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车鄰鄰,战马萧萧,卫国的官道上,被州吁带领的”凯旋”之师搅得黄沙漫漫.州吁正扬扬自得,呼听田中农夫的歌声:”一雄毙,一雄兴.歌舞变刀兵,何时见太平?恨无人兮诉洛京.”
州吁兴奋的劲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悻悻地问石厚:”国中人还是不服我,怎么办呢?”
石厚想了一下,说:”我父亲石碏,是三朝老臣,素来在国中威望很高.只要他肯支持你,主公无忧矣.”
州吁赶紧准备重礼,征石碏入朝议事,可那倔老头死活不肯.石厚自告奋勇回家相请其父,问:”国中人皆不服主公,父亲您有什么办法吗?”
石碏说:”诸侯即位,只要获得周天子承认,这位子便正了.若得天子赐冕,卫国自无人有他话说.”
“这急眉赤脸的去拜谒天子,也没人引见啊.””陈侯与周室关系向来很近,不如请他做中吧.”
州吁听了这个主意,大喜过望.为表诚心,特意备下玉帛为礼,亲自和石厚一起去陈国相请.入了陈境,早有公子佗在城门外迎接,安置于客馆.约定来日与陈侯太庙相见.
次日,两人如约来到陈国太庙,见门外立着一面白牌:”为臣不忠,为子不孝者,不许入庙!”石厚脸色一变,大夫子针安慰说:”这只是先君的训导,主公为不忘君父的良言,特意立牌于此处的.”石厚这才略略心安.
进了太庙,见陈桓公站在当中,州吁正准备见礼,子针大喝一声:”天子有命,捉拿弑君逆贼州吁,石厚,与其他人无干.”话音刚落,左右壁厢中涌出无数甲士,将二人紧紧绑缚.子针拿出一封信来,正是石碏写来的.原来这一切都是老先生的计谋,因他年老力单,不能制衡两个逆贼,只好委托陈国君臣帮忙,铲除此二人.
陈侯想着干脆把这两人杀了算了,群臣相劝:”石厚毕竟是石碏的亲生儿子,还是请老先生自己做决断吧.”陈侯想想也是,于是将州吁关到澲邑,石厚囚于国都,星夜派人前往卫国送信给石碏.
石碏收到陈侯来书,立即乘车入宫,请诸大夫入朝相见.拿出信来,众人才知州吁与石厚皆拘于陈国,现在大家一起商议一下,这两个罪人如何处置.右宰丑请缨去澲诛杀州吁,但说到石厚,大家都劝说那是从犯,不如从轻发落.石碏怒了:”州吁的恶行,都是我那逆子出的主意.诸君为他求情,是看我的情面吗?我石碏可不是那种因私废公的人,我亲自去卫国一趟,非亲手诛杀这个逆贼不可.”家臣獳关肩见国老发怒,便自请去诛杀石厚.
右宰丑将州吁押往街头斩首,州吁大呼:”你是我的臣子,怎么敢这样冒犯我呢?”右宰丑答曰:”桓公死在你刀下时,你怎么不想到君臣之分呢?”州吁听了默默无话.
石厚见了獳羊肩,哭诉道:”我知道我该死,但能不能见父亲一面再死呢?”獳羊肩冷冷答道:”就是你父亲命我来诛杀你,你思念他,不如待你伏法,我提着你的头去见他好了.”于是拔剑斩之.
石碏迎公子晋自邢归卫,重新为桓公发丧,并继承君位,号为卫宣公.尊石碏为国老,世代为卫卿室.
