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定十一年正月十九,原南京留守、兵马都总管独吉思忠,图谋反乱,欲引外军入城,谋刺皇帝、诸臣,为上京禁卫所破。叛军企图攻破天牢以解救独吉思忠,未果,其人随后被赐弓弦勒杀。因所犯过错实在天人共怒,思虑再三过后,皇帝最终决定下旨将独吉家满门诛灭,不留妇孺,不留老弱……
这是这起事变的最终版本,也是从上京城流传开来,并且最终为后世大部分史学家所认可的版本。至于独吉思忠本人究竟是否知情,又是否是真的如同赐死的圣旨中书写的那般罪恶多端,也只有参与到事件当中所活下来的寥寥几人心中自知了。
同时,大金殿前都点检司右卫将军乌达卜亲自前往天牢赐大弓硬弦,反为逆贼所害,皇帝陛下闻讯痛呼国失重臣,遂加封忠烈侯,荫其子孙数人,又赐下一片皇田、一座皇宅,以示追荣,更是引得朝堂坊间议论纷纷。
当然,金国的政权经过了这一次变动,显得更加岌岌可危。金国的百姓本来对国家是非常有信心的,甚至觉得不出十年就可以南下灭了后周,进驻中原,大批的汉民也就能顺势返回自己的故土生活。但伴随这几年的大小十数战,以及国内高层过于频繁的更迭,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此时已经化为金国百姓的忧愁和担虑……
完颜雍在另一个时空中被称为小尧舜,是史书中所赞叹的金国明主,在这个与彼处差别极大的地方,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同样在短时间内发挥了自己常提倡的仁德治国的作用。
春风化雨,略施手段,与民为利,与官为声。不过一两月间,杂乱的声音逐渐消弭,躁动不安的朝堂和地方也才慢慢安歇下来。
只不过,迫切于安定南方战线的完颜雍还是有些急了,正月刚过,他便匆匆任命平阳兵马总管完颜烈担任南京副留守、兵马副都总管,代领留守军政诸事,其实也就是等于直接将太原与河东丢给了这个年过不惑的女真将军。河东前两年被独吉思忠整顿了一波,待其人灰溜溜回了上京还被勒杀在天牢之中后,河东诸将还以为能像往常那样逍遥一番,却是忽略了完颜雍和朝堂诸位大臣此时对国家安定的期望。
最重要的,是忽略了本地的百姓对安稳生活的期盼。
完颜烈到了这个岁数,已经不算是骤登高位了,先前的从政治军经验也足够让他上手南京诸项事务。许多本来和完颜烈是一级的地方军头得知这个消息很是不忿,甚至有些在酒后叫嚣着完颜烈何德何能,俺必定找个日子到太原去取了这腌臜货的狗头云云……
完颜烈整军治政的手段倒是没有独吉思忠那么凶残,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上任不过月余,河东诸地就死了三个将军级别的女真将官,一个酒后坠马,一个食物中毒,一个池塘溺毙,都是玄之又玄的死法。河东地区还顺带发生了一次民乱,被完颜烈遥领平虏大将军直接荡平,众将由是不敢再乱开口,更是纷纷将兵马收拢起来,防止有一天自己遭遇不幸,可用兵马稍作抵挡。
至于到了春耕的时候,河东河北诸地民壮流失严重,青壮人数不足,甚至贫瘠破落州县比如平定州还上报,声称本地无法进行春耕,因为田也无、人也无,最重要的两个要素压根没有,如何春耕?
完颜雍头大得不行,不得不下旨从北方调人往南面协助耕作,又是引发了一阵北地民声讨伐……
相比之下,后周的日子就过得甚是舒服。从北地掳掠和接收来的十余万人口在成德二十一年正月开始后逐渐得到了安置。受泽州匪乱后果的影响,流民老实了许多,也不闹腾了,让头快秃掉了的刘园好生松了口气。
春耕一到,上下忙活起来,人人都想着吃饱饭,谁还想着造反啊?
