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成德十九年三月末,就在左路军即将与阳城萧可晋大部交战时,由岳承泽带领的右路军也已经开始按计划进行战略布防。
三月二十,在右路军大部已占领并抵达了陟椒一带后,吴启功亲领轻骑千余北上突袭李寨,杀敌数百,俘获千余,同时配合并行北上的魏胜部联合作战,将金军留驻在沁水与李寨之间的一支约四千人的由乣军与汉军组成的弱旅击败,擒杀其首,俘获两千余,缴军器辎重无数;
三月二十五,稍作休整并迎来了快速行军抵达前线的毕再遇后,吴启功再次出发,领八百余轻骑沿沁水往北清扫小股敌军,共杀敌六百余,俘获三百余,基本拔除金军沿线的眼线和所有可能通过设伏对周军造成伤害的敌军集团,将周军视野向北扩张;
三月三十,从李寨出发的魏胜与毕再遇引兵四千余,在石棕头遭遇独吉思忠遣来提前布控的纥石烈诸神奴,鏖战一日后将敌击退,斩首一千五百余,俘获七百余,周军战死者八百余,伤者亦众,故在石棕头停留休整,等候后方部队兵力支援。
四月初四,一个中原人听起来便不是很妙的日子,右路军正式占领崇上,同时在威逼利诱之下迫使占据着周村一带的义军首领王安投降(此处周村与前文所写的拦车、周村并非一处),居然在不过十余日间便占领了好大一片土地,让原本有些担心不够顺利的岳承泽很是惊讶。
战果颇丰,但岳承泽没有盲目自大,更没有轻敌冒进。多次审视地图后,加上斥候陆续返回报上的消息,战局日渐明朗,布防战略也最终定下。
按照独吉思忠此时的行军路线以及前线战况的变化,擅长主动出击的独吉思忠不会固守,定会采取与敌决战于原野的策略,故而根据岳承泽的判断,最终双方会围绕着润城-尧沟-北留三角地带进行博弈。
此地临近左路军与萧可晋的作战地区,同时也是阳城三贼想要南下的必经之路。虽然此时三贼已经基本抵达了战场,但若是右路军战胜了独吉思忠大部,便可向西切断匪兵退路,与左路军南北夹击将这伙匪人攻灭。同理,如果左路军获胜,则可北上先取阳城诸地,再与右路军合并,将失去了一条臂膀的独吉思忠击败。
而对于金人而言,反之亦然,倘使独吉思忠击溃了岳承泽,周军长途跋涉、补给不足,又是出国作战,一旦战败,军心必散。此时独吉思忠即可顺流而下,歼其大部,再朝西走走,缓解萧可晋部的压力,如果运气够好甚至还能够将后周北伐的左路军也一口吞下,毕其功于一役,以达到此次南征的目的。
同理,如果萧可晋部赢了种蒙,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东边的战局。
于是乎,在逐渐完善布防和策略安排之后,双方四支大型部队及其分散开来的诸多小队便围绕着当前对己方最紧要的地区开始了战术搏斗,两军的伤亡数字在大部队即将接触的这段时间内迅速提升,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在此时都成了簿子上的一个数字。或许以后有人会凭吊他们,会为他们的死亡感到悲伤,但在此时此刻,是没有人有这般心情去对待的了。
……
“老秦,你说……大帅怎么让这世子爷来跟咱一起当伏兵啊?”距离金军前军辎重队约五里处,早就已经做好了埋伏的周军士兵整装待发,等待着金人从面前经过。望着不远处在和自己手下兵官说话的柴迁,张准有些不解地冲秦怀思问道。
“瞅瞅你这嘴巴,整日便是世子爷世子爷的,人家把自己当爷了吗?”秦怀思朝柴迁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人吃的用的,和寻常军卒可有什么不同?便是前些日子教刺客伤了,大帅给配了个医官随身看顾着,其他的也与旁人无异吧!”
“你知道的,当年我从匪,便是因为看不惯世家子和官老爷的下流勾当!”张准耸了耸肩,“这些年圣上治政有方,很是拿了些贪官污吏的,咱这才降了官,又一步步杀上来,这才做到了校尉……便是他那个翊麾校尉的武散官,老子降了好几年才勉强拿得,他凭什么?”
“凭人家不是匪兵出身……老张,你这都当了官了,脑子怎么还跟水匪似的?”秦怀思皱了皱眉头,“就你这股劲,若不是从了良,老子现在就想一刀剁了你舌头!”
