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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一八 偿命

盛周 回火的木棒 3380 2024-07-11 11:06

  “国公,周人追得急切,东面白水一带半点兵力也无。若稍会急需走脱,可走东侧!”

  金军将卒们盘腿而坐,抢着时间休息一番,完颜云享也不例外。其人喘息不过半盏茶功夫,便有猛安凑近来将东面军情报与他知道,而在得到白水无防守的消息后,他先是一怔,然后开始盘算周人的步骤,紧接着又露出一抹苦笑,旋即面凝如水,朝那猛安低声耳语几句。这猛安也是见过世面的,听完他的话却猛地一惊,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话来,又被完颜云享给制止了去,这才匆匆起身行礼,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跑开。

  千余金兵,也不避让,更不退缩,就这么大喇喇坐着。不远处的天井关上人影攒动,战旗纷扬,来来往往的军卒都是满脸焦容,为首一个校尉叉着腰,虬髯虎颔,熊腰豹背,任谁见了都得称上一声好汉的,此时也只能皱着眉头望向乱哄哄一片的金军。

  他砸吧砸吧嘴,冲身旁候命的小校喝道:“传我军令,全关将卒备兵待战!不知金人来是不来,若是不来,便再等等;若是硬来,那咱们就和金狗交上一手!”

  “校尉,倘要出关,得需军令……”小校闻言一滞,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嘿,军令?”壮汉校尉一把揪过小校的领子,指着金军休憩之处冷笑道,“你可知彼处是何人?瞧那样子,定是柴、狄、杨诸位将军得手,将泽州又复夺回了!金狗大部强攻泽州,若是落得这般下场,定是大败所致。你再瞧瞧那里,是不是有一杆旗在飘?那须是金狗的国公爷才能有的旗子!国公,知道国公是他娘的什么吗?!”

  小校被他唬得不敢说话,只能讷讷点头,这才被松开了领子。

  “奶奶的,老子起初为匪,降周已经三五年了,如今还只是个校尉之身!凭啥那些家伙一个个吃得好穿得好?还不是有军功傍身?老子杀的也不少,军功也不少,为何没轮到老子?”

  “哼哼,后来花了两坛上好的烈酒,这才从一个老哥嘴里探出口风来……原来老子杀的都是无名小卒,杀十个百个都一样!可若是能捡到一条大鱼,莫说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现在这大鱼就在眼前,得益的何止是我?”

  这壮汉话糙理不糙,本来周围士兵都将信将疑的,听完后都深以为然,看向那小校的眼神都带了些敌意。

  这里天井关众人踌躇不定,那边柴迁等人也追赶到了金兵临时驻扎点的附近。

  “世子,东面放空,可行吗?”摆手示意众人缓慢停下后,狄放看着不远处见状悚然的金军,一时有些犹疑,“若是完颜云享趁机绕东面走白水过去了该如何?”

  “他不会走的。”柴迁勒住缰绳,安抚了一下颇有些躁动之意的战马,“且不说此处距离白水有多远,便是近,金人连一艘小船也无,如何渡河?”

  柴迁说得不假,此时白水正值源头暖流融化,水势渐长,单凭士兵自己想要过河是非常难的,更不用说其中还有许多人压根连马都没。靠着双腿?那妥妥地就是给自己选了个水葬了……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周军众人已经按照先前的安排分列成队,在各家兵官的带领下朝着金兵所在地包拢过去。金兵显然已经察觉,但碍于体力不支,有许多人甚至丧失了作战的心思,因而压根没有起身,只是眼睁睁看着周人逐渐靠近。

  完颜云享见状也十分无奈,但女真人血液中流淌着的悍勇和血性不允许他就这么投降,更何况他是更为尊贵的贵族,或许这群士兵能够以罪役和俘虏的身份在周地继续存活,但自己是一定没有活路的。想想,西京留守、兵马都总管,金国朝堂新晋红人,几成割据之势的地方军阀,南入泽州的统兵大帅……哪一个丢出来不是引人惊叹,又有哪一个不会成为周人争抢的对象?

  无论生死,自己只要落到周人手中,大金的政坛必定发生极大的震动,如今已经摇摇欲坠的女真雄国已经受不住这般危撼了。

  有那么一瞬间,完颜云享面对着愈发靠近的周军马步军,甚至有了想要自刎谢罪的想法,不过下一瞬就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心底。女真的儿郎,绝不能用这种屈辱的死法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完颜云享还未察觉到,他已经自认为所有的活路都已经断绝,所剩的无非就是在与周人的作战中战死这一条路而已……

  “国公,东面白水码头发现小船七八条,足可渡河!”

