会可不能放过。于是,范睢也故意放高声调,回呛这个呵斥他的太监:“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秦国哪里有王?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罢了)。”

  这是一句要命的话,不管是传到了秦昭襄王耳中,还是宣太后耳中,还是魏冉耳中。所有人都觉得,范睢必死无疑了。但是,只有范睢知道,正是这句话,才能让自己得到秦昭襄王的重用。

  其实,在说这句话之前,范睢也是经过观察的。就在太监呵斥他的时候,听到外面吵闹的秦昭襄王就已经走了出来,站在不远出看着这一幕。而范睢说话时故意提高声调,与其说是回呛呵斥他的太监,倒不如说是他想把声音传到稍远一些的秦昭襄王耳中。

  范睢必须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但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听到这话的秦昭襄王并没有如人所料的那样大发雷霆,而是缓慢的走了过去,来到范睢身边。

  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时候,秦昭襄王突然开口:“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我本该早就要向您请教了,但是刚好遇到要处理义渠这事件,紧迫得很,再加上我早晚都要向太后请示。不过现在义渠这事件已经处理完毕了,我也可以有机会向您请教来了。我这个人很糊涂又不聪敏,请让我对您尽宾主之礼吧)。”

  恭敬谦卑,异常的恭敬谦卑,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往日高高在上的大王,竟然把姿态放得这般低下,对一个普通庶人这般有礼。

  当然,对范睢来讲,他除了兴奋外,更多的是长舒一口气,他赌上自己的生命说了那句话,现在证明,他堵对了。

  秦昭襄王拉着范睢走进了自己的内宫,一路上除了宫里的太监外,还有进宫议事的文武百官,看着这场景,很多人意识到,秦国这天要变了。

  而范睢也深深的留在了他们的印象中。

  走进内宫,秦昭襄王遣退左右近臣,只留下范睢一人,于是,二人开始长谈,具体内容除了说客的陈腔烂调外,主要还是围绕着秦国的君权展开了。

  “大王您现在在上面屈服于太后的威严,在下面被奸佞臣子的惺惺作态所迷惑,自己则又身居深宫禁院,离不开左右近臣的把持。因此对天下之事迷惑不清,也没人愿意帮您辨出邪恶。长此以往,从大处了说是国家覆亡,从小处了说您也是孤立无援岌岌可危啊。”

  说到此处,秦昭襄王正聚精会神的听着,而范睢也有意再往下说。然而,他却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秦昭襄王虽然遣退了所有人,但是这些人并没有走太远,而就在他和秦昭襄王会谈的时候,周围还有不少人在偷听。

  秦昭襄王已经下令叫他们退散,他们却还在此逗留,很明显,他们不太把秦昭襄王的命令当回事。而如此明显的行为,秦昭襄王不可能没看到,但是他却没有第二次下达命令,也没有大发雷霆。

  看着无奈的秦昭襄王,范睢明白,他之所以没有做,那是因为他知道,即便他第二次下达命令或者大发雷霆,这些人依旧不会离去。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怕秦昭襄王。

  所以很明显,这些人是宣太后的人,今天在这里就是为了探听他们的对话。

  一想到这,范睢内心立马开始惶恐不安,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王皮往下说了。但是,策略可以稍微调整一下。比如,避开宣太后不谈,只谈魏冉,一来看看秦昭襄王的态度,二来看看宣太后的选择,是弟弟还是儿子。

  于是,范睢决定再赌一次。

  首先,范睢指出了魏冉近几次行动策略的失败,比如,带领秦军越过魏国和韩国去攻打齐国的纲寿。

  当然,其中的原因大家也都是知道的,魏冉的封邑陶城远离秦国本土,靠近齐国,魏冉此举无非是喊着替秦国攻齐的口号行为陶城扩大领土之事。

  不过,范睢对背后的真正原因只字不提,他只想告诉秦昭襄王,秦国攻齐,出兵少对齐国毫发无损,出兵多胜负先不说,秦国内耗极重那是跑不了的,这样攻齐于秦国意义何在?况且,秦国若真想攻打齐国,策略应该也是让魏国和韩国与秦国协同作战,让他俩多出兵。而穰侯却不这样做,原因何在?

