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双方兵力、辎重、将校的逐渐到位,在泽州地界上的大战也一触即发。
在完成连营搭建之后的金军听从了完颜里布的建议,遣大批斥候主动出击,以求扩张视野。但由于河中军向来对于斥候的培养能力不足,又缺乏一定的实践经验,因此效果不佳,甚至于损失还远超过同时进行探查活动的周军斥候。
在斥候的路子基本断绝之后,萧可晋决定先行带兵逼迫周军进行交战。初次交手,对对方尚无任何的战争经验,因此是不能够将全军数万人一口气全都丢到战场上的。在清点诸部后,萧可晋最终定下了两万五千的驻守兵额,身为监军的完颜里布成为了大军留守,自己则带着四万余众浩浩荡荡地朝周军营盘行军,以图周人出动作战。
毕竟此处是金军曾经的地盘,主场作战,总是要更有优势一些不是?
得到了萧可晋出兵消息的种蒙也猜到了对方的意思,自己这里自然也有探探金军精锐实力的想法,思虑再三后,点兵五万,整顿完毕后朝金人的方向进军。
此战虽并非决战,但其重要程度也仅仅只是略逊于决战。此战之中双方投入的兵力已经接近十万,正常情况下是要打个势均力敌的,但若是有一方损伤过于惨重的话,指不定便要引发对方的强攻与己方的溃败,对整个战局的影响也就可见一斑了。
因此,种蒙必定不能够留下太多后手,除了尚在休整状态中的狄放暂缓行军之外,左路军中八成的将军、都尉、校尉作为拥有一定指挥权力的中高层武官,都被填入了此次出战的名单之中。
“此战虽非决战,但万不可怠慢!”种蒙看着眼前排成两列的军中将校,深吸一口气,“金军将卒漫山遍野,恐也有四五万之数,加上咱们,可就是妥妥的十万之众!此战只能胜或平手,是万万不能败了的!”
“异国他乡,军心浮动,一旦战败,都不需金人掩杀,咱们自己就能乱成一团!莫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先前横望一战,金人可不就是这么败的?”
“大帅还是多虑了!”狄放从队列中站出,沉声道,“此战连平手的机会也没得……只能胜,且要大胜,最好一战便将对面四五万金人尽数灭杀,才是最好的!”
“这是自然!”种蒙颔首示意,“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尽歼敌军,大胜而返,但对面领兵的是萧可晋,带的是河中军,不是横望时那群连血都没怎么见过的废物新兵……其人虽说有谋无勇,其弟萧可达又是有勇无谋,但其兄弟二人联手,却是个极好的互补的!”
“金国河中军善战之名,各位自然也都听过。前些时日设伏杀的都是些羸弱的汉军签军,甚至还有民夫,哪算得上什么打仗呢?”种蒙拔出那柄斩杀过不知多少敌人的战刀来,点在面前桌案一角,“此战,六万余河中军皆是精锐,一旦交手,是一点也不得放松的!诸位都是本帅清点出来随军出战的,若有人此时胆怯了,害怕了,不敢与敌交战了,尽管站住来说便是,咱绝对不会看不起你!”
春风吹卷帐帘,从众人坚毅的脸庞边抚过。
几息之后,种蒙才笑道:“果然是个顶个的好汉!昔日,我大周兵锋不利,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又兼金人强盛,故几乎年年南下掳掠,甚至还打到过京师城下,要教咱们将中原拱手相让!”
“今日,金人主弱臣强,上京兵乱,腹地义军四起,军中权贵横行,女真人早已经腐朽成性,不堪一击!我大周经当今圣上政改,国盛民富,兵强马壮,兵锋所到之处,无论是女真人还是契丹人,又或是渤海人和奚人,凡为胡人,皆要臣服于大周……一个也逃不掉!”
“故,当今圣上挥师北上,作为北伐收复汉家故土的第一次大战,若不能一战定音,歼敌于此,便算是辱了我中原周朝的颜面……诸位,可能做到?”