  一声低呼,让完颜云享从自己那仿佛可见的惨况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瞅了那报信的谋克一眼,心下狂喜。转念一想,小船七八条,拢共也不过只能渡过数十人,肯定要以最亲近的为先,能统兵者次之,最后是能拼杀于阵的。

  一连串的名字很快在脑子里成形,完颜云享当即下了决心,匆匆给那报信谋克传了军令,趁着众人都还有些迟缓的时候,赶紧朝东面行进。从这里到白水边上约莫二十里,一人多配一匹马,骑得快些,立时便到……

  简单的计划快速形成,完颜云享骑上战马,猛夹马腹,只闻唏律律一声,那马儿蹿将出去,朝着白水方向撒开四条腿狂奔起来。私下得到军令的众猛安和几个得用的谋克纷纷上马同往,起初金兵们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将军们打算找个好点的位置指挥,心里头还不住地埋怨,如今情形唯有死战,指挥还有个屁用?

  待过了盏茶功夫,才有人觉得不对劲,四下张望一番,发现那些领兵的猛安几乎都不见了踪影,那几个平素膂力最强的家伙也随之而去,压根没有在自己的岗位上待着。

  直到这时,这千余个金兵才恍然大悟,这是大帅将自己等人抛弃了吧?

  马蹄疾驰,人声鼎沸,转眼间周军便到了跟前。

  “快些找,看看此处有无完颜云享!”柴迁冲入其中,将一个打算起身投降的金兵踏翻在地,溅起些许鲜血。

  当完颜云享不在军中的消息报上来后,柴迁才恨恨一拍大腿,旁边的狄放面带戏谑,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还看什么?定是往白水的方向跑了去!”柴迁脸皮厚,压根没有脸红,扬鞭朝东一指,“这些金狗都杀了,一个不留!”

  言毕,不管一旁崔与之那副震惊到了极点的模样,便俯身贴近马背,疾驰而出。

  ……

  白水波浪涛涛,小得可怜的码头边,数十名金军将领正争先恐后地往船上挤。方才来报的时候,这里还有七八条小船,可当众人抵达的时候一瞧,却发现只有两条拢共能容纳二十人不到的小舟。这还是算在所有人都是轻装的情况下,若是按照现在这般重甲之态,能装下十个人就已经顶了天去!

  完颜云享自是当先坐上,见众人抢夺不定,心下暗叹死到临头果然大家都不顾及什么兄弟情义、同袍生死之交了,谁先抢上来就是谁的,没抢到的说不定命就没了……

  众人互相呵斥怒骂之际,成片的周军骑兵已经从远处赶来,逐渐在天边形成一道黑色的、与地平线平行而起的浪潮,轰隆声撕破空气传来,地面微震,荡起些许砂砾,教人心胆俱颤。

  完颜云享看着焦急,终于是忍不住大骂出声,边骂还边让亲卫将船头结着的绳索砍断,直接往水上漂去。这一下可给金军兵官们吓得够呛,争先恐后朝另一条船上扑去,生怕那条也被放走。推搡谩骂间,不知是谁动了刀子,溅起一抹血色,将这争夺船只的殴斗推向了厮杀。

  岸上械斗,船上的人早就等不及了,连忙挥刀劈断船绳,顺着愈发湍急的水流划了出去。岸上有机灵点的,见状不妙,脚底抹油般蹿将过去,双手直接把在船沿,半个身子落入水中冲刷,将整条船的速度拖慢了不少。

  “乌思卡其马!”

  船上离得最近的一个领兵猛安呼地起身,手中长刀照着那人脑袋就劈将下来,不过眨眼之间,自头颅穿到脖颈,又顺势裂下到胸腔,随后刀刃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竟有些拽不动,这才猛然抽出。

  鲜血淋漓,红白之物混杂着喷洒在船板上,骤然松弛的船只恢复了先前的速度,朝着完颜云享的“主船”快速靠去。

  “又跑了?!”

  将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家伙一脚踹倒在地,柴迁真真是绷不住了,哼哧着来回踱步转圈,望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两条小舟,气血上涌,双眼已是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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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止二条,吾先得其一,众皆推聪慧善战者得另一,而余部死战,(吾)方得脱。——《臣完颜云享上言泽州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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