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柴迁正与纥石烈诸神奴迂回往复,殊不知杜杲那里已经基本完成了任务。
原来,种蒙部越过乌岭后,迅速与西来的周军会合,在考虑到断后骑兵可能无法直接越岭而来后,种蒙认为应当沿着沁水北上,先将和川攻下,打开一个口子以供进退。这项决议获得了众将官认可,并迅速实行下去。
就在柴迁部渡过涧水的当日,在和川外休整一晚的周军发动进攻。和川守军虽能比肩精锐,但数量不多,加之周军攻城心切,实在是抵挡不住,便由守将做出战略撤退的决策。于是乎,只花费了大半日便将和川拿下的周军除了派兵追逃外,立马向西边送出一支兵马前去等候可能会从此过来的柴杜二人。
果然,不过两日,前线便报回称已经接到杜杲部队,但柴迁一部尚不知去向。种蒙问询顿时茫然,待杜杲回来后又细细相询,这才知道两人已经分兵多日,柴迁自是引了其部往涧水那边去了。
而柴迁在赵城、洪洞两处各自绕了一下,引得其中军兵纷纷出城,却又拍拍屁股扬长而去,直往岳阳方向进发。两城军将心中惶恐,以为这是周军斥候,其大部已经攻下岳阳……那纥石烈诸神奴在何处?
慌乱之下,两城居然就此将部队收回,强征民夫加固城墙、开凿护河,是半分也不敢出去的了。
柴迁确实没想到会给对方带来这么大的影响,阴差阳错之间也消解了一波可能产生的围困之境。岳阳方面得知周军骑兵出现,果真如柴迁所料的那般对纥石烈诸神奴带兵出城的目的进行了猜疑,甚至还召开了一次不带主要领导将领的小规模军事会议,与会者多是契丹、渤海和汉族的将官,偏偏没有话语权最重的女真人,其行为可见一斑。
这场军事会议释放出来的信号让岳阳城的部队陷入了一个诡异至极的氛围,无形之中将女真将官与其他族的将官分割开来,尽管前者并无此意,但长期共处下来产生的旧有隔阂还是在逐渐拉开。
不过,在促成了一致意见后,岳阳方面还是选择出兵追击这支两千人的骑军。但柴迁在其做出反应之前便已经往东北方向快速移动,在岳阳第二次出动部队的当日下午,周军重新抵达涧水。进行短暂休息后,为了保证战略移动的有效性,柴迁选择在当夜进行强渡,正逢水势渐消,才没有在渡河的时候发生太大的损伤。
谁料,岳阳方面所遣一部金军直接从东门而出,鱼贯入涧水,不过大半日也便过到了对岸,旋即沿着河水往北面迅速靠近。斥候回报后,柴迁顿时慌乱一阵,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做出了应对措施——全军沿着涧水北上,与金军保持同方向进军。
须知道,斥候的回报当中声明了岳阳新出动的那部金军全是骑兵,约莫有三千余人,但多带重甲重兵,行军速度肯定比不上自己这部轻骑兵,于是众将心中稍定。
然而此时,刚在城中补给完毕的金军完全不虚,反观周军这里粮食虽然刚从洪三那里弄到不少,但若是要进行长距离拉扯,必然是不够用的。
“再急行军两日,便往东去!”
柴迁指着地图,冲凝神听讲的几人说道:“咱们的粮秣用下来其实也不过只能供五六日之用,沿着涧水寻些补给……往东边走,若途中无金军,可直逼沁源,令其慌乱,再沿沁水南下到和川。此时若是杜杲得胜,我军大部应当已经拿下和川了才对!”
众人听之,心中了然,纷纷颔首赞同。
“只是这些日子都是急急行军,人马俱疲,休息也没休息几日的。”单万柳蹙眉道,“不若先就地休憩一番再走?”
“可以,金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但不能待太久,至多半日便要重新启程。”柴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须知道,金人弱是弱在步兵,其骑军依旧善战,不可小觑,更不可因为多次获胜便轻易轻敌!”