尽管战乱频繁,但泽州的农田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反倒是被渐渐消融的雪水相和得十分厚实。稍微懂农事的,一瞧便知道今年若是没有打仗,定然是个好收成的。所谓瑞雪兆丰年,也就是如此了。
贵气养人,成德皇帝虽然已经将近六十,脸色却愈发好了起来,脸颊红润,腰背绷直,走路带风,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子的。加之朝中诸事,有柴铂、柴锁、柴铫兄弟几人负责,身上的担子也送了不少,宫中调理的膳食也好了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惹得叶昆总是不住地打趣。
而柴铂虽然依旧在某些琐碎事务上使些绊子,但完全不敢在威严愈重的成德皇帝面前再多做什么阴司勾当。而琐碎攻击如何能奈何到柴锁?更别说那位越王殿下,人家根本就是从南面回来的特务头子,连这点手段都防不住、挡不回,干脆自请废为庶人得了不是?
四月,成德皇帝终于是下旨,命令刑部和大理寺联合起来,开展法典的修治,对先祖留下来的《周刑统》进行新一轮的修订和填补。同时,命户部对全国尤其是新占地区的税赋情况进行统计,对缺乏乡官、里正的地方抓紧任命,力求今年的两税及时纳上。此时又有户部尚书刘嚣与工部尚书魏尚奇联名上书,言称可将北地俘获盗匪、义军、贼兵、乱民、金卒充作民夫力役,用作全国范围内的道路休整、城墙修葺、工事搭建等诸项事务,成德皇帝觉得不错,便也允了下来。
国家机器运转起来,得闲数月的众人也总算是不用待着发霉。事务繁重之下,甚至还有了压力山大之感。新来的吏员纷纷感叹一年下来运作的时间不定颇有些累人,而老成的官员则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毕竟习惯了不是?
在南面,周唐边市开展得很是顺利,江南的富庶也又一次展现在了两淮百姓的眼中。无论是从福建来的茶叶、铁具,还是从江浙官窑烧制出来的瓷器,抑或是几乎已经放在明面上贩卖的长管突火枪,都纷纷涌入两淮。两国封闭了多年的边境一经重开,又都是中原汉人政权,自然是中原一家亲,生意兴隆了。
而南唐经过和议,又有新科举子大量成为金陵和地方的新吏,本来快要被叛乱弄垮的国家机器继续转了起来,生气一时恢复不少。
宇文宏此时终于知道为何李元和在坐上皇位之后会整个人大变样……可不就得大变样?
原来打仗的时候只需要考虑军事行动,只管打不管修,把敌人打个稀巴烂,剩下善后和重建的事情不是要丢给文臣去做的才对吗?
宇文宏在坐上南唐实际最高领导者的位置的头一两年,秉承的治国方法其实还是武人之法,几乎就要重演唐末乱世之像。所幸虞允文、韩侂胄、魏杞等人勠力同心,屡次上书请求,总算是让这位吴国公变了心思,也逐渐开始朝着一个正常的执政者方向靠拢。
能做到这般地位的,熟悉起正经的政事来还不容易?
不过大半年时间,宇文宏基本上就在逐步接管政务的过程中完成了对南唐朝堂的基本清扫。原本忠于李氏的大臣还有三成之多,此时在朝堂上放眼望去,虽说人人身着朱紫,却个个心中装着宇文二字,直教李元和生出痛心悲怆之感来的。
但宇文宏身出军人,治政手段不免有些激烈。只不过雷霆之下,倒也劈开了不少阻碍,最明显的就是对海外的商事。
由于路上丝绸之路此时已经因为战乱等诸多原因被隔断,几乎已经行不通了,位于东南沿海的城市便成为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和转合地。
福建路的泉州府作为此时中华大地上最为耀眼的一处港口城市,承担起了南唐全国的海上贸易之务,甚至包括相当一部分后周的商人也会不远万里从两淮来到泉州,以向海外输送商品。特别在周唐和议之后,泉州的商贸更是繁荣,进出口量之大,完全已经超出了此时亚洲的其他大小国家。
在遥远的西方,已经隐隐有亚洲第一大港的名号传颂开来。
伴随着商贸而来的,当然海外诸国的文化。最明显的就是阿拉伯地区的***教与清真文化顺着船只驶入了泉州,也促成了相当宝贵的文化交流。其他大小种类的文化也随之进入,为这座后世称之为宗教博物馆的城市奠定了繁荣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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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旅不绝,巨帆不断,实乃盛景。——福建转运使·温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