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蜀在经历了皇太子犯上和蛮军叛乱之后,川中经济一度萧条,但架不住两川人民对好日子的期盼,更兼经济基础本就不错,恢复起来也很是迅速。不过大半年间,后蜀朝廷连发政令,甚至略放身段,将蜀唐间的商路,也就是夔州水路重新打开,以方便两国商旅通行和人民交往。
后蜀诚意满满,南唐也自然欢喜。
在动乱过后深感川中生活过于安乐,并且对本国军队总体素质非常不满的定远皇帝孟迁下旨,仿周唐两国创办武学、开武举,同时积极在有限的平原地带操练骑兵,力求能御敌于外。
这敌是什么敌,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后蜀满朝文武当然晓得。
根据非常可靠的情报,在重新对内树立起信心过后,西凉的承平皇帝马初远已经着手调动镇军往南面行进。前些年两国纷争不断,最终演变为战事,本属于后蜀的金州被凉军夺了去。彼处又正是交通要道,更是修建了大容量的粮仓,失了这要地,一时又打不回来,后蜀即便是有心要北伐,也只能被卡得无能为力了。
除了北面虎视眈眈的秦川,西面高地上的吐蕃部落联盟也蓄势待发。许是积年下来从东边赚取的钱货已经足够多,许是吐蕃人当中出了个野心勃勃的雄主,又或许干脆是想来东面抢些好东西,总之当后蜀西军发现吐蕃骑兵频频出现在国境边线的时候,已经是有些来不及了。
当然,吐蕃自唐末分裂崩溃之后就再也没有重建过,现在高地众部落之所以采用吐蕃之名,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正一正自己的名号,顺便给自己颇有些不自量力的掳掠入侵壮个胆。
要知道,此时的吐蕃联盟当中,就已经以地势高低分为了高地部落和低地部落。高地的自诩高人一等,财力更强,兵力更足,统治者也多为穿着华丽的贵族;低地的不甘落后,虽然总体实力不济,但平民人数却是遥遥领先,还数次朝高地发动了进攻,近年下来已大有攻克高地、屠灭彼处贵族的势头。
只不过信仰问题影响,每当到了集体祭祀的时候,低地还总是要向高地奉上钱货金银、美女仆人、骆驼粮食,否则便会遭到高地贵族们的斥责……尽管有的时候高地贵族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低地素来的习惯还是会选择俯首称臣,也是让旁人奇怪得紧了。
吐蕃有心冒犯,后蜀肯定不让,两边在边境互相厮杀了一阵,将战事级别从边衅提高到了小规模武装冲突。甚至到了六七月,还出现了有几个部落首领不知跋涉了多久,从雪原带来了康巴虎护侍、安多豹护侍两种装备精良的骑兵来和蜀军对阵。在发现吐蕃人打起仗来几乎只懂得看见人就冲之后,蜀军立即组织了有效的反攻,不仅一下子打垮了前来挑衅的数千吐蕃骑军,还顺势缴获了其众随身携带的大量珠宝,惹得蜀军众将士一阵眼红……
若是下旨讨伐,恐怕整个吐蕃都能被蜀军给掳掠殆尽的。
只不过天气实在过于恶劣,生活在川中的士兵们习惯了湿热气候,实在是顶不住西面的风雪,这才只是将吐蕃骑兵赶将出去,然后勉强作罢。
到了入秋,春耕得势的后周、南唐、后蜀自然是收成颇丰,而位于西北的秦川和更远一些的西夏,则因为气候和谷物的原因收获不佳,不得不动用私人渠道向丰收地区进行购买。而金国自食恶果,在初步试探走私粮食、却被后周边境镇军连连逮杀密谍过后,便也放弃了去。北面自有储备,南面也只能是自求多福,可见金国此时境况之衰颓了。
天气转凉之下,从解州又到了绛州的完颜云享作为据地军阀,粮食自然不缺,缺的是人口和其他的战略物资。而金军因为气候变化,好战之心渐起,斟酌过后,其人还是决定朝西面的泽州发动进攻。
不想,早有防备的周军连连设伏布控,先是打崩了金人的先锋部队,又派出骑兵四下骚扰。待其困乏难耐之时,又以轻兵入寨夜袭劫掠,就是不与金人大部队正面交战。
四万余金军,损失不大,心态却是崩溃。包括素来以稳重自居的完颜云享也颇为头疼,加之粮秣耗费严重,泽州各地坚壁清野得迅速,该抢的抢不到,不该浪费的倒是浪费了不少。
军心浮动之下,也只能是讪讪而归,平白送了泽州周军一份功劳而已。
“金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总算是与之前相仿了。”
还有几日才到冬至,泽州已然是银装素裹、雪白遍地了。已经裹上了大棉袄的刘园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同样装扮的柴迁与他并排行走,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今年粮食收成不错,金人眼红了!”刘园哈了口热气,“一群蛮夷,如何能掠得什么东西?若我在阵前,直接泼他两桶屎尿,让金狗带回去好好享用!”
