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蛾儿眼见齐桓公咽了气,痛哭一场,想叫人墙高叫不应,想要再翻墙出去却再找不着垫脚的东西。左思右想,叹了口气,自己刚才说过“以死送君”的话,看来是不得不应验了。
于是她解下衣服盖在桓公的尸体上,又掰下两扇窗棂盖在上头,跪下磕头说:“主公魂且勿远去,待妾相随!”说完以头撞柱,脑裂而死。
当夜,那个探听生死的小内监又钻狗洞进来了。见堂柱下头,直直挺着一个尸首,吓得连忙钻出,来向易牙竖貂报告:“主公已经撞柱自尽了!”
那两个人还不相信,命内侍们挖开墙,亲自验看,见原是个女人尸体,有认得的说是晏蛾儿。再看牙床上,两扇窗棂盖着个不言不动,无知无觉的齐桓公,不知几时死的。
竖貂说赶紧发丧吧,易牙说:“急什么?必须先把长公子无亏的君位定下来,才好发丧,免得别人来争!”
二人跑到长卫姬宫中密谋,决定乘当夜仓卒无知的机会,率本宫甲士,夜袭东宫,杀了世子昭,奉无亏即位。于是易牙,竖貂带着数百人,直扑东宫,要来杀世子昭。
话说世子昭这么多天来被挡着不能进宫探父,心中十分苦闷。傍晚时分一个人挑灯枯坐,恍恍惚惚间,见到一个女人上前说:“世子还不快走,马上大祸将至了!妾乃是晏蛾儿,奉先君之命,来报信给你!”
说完便上去把世子昭一推,便如坠入万丈深渊一般------世子昭一惊,醒来却不见了那个女人。这个梦做得也太奇怪了!子昭挑灯步行至上卿高虎的家中,原原本本地对他讲了这个梦。
高虎一拍大腿:“不好!主公抱病半个月,被奸臣隔绝于内,信息不通。世子这梦,主公怕是凶多吉少。而且那妇人口称先君,主公必然已薨。现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世子赶紧出奔他国,以防不测。”
“可我该往哪里安身?”
“主公曾将世子托付宋公,当然前往宋国,必能得助力。我乃守国之臣,不能和世子一起去了。我有门士叫崔夭,如今掌管东门,我吩咐他为你开门,世子可乘夜出城投往宋国。”
话刚讲完,有人来传报说武士已包围了东宫,吓得世子昭面如土色。高虎让他穿上仆人的衣服,派人送他到东门,让崔夭开城门放人出去。崔夭说:“我私放世子,必将获罪。若世子不嫌弃崔夭,我便和您一齐奔宋了。”
世子昭正愁没人护从,自是大喜:“你若肯同行,我自然愿意。”于是开了城门,崔夭让世子昭登车,自己执鞭,催车往宋国急急而去。
那边易牙和竖貂在东宫扑了个空,眼见四更了,易牙说:“咱们擅自围了东宫,不过是要趁其不备,若到了天明,其他公子知道了,先占据了朝堂,大事去矣。不如先回宫拥立长公子,看看群臣的反应,再作道理。”
两个人收队还没来得及回长卫姬宫中,却见朝门大开,百官纷纷聚拢,有高氏,国氏,管氏,鲍氏,陈氏,隰氏,南郭氏,北郭氏,闾邱氏等等。宫中已走漏出齐侯已亡的凶信,又听说东宫被围,他们料定宫中有变,一大早都来打探消息。
见到易牙竖貂,官员们一拥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世子在哪里?”
易牙一拱手答道:“世子无亏,现已在宫中。”
“无亏并未曾受命册立,不是我们的主公,还我世子昭来!”
竖貂拔剑大喊:“世子昭已被我们赶走了!如今奉先公遗命,立长子无亏为君,有不从的,剑下诛之!”
众人皆愤愤:“你们这帮奸佞,擅权废置。若立了无亏,我等誓不为齐臣。”
大夫管平挺身而出:“今天先打死这两个奸臣,除掉乱国祸根,再作商议。”他说完就握着牙笏望竖貂脑门便打,被他用剑挡住。
官员们正要上前帮管平,易牙大喝一声:“甲士们,怎么还不动手?平日养你们有何用?”
数百甲士,各举兵器,一齐上前,将众官员一阵乱砍。官员手中没有兵器,又寡不敌众,一时间死于乱军中的,足有十分之三。其余受伤的,都乱窜出朝门而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易牙竖貂杀散百官,便请出公子无亏来到朝堂就位。鸣钟击鼓后,甲士环列朝堂,但阶下拜贺称臣的只有易牙竖貂区区两个人。无亏既惭愧又恼怒。
易牙奏曰:“此事须召高国二老入朝,方能号召百官,压服人众。”无亏准奏,便要遣内侍分头宣召。
右卿国懿仲,左卿高虎一听说内侍来宣,心知齐桓公已死,便披麻戴孝地入朝奔丧来了。易牙竖貂二人到宫门外相迎,说:“今天新君即位,老大夫们权且从吉。”意思是把孝服脱了,别给新君触霉头。
两位老大夫齐声回答:“先君还没下葬出殡,就拜贺新君,非礼之事。哪一个不是先公的儿子?老夫怎么选择?谁能主丧,咱们就听谁的。”
一句话堵得那两个小人无言以对。二位大夫就在门外,望空而拜,大哭而归了。
无亏很无奈:“大丧未殡,群臣不服,怎么办呢?”
竖貂说:“为今之计,就如与虎相斗,有力者胜。咱们只要占据天殿,列兵两庑,其他公子若入朝,则出兵劫下。”
于是,长卫姬将本宫卫士尽数遣出,连内侍和粗大些的宫女都穿起戎装充数,由易牙竖貂各自统领着分布于正殿两旁的檐廊,牢牢占据着正殿。
其他公子有什么动静呢?自然有。公子开方对葛嬴的儿子公子潘说:“世子昭不知逃哪去了,如果无亏能做国君,那公子您就不能立为国君吗?”
于是二人也将各自家中的家丁死士,悉数派出,于右殿安营。
又有密姬的儿子公子商人和少卫姬的儿子公子元共议:“大家都是先公的骨血,江山大家都有份。公子潘占了右殿,咱们一齐占了左殿。如果世子昭回来了,大家让位给他,如果他不回来,咱把齐国的江山平分四份,谁也不吃亏。”
于是,两人也共起家甲,及门下所养门客,结队而来,公子元于左殿列营,公子商人列营于朝门处,为犄角之势。
易牙竖貂两人畏惧三公子人多势众,而三公子又畏惧易牙竖貂两人兵强,几处各守本营,谨防相互冲突。顿时局面僵持住了,谁也吃不下谁,谁也不敢先动第一枪,不觉两月有余。
诸公子中只有公子雍怕自己卷进纷争,不得善终,逃往秦国,被秦穆公拜为大夫。
这些公子们一心争夺富贵权位,都没有人想起他们的父亲都死了两个月了,尚未入殓,实在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