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那边遣来的援军到了吗?”
柴迁用白布缠着受伤的左手,从缠绕处渗出点点血渍。
许是担心山林地势的彻底丢失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后果,金军并没有完全放弃这片地区,只是派来的士兵大多数是河中、河东一带的猎户转型而成的。猎户作为斥候本就对山地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和惊人的熟悉程度,更别提其中还带着不少从土匪山贼中投靠过去的能人。
之前清剿巡山金军的时候,也曾杀过一些身体素质和本事异于常人的士兵,但却没有这么来得这么密集。
不到半日,周军就在山林之中付出了数十人的代价,而击毙的敌军数量还不到两位数。
前段时间的攻守双方,现在是彻底的交换了过来:周人在明,金人在暗。
身为翊麾校尉的柴迁当然不能让主管此事的杨略亲自钻山里头去,只好自己带着人不知第几次进了这片区域。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吸引到了埋伏的金军的注意力,遭遇了一场刺杀。
所幸,跟在边上的扈再兴以力破巧,硬生生用蛮力将一个蒙着脸的飞贼的双腿狠狠扯断,又在瞬息之间掐死了那个丢着飞刀的瘦小男子,这才吓得另外几人慌里慌张地逃窜开来,临走前还给柴迁的手掌处留下了一道伤口。
“得亏是刀上没毒。”吴宪舒了口气,“若是那阴损得不行的,在刀刃上抹了毒,轻轻一划便能要了人的命的。”
“老扈真是勇猛啊……若是在金人的地界,就凭借这一身勇力,也能讨个御前带刀侍卫的封号来享受享受了。”高源笑了笑,冲扈再兴说道。
扈再兴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就这?才杀了两个便逃了,没意思……”
柴迁缠好了白布,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朝着高源问道:“老高,方才我问你的还没回答我呢,大帅那里的援军可是来了?”
“已经到了,正等候着杨将军的安排呢!”高源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咔咔的响声,听着很是渗人,“加上新来的,这山林之中咱们也有三千人了,那群还待在林子里的金狗还想杀咱们的兄弟,可就不太容易了。”
“但愿吧……河东多出豪杰英雄,不知道独吉思忠此行带来了多少……”柴迁望向了不远处响声震天的横望,“先将这小小的横望拿下,才能去杀更多的金狗,老扈,你说是也不是?”
“要听我老扈的,何必来这山林啊?”扈再兴拿起了那把新取来的三石弓,拉了两下,“十余万兄弟往上冲便是了,横望不过两三万金狗,哪里挡得住咱们的大军啊?”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老扈。”高源嘻嘻一笑,“要不说你才是个队正,咱是个营正呢。这份寻机谋略的本事啊,可得跟你高大哥我多学学才是!”
“别废话了,赶紧休整休整,准备到指定的地点了。”柴迁摆了摆手,“大军行至横望之下,还需要再喊上两句话,战前鼓舞鼓舞士气才能攻城,咱们快些就位,免得因为咱们误了军机,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扈再兴暗自撇了撇嘴,对这种不直接上去干的打仗方式表示有些不屑,但还是乖乖地收拾了一下等下便要用上的弓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柴迁身边跟着,俨然像个亲卫头子了。
……
“城头上的,可是汉人呐!”
魏胜那特有的大嗓门朝着横望城上的大型堡垒喊道,叫阵声通过简易制作出来的喇叭状扩音器传到了横望城头,引起了一阵骚动,很快便又平静了。
陈圭一脸黑线,明知道对方这样的叫阵会说出些什么恶心人的屁话来,却也不能丢了自己的气势,只能冲着下面喊道:“某正是太原陈氏族长陈圭,下面的是什么人呐!”
“老子是你爷爷!”