众人凛然,各自欠身称是。
六月下旬,河东大地已是极热,中暍(中暑、发痧)的兵卒逐渐增多,匆忙行军之下,连向来身体素质极佳的吴宪也有些头昏耳胀。柴迁自知条件艰苦,但一时之苦不忍,便要丢了性命,因此不顾将官劝阻,继续挥兵向北,惹得军中怨气陡然上升。
但上升归上升,该走确实得走。
未几,留在后头的斥候来报,称金军突然停下不动,休整半日后又复高声胡乱喝骂了一顿,便起步往岳阳方向回去了。柴迁闻言一喜,此时部队基本已经抵达涧水源头,若要往东走很快便能进入沁州地界。但金人既退,便不须如此焦急,也更不必强行冲过边界去做那袭扰沁源的要命事……
考虑到金人可能是诈退,柴迁决定原地休整一日,并增派骑兵充入斥候队进行探查,最终确认金军是因为某些未知因素放弃了追击。
……
“偌大个城,偌大个军,给一群汉人耍得团团转?!”
岳阳公廨中,纥石烈诸神奴将一筒上好的毛笔掷出老远,房中众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惊了一跳,又见前者满面怒火,便也不敢发作。
“城中还有传言,说俺领兵去造反?”纥石烈诸神奴喘着粗气,胸膛起伏,“是何人传出去的?契丹人?渤海人?还是城里的汉人?”
众将讷讷不敢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一时气氛尴尬。
“这时都装聋作哑起来,那时为何不加以制止?”纥石烈诸神奴心中不爽,看着这群兵官不敢讲话的样子也是无奈,只好一拳砸在桌子上,直接将这修善完好的书桌砸了个大洞来。
“城中猛安谋克尽数叫来……不用谋克,只要猛安就行,都到这书房中来与我听事,尽快!”纥石烈诸神奴心中怒气稍平,冲犹自惶恐不安的众将喝道。其中两人闻言便往门口走,压根没看见对方,直接撞了个满怀,双双跌倒在地眼冒金星,滑稽得不能再滑稽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众猛安才匆匆赶到,显然是提前做好了准备相互知会过了,否则如何能聚到一起再过来?
“诸位倒是清闲,让俺一个人在外头追!”甫一关门,纥石烈诸神奴便将腰间佩刀抽出插在已经破了个洞的书桌上,将还未平下心的众猛安惊了一跳。
“城中流言四起,城外穷追难得,俺这兵领得甚是不痛快!”纥石烈诸神奴冷哼一声,“你们可知和川已陷,俺遣去对另一部周军的人马已经给周人大部打得稀烂了吗?”
这话一出,一群人才齐齐哗然,惊讶、不解、慌乱、讪讪、冷漠各种情绪交杂,尽收纥石烈诸神奴眼底。
“周人是断不会再来的,接了那骑军后便会东还,以再图后续。”纥石烈诸神奴清了清嗓子,“且放他们走,咱们继续南下!”
“此事定下,不容再议!你们各自回去整备军马,过两日便走!”
说罢,颇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显然是叫众人快点离开才是。
待众人出门后,从书房某处才幽幽传来一个老声:“居士心浮气躁,莫说追人,便是此次南下恐怕也难以捞得什么好处的。”
“真人所说,俺……我又如何不知?”纥石烈诸神奴仰天长叹,“只是麾下将官实在令人气恼,若非从了道,我便三两下将那群土鸡瓦狗尽数剁了……”
“居士如此脾性,恐怕难成大事。”老道士施施然从角落走出,沉声说道,“你父亲是大金名将,也曾是武臣之首,纥石烈满门英豪,能承其位、得其果者不在少数。贫道是看居士略有天资,又恰好经过,便起了相辅之心,可居士近来之表现,实在不能让贫道满意……”
说着,其人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真人且来看看这个,再要走也不迟。”纥石烈诸神奴冲老道士招了招手。后者见状,不知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又看他并无歹意,只好长出口气,慢步走了过来。
待老道士上前,还未开口相询,纥石烈诸神奴便猛地往前一蹿,左手揪过其人领子,右手顺势把住脑袋,狠狠地朝桌面一砸。
可怜老道士仙风道骨多年,临了之时起了俗心,欲为徒子徒孙谋个后路,却不想将性命葬送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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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两千余众,以岳阳为中,周旋四周、辗转腾挪、行进无影,正乃骑军之功用也。——种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