“自然是能!”被撩拨得有些热血起来的狄放高声吼道,脸庞涨红,声音沙哑,显然已经进入状态了。
“好!”种蒙心中激荡,又见刀尖触在案角,回想起在书中看过的典故,便高举战刀,狠狠地削去了案牍一角,以表明自己的决心。
其余众人见状,自然不能怠慢,也都高声喊着口号。不知是哪个,在纷乱的喊声中叫了一句“犯我强周者,虽远必诛”的话来,一下便引爆了所有人。
一时间,帅帐之中的将校们齐声高呼此句,引得帐外守卫也不住地高喊,层层扩散之下,竟引发了全营的齐呼!
“犯我强周者,虽远必诛!”
“犯我强周者,虽远必诛!”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感情也越来越到位,数万人的齐声直入云霄,震得附近山林间的鸟群都悚然飞起,扑啦啦地仿佛有什么猛兽正在逼近一般。
虽然距离甚远,但完全架不住周军士兵吼声之大,连金人的营盘里都清晰可见。
仿若猛虎归林,潜龙出海,火凰翱天的震撼感,实实在在地传到了金军之中。
一时间,所有金军将卒,包括正在讨论战略的萧可晋与完颜里布都被这一浪过一浪的吼声震住了手脚,反应过来之后的两人赶忙出帐驻足,朝周军的方向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一人一物,但却仿佛有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感扑面袭来,令两人都有些瞠目结舌,几乎是同时看向了对方。
“萧副帅……周人以往也是如此的吗?”完颜里布吞了口唾沫,面色有些发白地问道。
“未曾……又或许是我没听过,更没见过!”萧可晋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中的积郁尽数吐出,“也许只是人多罢了,数万人齐声高喝,有这般声浪,也是正常的。”
“我们的人,也能如此吗?”完颜里布将目光从萧可晋脸上挪开,扫向了几乎都望向了周军驻地的金人士兵们,几乎人人都面带震惊,甚至有的还露出了些许恐慌,手脚颤抖不能自已,让完颜里布有些失语。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萧可晋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断不能被这样的东西影响了去,否则未战便先怯了三分!传我军令,周人如此,我们也如此!众人齐声高喝,声势必要盖过他们!”
随着萧可晋下达的军令,各部也都只好组织起来对周人的吼声进行回应。
一瞬间,女真语、契丹语、奚语、渤海语、草原诸部语与汉话层层叠加,乱作一团,声音虽大,声势却小,军中语言系统不统一的弊端在这一刻就暴露无遗。
萧可晋有些无奈,脸庞也有些发烫,不愿见众人各喊各话,气势上就已经输了周军一截,有些不悦地撩开帘子进了帅帐。完颜里布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瞥了犹自喊着的众军一眼,摇着头转身跟着萧可晋一同进了帐内。
可怜金军众将卒还不知道自己在自家上官眼中丑态百出,犹在跟周人虚空对喷,甚至越喷越来劲,直接从周军上升到了汉军,言语之粗鄙、用词之恶毒引发了自家汉军和胡军的小规模冲突,还死伤了数十人,令结果完全超脱自己掌控的萧可晋大怒,亲自挥刀斩了闹事的汉军胡军将官各一人,方才结束了这次跟闹剧一般的诡异活动。
在两边进行完战前的隔空对话后,紧张的备战环节如期而至。双方在定下了出征名单后都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准备,相当一部分藏在中后军中的大杀器,如攻城亦可攻阵的大砲、一弩可穿十人不止的床弩等等也都被列入了辎重名单之中,可见双方对此战的重视程度了。
准备妥当后,两边都举行了战前演讲,言道必将尽诛对方兵卒,擒拿对方的将校,斩下对方大帅的首级云云,总之很是调动了一番将士们的心情。
成德十九年四月初八,同时也是大定九年四月初八,极有默契的两军同时誓师出动,漫山遍野的军卒也在昭示着即将发生的战事的惨烈程度……两边都视对方为仇敌,一旦相见,便是万分眼红,刀兵相向,人数又众,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打小闹的。
沿着早就已经定好的路线行军,到四月初十左右,两边就抵达了蟒河-东冶-郎庄三角地带的正中心的一片平原处。此地以平原为主,还附带有些许的山丘,中间又以从濩泽水流出的一条支流为分界线对半分开,几乎集齐了所有北地战场的要素,自然也给了双方将校极大的发挥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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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两军相近,蒙集众将议战。帐中有人云金军势大,兵精粮足,当避之不战。蒙大怒,拔刀斩面前案曰:“有再言避战者,与此案同!”——《大周英雄志》施耐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