“什么从良?老秦你会说人话不?”张准声响有些大了,引得边上人侧目,“等下把金狗杀光了,咱俩就到大路上来一架,看看谁的拳头更硬些,如何?”
“不如何!”秦怀思颇有些无语,心想再跟眼前这人纠缠下去,怕是要坏了大事,便黑着脸拍拍衣甲,起身走开。
只留张准一人呆在原地,满脸通红,嘴里还低声骂着什么。
不提这边两人小小吵了一架,且说金人这里的前军运粮队行至山道,那领头的兵官见两边地势险要,既有茂林又有巨石,担心周军会在此处埋伏,便遣了十个兵卒上去查探。
结果过去了老久,那十个军兵还没回来,而运粮队已经抵达了领头兵官担心的地形之中,又不敢耽误了军时,只好硬着头皮朝前继续走着。
尽管负责粮食运送的将军已经加强了运粮队的兵力配置,也在其前方约一里处安排了一支两百人的护卫队打头开路,但这领兵头头心里总是有些担忧。
“前面的护卫呢?哪儿去了?”一个走神之间,运粮头目抬眼一看,眼前竟是寻不得那两百兵的踪迹了。
“校尉大人,前面是转口,护卫已经全数转向过去了。”身边同行的士兵小声提醒道。
这校尉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两声以缓解心中无语时,耳中却隐约传来了前方的呼喊声。
“许是女真人又起了什么冲突,刀兵相向搏斗起来了,校尉大人不必担心。”方才那人又出声说道。
“当真?”领兵校尉刚想舒一口气,心里却觉得有些古怪,“招呼兄弟们快些上去看看!莫要被周人埋伏了……到时候脑袋可就不在咱自己脖子上了!”
越是靠近转口,前方金军护卫的呼号声就越是惨烈,也越是稀疏。就在运粮军距离转口还有约百余步时,那边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
死一般的寂静,无比诡异的场景,让极其迟钝的领兵校尉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登时便是马头拨转,口中不住地嘶吼着叫身后众兵赶紧退后。
不等他吼完敌袭后撤的命令,山道之上便突然落了一阵箭雨,最为显眼的校尉大人自然成为了主要目标,其人连死亡的感受都没体会到,便在数十支箭矢的联合穿击下连人带马直接成了堆惨不忍睹的碎肉。
箭雨之后,便是大块大块的石子从上头坠落,将侥幸活下的士兵们砸了个稀烂,场面一时十分血腥。惨叫声、呼救声与脚踏血泊声不绝于耳,不过片刻之间,这支运粮队便被杀了个七七八八……
而此时的周军士兵甚至尚未亲身下来搏杀呢!
等到了张准带人下来时,颇有些泥泞的山道上血肉与雨泥已经混做一处,俨然是个天然的坟场了。
将犹自痛呼的金军残兵补杀殆尽后,张准也不清点,将装满了粮食的车子付之一炬,妥妥的土匪作风让边上的副将看着很是有些心疼,毕竟都是满满的军功不是?
张准这里杀灭了这支运粮队及其护卫后,便着人将山道清洗干净,在雨量有些大了的情况下很是顺利,不过半个时辰,地上竟连一丝血迹也见不得了。
负责设伏袭击金军的三人分作三处,各把住一条金人只能分散为小股行军的道路,至于能杀多少、截多少,那就要凭借各人的本事了。
不过大半日光景,张准与秦怀思两人便连连斩获,歼敌辎重队与小股斥候共计千余。而柴迁所部,由于担心其无法适应设伏的作战方式,故张秦两人将其安排到了金军通过率最低的一处,从早晨守到傍晚,竟连一个兵也没有见到,着实让柴迁等人不快得紧,但临时变动位置又不符合正常的战术规划,还容易暴露同伴的所在。
因此柴迁及手下将官只好寄希望于此夜金人能够得到一些逃兵的消息,从自己负责的这条山道行军,免得最后另外两人赚了不少军功,自己这里就仿佛傻子一般干等,磨损了士气,还容易引发团体内部矛盾,可谓是百般不利的。
令柴迁没想到的是,一直到了子时,才从负责打探的斥候处得到了有一股金军正在朝自己这边走来的消息,其众一下子便有些精神起来,都握紧武器,目似饿狼,紧紧盯着金人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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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孙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