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重耳在翟国已呆了十二年。要说翟君待他真是没说的,只举一事说明。那年翟国讨伐咎如部落,得了两个美女,翟君自己一个都没享用,把大的那个叫叔隗的嫁给赵衰,小的叫季隗的嫁给重耳。没多久又都生了儿子,重耳等人渐渐在翟国安了家,过起了小日子。
在这种情形下忽然接到老国舅的来信,不啻晴天霹雳。狐突不仅告知老冤家勃鞮的刺杀计划,还强烈建议重耳改往他国逃奔以避祸。
重耳茫然不知所措:“吾妻与子都在此处,这里就是我的家。离开这去哪儿呀?”
狐偃说:“咱们到这不是为了成家的,是为了图谋复国。因力不能及,暂居于此。现在已经耽搁得太久了,应该改投大国,勃鞮就是上天遣来促公子远行的。”
“唉!即便要走,也要想好去哪里吧?”
“齐侯虽老,但齐国霸业尚存,仍在招贤纳士。且如今管仲,隰朋皆亡,尚无贤相,公子若去齐国,必得重用。将来也好借齐国之力,以图复国。”
主意打定,重耳便与妻子季隗告别:“晋国那边有人要来行刺我了,为了免遭毒手,我只能远走他国,以图复国。你尽心抚育两个儿子,若我二十五年不回,你就改嫁了吧。”
季隗哭着说:“男儿志在四方,我不留你。可我如今二十五了,再过二十五年就五十了,还嫁给谁呢?你放心,我会抚养儿子,好好等着你回来的。”
潜台词:虚伪的男人,你不让人家改嫁就直说好了,什么二十五年之期,哄谁呢?
次日,重耳命壶叔整备车马,头须收拾财物。却见狐毛,狐偃仓惶而来,急哄哄说:“父亲看到勃鞮次日便起身了,怕公子还没出发,不来不及再写信,星夜派人赶来相报,请公子急速动身,不然来不及了!”
重耳大惊:“这个勃鞮怎么来得这么快?”
三人什么也顾不上了,徒步走出城外。壶叔在后头赶着一辆马车,追上了他们。接着赵衰,臼季等人才陆续赶上来,大家都来不及备车,全是步行。
重耳在众人中没看见头须,一问才知他卷着财物自己跑了。这下可糟了,丢了小家,又没了盘缠,好不愁闷!一行人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
重耳出城已半日了,翟君才得到消息,想赠送些衣资盘费,竟也来不及了。悻悻然,只好吩咐国内关卡,严格盘查过往行人,尤其是出境的关卡。那个勃鞮扑了个空,又见翟国盘查甚严,他一个阉人如何过得关去追杀重耳,只好怏怏而回,向晋惠公复命。
重耳若想去齐国,必须途经卫国。这一路艰辛自不必说,数日后到了卫国边界,关吏问他们的来历,赵衰说:“吾主乃晋国公子重耳,相去往齐国,需经贵国借道。”
接到关吏的飞报,上卿宁速主张迎重耳入城,可卫文公毁却说:“当年寡人立国迁都,晋国并不曾出半臂之力,再说卫晋两国虽为同姓,却未通交好。况且重耳不过一个流亡之人,何足轻重?迎他入城,又要招待破费,太麻烦了,还是赶走的好。”
于是吩咐关吏不许放晋公子入城,重耳等人只得绕城而过。魏犨,颠颉很生气:“那卫侯姬毁如此无礼,公子应该到城下南责问他一番。”
赵衰说:“蛟龙失势,不如蚯蚓,公子还得忍耐。”
两人尤为愤愤:“既然他们不尽地主之谊,那咱们只好自己去抢掠村庄,也好得些吃食盘费,他们也没脸怪咱们。”
重耳喝止:“这与强盗何异?我宁可自己挨饿,也不做那盗贼之事。”
其行这一天,重耳等人早上都没吃饭。直到正午,到了一个叫五鹿的地方,看到一伙农夫在陇上吃饭。重耳让狐偃过去讨些吃的。于是有了以下一番对话。
农夫问:“你们从哪里来?”
狐偃答:“我们从晋国来,远行无粮,请得一餐之食!”
“堂堂一群男子,不能自给,还跟我们要吃的?我们都是田间村民,吃饱了才有力气扛锄头,哪有多余的粮食给别人?”
“纵然不能给吃的,好歹也给件把餐具吧?”
一个农夫丢了一块土过来:“这便是食器了!”
魏犨大怒,夺下那人的碗摔了个粉碎,重耳也怒极,提着鞭子要打人。狐偃忙制止他:“主公,得饭易,得土难。上天借野人之手,授土地于公子,此乃得国之兆,又何必动怒?公子应该下来拜谢上天。”
重耳听进去了,果然下车来拜。那伙农夫见此情形,觉得十分可笑:“真是一群痴子!”
约摸再走了十余里路,大家都饿得走不动了,只能在树下休息。重耳也是又饿又困,枕着狐毛的大腿躺在树下。
狐毛想起赵衰还带了一壶浆食,让大家等一等。魏犨说:“那点浆水还不够赵衰一个人吃的,肯定没有了。”
于是众人便忙着找野菜煮着吃,重耳却咽不下去。忽然介子推捧着一盂肉汤来了,重耳一口气吃光了,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肉?”
“这便是臣的大腿肉。公子没东西吃,做臣子的只能割股肉给公子充饥了。”
重耳眼泪都落下来了:“我这落难之人拖累了你呀!将来何以为报啊?”
“但愿公子能早日回晋国,谈何回报呢?”
良久,赵衰才一瘸一拐地来了,原来他的脚被荆棘刺伤了,这才落在后头。他取出壶中的浆食,献给重耳。
重耳问:“你难道不饿吗?怎么不自己吃了?”
赵衰说:“再饿也不难背着主公自己吃独食啊!”
狐毛又来打趣魏犨:“这要是你呀,浆食早在肚子里化水了吧?”
魏犨自觉惭愧。重耳叫赵衰把浆食调水,分给大家一起吃了。君臣一路觅食,半饥半饱,终于来到齐国。
齐桓公虽已过耋耋之年,但素来听闻重耳的贤名,马上遣人往郊外相迎重耳入公馆,并设宴款待。闻听重耳此行匆忙,连家眷都没来得及带出来,还择选宗族中一名美女,嫁于重耳为妻。赠送马匹仆人,供养丰厚,重耳十分感激:“一向听闻齐侯礼贤下士,今日不得不信了!难怪齐国能成霸业!”
此时已是周襄王八年,齐桓公也即位四十二年了。齐国的霸业也要随着桓公生命的流逝而进入倒计时了。不由叹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