不等魏胜出声,早就在这里等着的毕再遇吼道,随即便引发了周军的一阵大笑,也让陈圭脑门上的黑线密度更大了些。
“下面的周人听着,识相的话就赶紧撤退,别等到女真儿郎的战刀把你们的脑袋劈开,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阿里布朝底下吼道,随后他的话便被孟宗政边上的军卒翻译成了汉话,登时引得周军众人破口大骂。
虽然语言不通,但骂人嘛,那架势和语气总是错不了的。城头上的金军看到下面的汉人脏话连篇,口水四溅,自己这边也不甘示弱,当即便喷了回去。
一时间,横望城上下全是骂声,且越来越是难听,几位领兵将军虽然久在战阵,但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有些话到了耳朵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又不好制止正在兴头上的军卒,只好默默忍受着。
待骂声渐消,两边的人也知道到了下一个阶段,也就是短兵相接、极为惨烈的攻城战,无论是损失一定会更大的攻方,还是无法得到有效兵力和资源补给的守方,都将面临着一场恶战。
于是乎,在骂声戛然而止后,两边同时进入了极度紧张的备战模式。作为攻方的周军主将及一众副将开始往后退下,前往他们应该待着的督战大帐,而如魏胜这样好战的将军则留在了前头,准备跟着兵卒们一起往城头进攻,这也从另一个侧面给很可能是一去不复返的前军士兵以鼓励和大气,振其士气,不至于发生刚上城头就溃败的情况。
作为守方的金军将大量的石块和圆木运到了城头,同时准备了一批巨斧,以对付周军攻城时搭上来的攻城梯。烧得滚烫的热油同样被抬了上来,由于没有拿到城头再提升油温,导致好几桶的热油都在运输过程中因为温度过高而发生了烫手这样微不足道但又致命的破事,使得金军这场防守战还没开始就先因为油桶侧翻被烫死了两个士兵,让阿里布一脸不爽。
“要来了……”已经抵达中军指挥大帐的孟宗政看着眼前的横望地形图,自言自语道。
“要来了……”陈圭双手紧紧按着栏杆,死死地盯着眼前杀气盈天的周军士兵,心中不免又将同为汉军的自己和对面的汉人进行了对比,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候到了,传我军令,即刻攻城!”等整军完毕,箭在弦上之时,孟宗政终于是下了命令,也拉开了这场北伐中首次城池攻防战的正式帷幕。
“弓弩手做好准备,离城头三百步的时候放箭!”魏胜大吼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做好准备!”
“呼——喝——”
“呼——喝——”
训练有素、阵型严整的周军大部朝着横望走去,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能让整片区域微微地震动一下,也让城头的几个金军新兵感到了恐惧,当下被这阵势吓得不轻,转头便要跑。
还没等他们走上两步,身后模仿汉制而设立的军中虞侯就下令将逃兵就地斩首。血淋淋的脑袋丢到眼前,再想逃跑的新兵也只能硬着头皮顶在最前面,准备成为攻防战中第一波受到地方攻击的士兵。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五十步……
“众将士,放箭!”
伴随着魏胜的一声令下,两侧早已经准备就绪的弓箭手松开弓弦,朝着人头攒动的横望城头射去。
与此同时,同样被下达了放箭军令的金军也将数不清的箭矢投向了正在行进的周军。
两边几乎是同时放完第一轮箭雨,又是同时将铁盾挡在身前和头顶,结成了一个铁桶般的阵型,以抵挡压根看不清数量的敌军箭矢。
箭雨落下,与铁盾钢甲发生碰撞,带来的除了抵抗箭矢的力道而用力产生的闷哼声外,还夹杂着一些没挡住的倒霉蛋的呼救声和惨叫声。
很快,第二轮和第三轮乃至第四轮箭矢都发射完毕,金军和周军的损伤程度都微乎其微,而并非攻城主力的弓箭手此时在各自兵官的带领下朝着两侧散开,远离步兵的主舞台,朝着横望的两侧缓慢推进,力求将箭矢射到城中,而并非只是单纯地对城头的守军进行消耗。
横望是险要的地带,周军的弓箭手没办法像寻常城池那般直接突进到两侧进行箭雨浇灌,所以此战中弓箭手对于守军的威慑力是大打折扣的。加上为了不伤及同伴,箭矢的投放量也会迅速减少,故而本战胜负的决定性力量就是双方的步兵部队了。
望着被射上了满满一面箭矢的攻城车,魏胜也握紧了手中的双刀,等候冲上城头杀散敌军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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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胜旌旗,凡战前列。自制战丰,刀重箭叠。——《广名将传》黄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