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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四八 行刺(下)

盛周 回火的木棒 3227 2024-07-11 11:06

  “大帅,粮秣总算是到了!”

  滁州葛从荣临时居住的府邸中,满头大汗的滁州刺史吴元龙快步走进,丝毫不顾自己形象,朝批阅军务公文的葛从荣禀报道。

  后者显然料到了,沉声相对:“吴大人辛苦了,粮秣宜早早送到军中分发下去……此番来的运粮官是谁?”

  “是扬州崔建成崔刺史的侄儿。”吴元龙心下一沉,暗道这位大帅恐怕是打算发泄一下怒火了。

  “你告诉他,立刻到这里来……不用来了,就地擒了,询问耽误粮期的原因,若还是道路泥泞难行之类的原因,就地正法,首级拿到诸部去巡阅。”

  冷冰冰的几句话,直接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让吴元龙这个科举出身,从未担任过武职的正经官文官有些心惊胆战之余,也不禁暗诽这些军人实在是有些难相与。

  不去杀周人,反倒来杀唐人,这算什么?

  吴元龙还待要抬头反驳几句,却见葛从荣那满是杀意的双眸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吴元龙的后背顿时冷汗津津,喉咙像是被大手攥住一般。

  “好……”震惊于对方气势的吴元龙甚至没有用官场中规定的应答话语,匆忙一礼,旋即连忙往后出了堂门。

  葛从荣瞥了一眼吴元龙离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些个文人,办事不牢,倒是整日想要逞些嘴上功夫,方才这吴刺史是打算说些什么吧?他要是敢开口,老子立马让他一起进土里埋着,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文官罢了,一刀砍了,朝廷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这么想着,葛从荣又开始回想朝廷近日来的种种举措,据小道消息,呼延炽已经在牢里待了好久,甚至有人弹劾他说是因为其子呼延旭投降周军,以致建武大败云云……

  笑话,呼延旭都被砸烂了,怎么投周?

  想到这里,葛从荣脑子嗡的一声,疼痛感从天灵盖开始传来。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多少年下来,每次思考点大事要事,但凡是复杂点的就会引发头痛,不管吃了多少药都是无用的。其人又身居高位,不可能不面临这些事情,只能是堪堪忍受,令专人持毛巾、冷水与热水时刻候在门外,一旦出现头疼,就立即进来伺候。

  听闻房内传出粗重的喘息声,早早等候的数人便有条不紊地敲门进来,按照先前早就练习好的步骤为葛从荣止痛。桌上一叠叠事关紧要的文件都被搁置着,这几人却都目不斜视,心思全都放在葛从荣身上。原因无他,这几个都是从葛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者,无论是手法还是心术都是一等一的正,完全不用担心有所僭越。

  一刻钟后,几个人收拾东西离开书房,各自前去更换清洗。

  黄三最早是个酒楼小厮,孤儿一个,被酒楼老板捡去做了干儿子。机灵能干,能说会道的,偶然一次机会被来喝酒的葛从荣看中,收入府中做了随侍从人。多年下来,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不但让葛从荣十分放心,也一步步成为了葛府副管家的下一个人选。

  有人为他打抱不平,说这等本事,却要在大军出征的时候跟随葛从荣左右,为他准备热水毛巾,以备头疼之需。对此,黄三只有一句话来应对:

  “军国重事面前,能让我随奉左右而不必担心泄密,不正是老爷对我的信任吗?”

  此话一出,众口皆闭,再没人提起此事。

  “老爷这头疼病也不知何时才能好来,日日如此,真要是到了战阵上发作,岂不是白白趁了周人的道?”来到邸中后厨,黄三拿起一块切好的香瓜,放在鼻尖一闻,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今日这后厨倒是安静得很,平日里不都是喧嚣不停?”香瓜吃了半块,黄三才四下张望,却见庖厨之中一个人影也无,眼看着时间都快中午,照常来说不应该要着手准备饭食了吗?

