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回身,指着城门墙上的烽燧高亭,又对赵端说道:“你的天雷要是搁上面炸响,下面的秦军会不会看到?”
烽燧高亭是用来白日点狼烟,晚上点柴火向周围城邑示警求援,足有十数丈之高,别说近在咫尺的城下秦军,就是三十里外也能看得见。
赵端明白信陵君的意思,这是要在烽燧高亭上放上一雷,震慑震慑城下的秦军。
“那就放一个试试?”赵端歪嘴自信说道。
信陵君竟弱弱问了一句:“放天雷之前,要先祭祀何神?”
赵端哑然失笑,没办法,这时代的人太迷信,养父吕伯乐今日出门之前还整了小半个时辰的“祖道”仪式。
如果信陵君搞一番杀猪杀羊的祭祀,再向秦军展示天雷威力,恐怕那时秦军早已攻下了繁阳城。
在古人看来万物皆有神,天有天神,地有地神,水有水神,路有道神。“祖”的甲骨文字形表意男子根,后来就衍生出了祭祀之意。祖道,即祭祀道路之神。
赵端当即就否了信陵君所问:“无须!天雷乃是诸神敬畏之器,向来霸道,无须繁冗缛节!”
“你如何晓得?”信陵君狐疑问道。
“哦?”赵端一愣,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看到城墙下围观人群中的端木孟姬,叹了口气说道:“此乃端木公所言!”
没办法,还得让端木胜背这个锅。
“诸事公子不要管!由我来操办就是!”
为了尽快炸响铁罍,自己独断专行,大包大揽下一切准备事宜。
在赵端的手把手指导和叮嘱下,腹黑终于攀上高亭,将所抱铁罍放于高亭顶部硕大铁盘中央,又覆盖上一堆木柴,用火把点燃边缘柴堆,而后急速出溜下高亭,跑到二百多丈外的赵端身边复命。
望着烽燧高亭燃烧起来的火光,赵端亲昵捶捶腹黑肚子,报以微笑,表示赞誉,不过腹黑却未理会赵端,神情极其庄重的观望远处烽燧高亭下。
信陵君也是一样的神态,眼睛眯眯着,似乎不敢睁大眼。
太严肃了吧!
想想在这时代古人心中,试验火药术,不亚于后世的核爆试验,自己也就理解了他们的郑重其事。
烽燧高亭上的火越来越旺,赵端也不由捂上了耳朵,眯眯着眼睛躲在一方女墙之后期待即将到来的大爆炸。
整个烽燧铁盘上的柴火都烧着了,依旧没有传出想象中的惊天大爆炸。
再等等,也许下一秒就会炸了。
自己一直期待,期待,期待着,烽燧都熄灭了,惊天一爆,也未等来。
怎么回事?
赵端也纳闷了起来。
突然腹黑跑来一脸纳闷的问道:“少主,为何仆下亲手填实的铁罍就不响呢?”
“你填的铁罍?”赵端一头雾水,往铁罍张填充火药都是自己亲手亲为,何时假手过腹黑:“我啥时候让你填的?”
“你没让我填,是我让我自己填的!”腹黑扶额,低垂脑袋说道:“仆下好奇,明明地上有土,为何少主费劲力气将石头磨碎成土再填入铁罍之中,我就用土填了一个铁罍,就想试试!”
我去!搞了半天是这个情况,自己填充火药时依稀记得填了七个,后来再查就成了八个,当时也没细想,还以为自己记错,没想到腹黑这厮用土填了个“土雷”。
赵端哭笑不得,心里那个火一下子没搂住,再次上手上脚,对腹黑一堆施暴。
“出了何事?”信陵君也过来询问道:“如何天雷还不响?”
“是我让少主丢人……”闭嘴一天,赵端生怕腹黑无意抖露出天雷的蛛丝马迹,这才停住手,厉声呵斥道,转而又对信陵君说道:“一个不行,得两个一块放天雷才会炸响!”
“这是啥道理!”信陵君疑惑不已。
“阴阳之道,一阴一阳也!”赵端胡诌道。
“端木公说的?”信陵君问道。
“是!”
此时城下秦军的抛石车以及抛火车即将准备妥当。
赵端不敢怠慢,再次让腹黑爬上高亭清理干净烽燧铁盘上的炭灰余烬,放上了一尊铁罍,堆上木柴,并且已经点燃。
然而城下秦军巨大抛石车哐当哐当响声大作,一颗颗呼啸而来的巨石就成抛物线再次越过城墙,砸入了城中。赵端为此惋惜不已,想着赶在秦军抛石抛火之前就能炸响天雷,结果还是晚了半步。
回看城中,赵端突觉不对劲。不远处的信陵君也大惊失色,扶着城墙上的女墙,大呼:“北城,北城!你们怎么砸烧起了南城?”
听着一颗颗呼啸而来的巨石砸入繁阳南半城传来的沉闷巨响,看着一丸丸火球滚入其中,城中不再北明南暗,而是全城一样火光冲天,赵端也疑惑不解。
“你和吕不韦什么关系,他靠得住吗?”赵端不禁问向信陵君魏无忌。
信陵君蹙眉,回顾看了一眼赵端,满脸惊惧之态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
投入南城中的巨石和火球愈发密集起来,平素镇定自若的信陵君,也开始焦躁起来,拳手相击,看着大半个繁阳市也已被火焰燃及,终于咆哮道:“狗曰的吕不韦,憨子,天雷炸不响,带上你的人,赶在东门被秦军围上前,快些出城,否则谁也出不去!”
显然信陵君愤怒了,大概愤怒吕不韦的背叛。
秦军如此攻城,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不管城中任何人死活的节奏。
以信陵君如此心机城府之人信任吕不韦来看,信陵君和吕不韦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否则涵养深厚的信陵君不会愤怒咆哮。
吕不韦到底在周人换嗣计划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今日大谋划之中吕不韦又想达到何种目的呢?
……
赵端脑中这些电光石火的想法,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一道耀目的光亮闪现,戛然而止。
身在两赌女墙间的信陵君闻听一怔,接着哎呀喊了一声,便去捂脸,一道血痕从刚毅的面容上缓缓滚落,指尖摸索出一片指甲大小的黑色铁片,望着铁片怔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