史书写到此处,每每赞扬石碏大义灭亲的美德.可笔者却看到了古代”诈尸式育儿”的影子.石碏身为父亲,没有尽心教导好自己的儿子,流于放纵.发现儿子走上歧途,也没有着力拉回,只是一味独善其身.待到闯下大祸,便亲设陷阱,将儿子引上死路,为自己搏回一个”大义灭亲”的光辉形象.这种套路,多年后,王莽也玩过一回。实在不足取。
话分两头,再说说郑庄公那边。五国兵祸虽已解,但庄公本不是什么心胸宽旷的人,无端吃了这个哑巴亏,再加上公子冯从长葛逃回来,常常在他面前痛哭,弄得他也很无奈。
他想此战虽是卫国挑起,但州吁已死,不好找卫宣公算这笔帐,但宋国这次最起劲,枪打出头鸟,便决定伐宋。问计于群臣,祭足说:“五国联兵,如果单伐宋,其他几国心里恐惧,必然和宋国抱成团,咱们就没什么胜算。不如遣使和陈国先修好,再送些厚礼到鲁国去,这样孤立宋国,咱们胜算就大了。”
主意是好,鲁国那边很顺利,可陈侯见到郑国来使,心里直打鼓,怀疑这是郑伯的离间之计,拒绝了郑国的示好。庄公大怒,欲合齐鲁之兵,先伐宋再攻陈,出了心头这一口恶气。祭足劝说:“郑强陈弱,这么空口白牙的,对方必然起疑,我有办法,不费什么气力,必能使陈侯打消疑虑。”
祭足于是派五千步兵假装出猎,潜入陈境,抢掠男女辎重百来车,扬长而去。陈桓公大惊,以为郑国将大兵压境,正惊惧间,忽报颍考叔送来郑伯的道歉信,并且将抢走的人与物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这才相信郑庄公是诚心与陈国结好,便优礼于颍考叔,并派公子佗回送一份厚礼,两国算是修好了。
郑庄公摆平了陈国,问祭足:“现在可以伐宋国了吗?”祭足奏曰:“宋国爵高国大,不可轻伐。主公应该入周朝谒,如果能得到天子的诏命,再号召齐鲁合兵伐宋。师出有名,那必将无往而不胜。”郑庄公同意了,命世子忽监国,和祭足一起前往周朝,拜谒天子。
这时候是冬天,周桓王一见到郑伯,又想起割麦夺禾的事,心里怒气升起,看那郑庄公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于是不阴不阳地问一句:“郑国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郑庄公恭恭敬敬地答:“托大王的洪福,风调雨顺。”
桓王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今年温邑的麦子,成周的稻子,朕都可以留下自己吃了。”庄公见话不投机,便要告辞。桓王既不留他吃饭,也不赠送礼物,只给了十车小米,还讥讽道:“给郑伯做渡荒的准备,没的又出来抢。”
郑庄公这个气呀,深悔这一趟不该来,还负气说不接受这十车小米。祭足连连相劝,他才不那么意气用事。
正在馆驿生闷气,忽报周公黑肩来了,还送来了两车彩缯。因觉得周桓王太冷淡了,于是周公来为他圆场来了,还说了一大车好话。郑庄公觉着这礼太厚了些,问:“周公此来,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祭足对曰:“桓王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姬沱,小的叫姬克。最爱的是小儿子,特意派周公黑肩做姬克的老师,将来怕是要废长立幼。所以周公结好主公,这是为将来做准备的。不过,这些彩缯是有大用处的。”
郑庄公奇怪:“何用?”
祭足说:“将周公赠的彩缯,包在十车小米外边,对外说是周王所赐。再加上彤弓弧矢,假说宋殇公久不纳贡,周王命主公讨伐,诸侯必然相信不疑。”
郑庄公拍祭足的肩:“你真是个智士!一切都听你的。”
果然郑庄公这样招招摇摇地出周境,一路宣扬王命,闻者无不以为真。宋殇公心中惊惧,想请齐僖公与卫宣公做中,与郑国讲和。但台子搭起来了,郑庄公人都不来,和议失败。
此时,洛阳传来消息,桓王还是没敢罢了郑伯的卿位,任命虢公忌父为右卿,执掌国政。命郑伯为左卿士,等于架空了他。郑庄公并不生气,笑着说:“料定周王不敢夺了我的卿位!”
大事既定,该谋划伐宋了。遣使前往齐鲁两国,那齐僖公虽被世子忽拒婚,但心里还是很看重他的,于是派了弟弟夷仲年为将,出兵车三百乘来相帮;那鲁国的公子翚得了钱财,也出车二百乘来相助郑国伐宋。三国人马浩浩荡荡出发了。
到得宋境,“雇佣军”公子翚奋勇当先,第一阵杀得宋兵丢盔弃甲,郑庄公为他记下第一功。命颍考叔领兵攻打郜城,公子吕接应;命公孙阏同夷仲年领兵攻打防城,高渠弥接应。自己坐镇中军,听前线捷报。
宋殇公吓得面如土色,急忙问计于司马孔父嘉。这是个正直的老臣,对曰:“臣已打听清楚,周王从来没下过伐宋的诏命。但三国刚尝到甜头,不会轻易退兵。臣有一策,可令郑不战而退。主公可送份重礼到卫国,使其纠合蔡国,出奇兵突袭郑国。郑伯必会回师相救,到时三国联盟瓦解,我国危机可解。”
殇公一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便遣车二百乘,命孔父嘉带着黄金白璧彩缎等礼物,星夜赶往卫国求助。卫宣公接受了礼物,派右宰丑率兵和孔父嘉一起出其不意,从小路直逼荥阳。世子忽急令守城,他们便在城外大肆抢掠一番。右宰丑还想攻城,孔父嘉不同意,说:“咱们奇袭,胜在对方无准备。若长期困在坚城之下,等郑伯还师来救,咱们就腹背受敌了,不如借道戴国,全军而返。”
戴国人见了这么一支军队,怀疑是来攻城的,怎么也不肯借道。孔父嘉怒了,吃杮子捡软的捏,于是命令攻城。一时双方相持不下。那边颍考叔已攻下郜城,公孙阏亦打破防城,两处各有捷报送来,可同时,世子忽的告急文书也到了。不知,腹黑多谋的郑庄公将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