  为了说明魏冉的错误,范睢还以齐国举了个例子:“当初,齐湣王向南攻打楚国,杀楚军、斩楚将,为齐辟地千里。可是最后呢?齐国连寸尺大小的土地也没得到,难道这是因为齐国不想得到吗?不是的!无非是局势迫使它不可能占有。当各诸侯国看到齐国跨过鲁国和宋国去攻打楚国时,便趁着它国力不济之时发兵攻打,其时齐国国力大衰,君臣又不和,结果大败。虽然齐湣王最后把责任推给了田文(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迫使田文逃亡出走。但是从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出齐国大败的原因,那就是因为它耗尽兵力攻打远方的楚国反而使韩、魏两国从中获得厚利。”

  之前说过,合纵连横是战国最有名的战略,但并不是最实用的,现在,最实用的战略即将出场。

  说完齐国,范睢继续说道:“大王不如结交远邦而攻伐近国,只有这样,攻取的每一寸土地才能成为您的一寸土地。”

  “远交近攻”战略就此诞生,在秦国一统的路上,除了商鞅变法外,这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举了反例子,当然也要举正例子:“当初,中山国领土方圆五百里,赵国独自把它吞并,功业建成,声名远扬,利益到手,天下谁能动他分毫!这是为什么,无非就是因为赵国临近中山国。”

  例子举完了,也该说到秦国的问题了:“现如今,韩魏两国地处中原,是天下的中心。大王如果打算称霸天下,那就必须先拿下这两个国家把它作为进军天下的关键。但是,并不能直接下手,而是先与楚国和赵国周旋,并且,对楚国和赵国还要分而待之。比如,楚国强大我们就亲近赵国,赵国强大我们就亲近楚国,一旦与楚国和赵国建立了这种模糊的关系,齐国到时候必然恐惧。而齐国一旦恐惧,必定放下身段来奉事秦国。只要齐国亲附了秦国,那么韩魏两国便可乘势收服了”

  听完范睢的话,秦昭襄王顿时醍醐灌顶,当即便命他为客卿。

  走进秦国王宫之前,范睢还只是一个逃难的庶民,一番谈话之后,当即变成了秦国的客卿。一个当初相国张仪,功臣司马错都曾担任过的职位。

  走出秦国王宫之后,范睢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过往已经不重要了,他的面前是一条康庄大道。

  很快,在秦昭襄王的扶持下啊,范睢渐渐步入了秦国的权力中心。

  随着地位的提高,露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一会参与军事谋划,一会又领命出使的,好不风光。

  就这样,范睢在秦国渡过了几年愉快的时光,同时也积攒了一定的政治资本,更重要的是,他洞察到了一些秦国政局的微妙之处。当掌握了这些时,他才鼓起勇气找到了秦昭襄王,准备解决他们最初谈论的问题。

  秦昭襄王四十一年(公元前266年),范睢在一次与秦昭襄王的议事中说到:“当初,我还在崤山以东之时,关于齐国的事,只听说齐国有田文,从未听说有齐王。关于秦国的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穰侯、华阳君以及高陵君和泾阳君,从未听说有秦王。”

  这是秦昭襄王第一次见到范睢时就听到的话,然而,自从那次内宫谈话之后,这些年来,两人都刻意不提这个话题,就像是彼此商量好的。但今日范睢再提,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时机已然成熟。

  于是范睢继续说道:“现如今太后独断专行毫无顾忌,穰侯出使他国又从不上报,华阳君、泾阳君等惩处断罚随心所欲,高陵君任免官吏也从不请示,这是何等的危害啊。秦国大权旁落,政令不通,穰侯拥兵自重,征伐诸侯,号令天下,胜则将领土划入陶邑,败则把骂名甩给大王,长此以往,陶邑必将赶超咸阳啊。俗话说,树上结果太多就要压断树枝,而树枝断了就会损害树心,大王,若是封邑太大,这国都可就要受到威胁了,若是臣子势大,后果不堪设想啊。”