柴迁闻言也是失笑,这位刘大人经过了将近一年的相处,脾气秉性都摸得清清楚楚。这人平时总端着架子,看着清高不易接近,其实是满城官吏当中最好接触的那个。
其人半年前跑了一趟军营,重温了一下军寨生活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还时不时将军中将校唤入城中谈话交流。为了和军兵们打成一片,他甚至还专门找人去学了现在军中习惯使用的粗话脏话来教,也着实是有趣得紧了。
“大人还是注意些的好!”笑过之后,柴迁连连摆手,“若是教尊夫人听了去,不定便不让我来你府上了!”
“那不至于!”刘园也是哈哈一笑,“冬至过了,不定金人还会再来扑一下的……潞州的金军最近可有异动?”
“暂无……”
这所谓异动的事情本来也不该是问柴迁的,应当问此间的安抚使。只是这安抚使之位一直空悬,事事都交给副使崔密来做,柴迁又是从军之人,平素走得近,当做闲谈交流也是无妨。
刘园闻言,眉头一蹙:“这倒不是个利好消息……须知道,金人年年都在秋冬南下,只有前两年因为大战才有所消停。完颜虫和尚又是胆大之人,麾下忠孝军非是寻常金人可比,若他南下劫掠,恐怕损害不小!”
“随机应变就是,总不能让北面一直坚壁清野吧?”柴迁拢了拢袖子,被刚巧吹来的一阵寒风给刺了一抖,“这一年下来,没个好仗能打,竟有些索然无味。”
“你啊你……”刘园笑着指了指柴迁,又嫌手指暴露在外太冻了些,便连忙又缩进袖子当中藏着,“世子今年不回京过年吗?”
“要回的!”柴迁抬眼瞧了瞧被雪花挂满了的树梢,“回京又不需太久,慢慢来便是。再说了,公务繁多,越近年关越是如此,一时又处置不完,恐怕也得等到腊月中旬才能启程了。”
正如柴迁所说的那样,虽然已经占了两年多的时间,但泽州本地发生的纠纷和冲突并非是改名换姓就能消解的。为了保证后周的国家形象,对于其中的女真、契丹、渤海等各族人等都不能够一杀了之。而其众身份地位自然不如汉人,较先前变化实在太大,便也生出不平衡之感来。
莫说泽州各地,就连城中都有汉人与女真人的混血儿与汉人屡屡发生冲突。这些人心性大变,又受到女真文化影响,完全不是口角之争,往往都是器械打斗。
甚至有一次,还在城内角落的流民营外发生了百余人参加的大规模械斗,给柴迁整了个大无语之后,也是抓紧对安保工作进行了整顿……
几十颗人头迎风飘动之下,瞬间就平息了许多纷争。
不过没有按刘园料想的那般,一直到腊月出去,完颜虫和尚也未有任何动作,这也让时时紧绷着的北地各处稍微放松了下来。
大红灯笼高高挂,爆炸声中一岁除,年关很快就到了,也很快就过。感慨于这一年几乎没有大型战事摧残的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比去年更甚,年节的气氛也更为热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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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元日》周·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