  正想着,黄三突然发觉不太对劲,葛从荣身居要职,府中或是路上来刺客的次数也不少了。作为反应机敏到了极点的葛府中人,黄三本能地抄起面前插在砧上的一把菜刀,却见刀子背面有一道一晃而过的血痕……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觉脖后被一双大手握住,然后脑袋就呈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直接看见了身后那个扭断了自己脖子的人。黄三极力想要分辨一二,也想用力大声嘶吼,双眼却登时一黑,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洞之中……

  半晌,一个穿着黄三衣服的男子淡然自若地从厨房中走出,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裳,四下张望过后,朝这座府邸中的某个地方走去。

  不止是黄三,包括另外两个侍奉的小厮和一个婢女,都在府中先后遭重。几乎是同时,这座作为滁州城中目前最重要的军政中心的府宅之中就多出了包括四人在内的十余具尸体。

  葛从荣这里刚打发走了几人,吴元龙也刚刚离开府门,便又有人匆忙入内禀报军情。这次来的是滁州行营兵马都监、主管滁州本地马步军的宁志平,他刚刚从下僚那里得到消息,来安方向的周军已经开始挪动,但步子不算太大,也并没有摆出要直接进攻的架势。

  “反倒是西面的周军,那个打着岳字大旗的,按兵不动已经多日,实在是教人不放心!”宁志平摇了摇头,朝微微皱眉的葛从荣叹道,“咱们背靠金陵,粮秣后勤殊无阻碍,倒是能耗得起,可周人如何耗得起?他们又为何要行如此举措?是不是与呼延炽相仿,又在后头给咱们散步谣言来着?”

  葛从荣眉头一挑,旋即沉声道:“周人取了清流关,如今关外宿、濠、泗诸州都可为其供给,如何撑不住?要说最心急的,不当是周人,当是咱们……若是周人继续压迫,该如何破局?朝廷无所作为,纵容这般继续,恐怕接下来要糟……须知道,滁州之后,真、扬二州难当周人之势,京师危急矣!”

  说到最后,葛从荣几乎已经将焦灼二字写在脸上。

  宁志平见他如此,心里也不太好受。要知道,葛从荣在滁州本来就不是作防御姿态的。相反,最早建武军尚在的时候,大军二三十万,联动起来,就算不能将周人所占之地尽数夺回,起码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郭芳……

  想到郭芳冒进阵亡,导致建武军直接失去指挥龙头,进而引发呼延炽替位,以及后续的一系列军政乱象,宁志平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前唐灭亡后,中原大地历经梁唐晋汉周五代,至后周时终于是止住了改朝换代快到离谱的势头。南唐建国至今,二百余年,多少次都差点为人所灭?每每读那些史书史册,总会让人生出无力感来,好像南唐总是偏安一地,毫无还手之力一般……

  如此,居然还能撑住二百年,即便是就此灭国,也能算寿终正寝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可给宁志平吓了一跳,其人当即埋怨起自己,然后向葛从荣告辞。后者颔首应允,也不再多言语,便由宁志平直直走出房门了去。

  宁志平刚走到庭中,便见四个年轻面孔迎面而来。他也没有多想,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因为这四人甫一见他,立即分列两侧,躬身行礼问好。到他这个地位,除非是逢场作戏,否则几乎不会因为下人的问好而做出回应。

  于是乎,宁志平就这么径直离开了府邸,翻身上马,扬鞭朝军营驰去。

  葛从荣这才好了没多久,被宁志平一勾,登时又是隐隐作痛。他的喘息声刚刚传出,门外四人便立马进来,轻手轻脚的,好似生怕打扰到他一般。

  兀地,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葛从荣心底冒起,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太对,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四个人都是亲自选定的,能有什么问题?大小事堆在一起,真真是令人头疼……

  一直到毛巾覆盖在他的脖子而非他的额头时,有些过于放松的葛从荣才想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几个人的脚步,好像有些过于轻了些。

  当又一个匆匆赶来的唐军兵官发现满面发紫,舌头外露,已经瘫倒在椅子上的葛从荣时,事情已经倒向了完全无法逆转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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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步轻微如猫,难察其踪。凡行刺,十有九成,而一为残。——《江南武林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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