  为了把问题说得严重点,范睢还举了几个例子:“当初,崔杼在齐国射杀了齐庄公,李兑在赵国困死了赵武灵王,淖齿在齐国吊死了齐湣王,像他们这种人,都是专权之人(我觉得,除了崔杼外,其他两个范睢在胡扯,李兑当时没什么权力,不过是肥义培植一个手下罢了,而淖齿更是奉楚顷襄王的命去齐国捞好处的,是齐湣王非要立他为齐相,捞不到好处了,自然要找人发泄一下)。现如今的秦国,太后、穰侯、芈戎、公子芾和公子悝都是这样的人啊,我真替大王感到害怕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说可以了,但是,范睢明白,秦昭襄王四十多年都忍过来了,他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所以,范睢还要再说最后一句话。

  “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

  这句话很好理解,意思就是秦昭襄王死后,秦国的国君可能不是他的子孙了。

  这就触及到了秦昭襄王的底线了。

  于是,秦昭襄王废太后,驱逐穰侯、高陵君、华阳君和泾阳君到关外。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盘踞秦国四十年的权力集团就此瓦解。

  在我们的印象中,权力争夺向来都是残酷至极的,特别是这种势力错综复杂,耕耘多年的。

  但奇怪的是,秦昭襄王就是这么轻易的解决了,这不得让人陷入了沉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

  话说这么多年,秦国的政局秦昭襄王真看不出来,还要等到你范睢来讲?

  恐怕不是。

  魏冉确实有中饱私囊的行为,但他能力出众,精力旺盛,足智多谋,为秦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在他执政的这些年中,秦国国力强盛,疆土渐增。这样的一个人,让他替秦国做事,百利而一害。

  至于宣太后,作为秦昭襄王的亲生母亲,纵然权力大揽,但她最后的依靠会是谁,这是一个想也不用想的问题。秦昭襄王四十一年,秦昭襄王五十九岁,他妈宣太后至少也有七十五岁了,在那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年纪,还权力,能吃饭就不错了。

  而这两个人作为“四贵”权力的核心,百年之后,继承他们权力的会是谁,这也是一个想也不用想的问题

  还有芈戎、公子芾和公子悝,虽然看似风光,但实则并没有独立的权力,不足为患。

  这些都是秦昭襄王考虑过的,所以,事情的真相是,他在利用这些人。

  四十年来,表面上他不问政事,但是却对秦国了如指掌,而他对“四贵”的放纵,与其说是一种无奈,倒不如说是一种交易,让他们更卖命的为秦国效力。

  秦昭襄王知道,他们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最终都是秦国的。

  这是一个高级的游戏,当然,它也是有风险的。当范睢提到赵武灵王的时候,一丝不安就在秦昭襄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毕竟当年的赵武灵王那是何等的威风,连他也落得那般下场,所以,秦昭襄王才赶紧做出了这个决定。

  解决了“四贵”,收回了权力,秦昭襄王把秦国的相印交给了范睢。

  秦国这辆战车再次回到了正轨,向它的目标急速奔驰而去。

  秦昭襄王四十二年(公元前265年),历史上第一位被称为太后的女人芈八子去世。观其一生,以柔弱之身登顶权力之峰,可谓是波澜壮阔。而她与义渠王的故事,更是让人津津乐道,不过,要说起宣太后的故事,还有一个也是比较有趣的。

  据说她临死之前曾下过一道命令,在她死后一定要让她的姘头魏丑夫为她殉葬。作为太后的姘头,想必是年轻力壮的,而这可把魏丑夫愁死了,于是就找打了他的好朋友庸芮,而唐芮二话不说就找到了宣太后:“您认为人死了还会有直觉吗?”

  这是一个带陷阱的提问,不过,宣太后当然不知道。所以,她很认真的回答:“应该不会有知觉了。”

  “像太后这么聪明的人,明知道人死后不会有知觉,那为什么要把自己喜欢的人拉来陪葬呢?再说了,如果人死后真有知觉,您生前的事要是被先王知道了,到了下面您又该怎么办呢?难道还有时间去与魏丑夫恩爱吗?”

  这......就没话说了。

  于是魏丑夫逃过一劫。

  宣太后走了,她的弟弟魏冉也没多久了。

  秦昭襄王四十三年(公元前264年),带着数千车财宝回到陶邑的穰侯去世(正常死亡)。

  这姐弟俩,一辈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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