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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三二 家书

盛周 回火的木棒 3120 2024-07-11 11:06

  战后,柴迁命人将郭芳的尸首从中捡出,细细将身上长短箭杆折断,又从中剜出大把箭头来,齐齐堆在一起。后来经军中相关人士勘验数数,郭芳体内的箭簇总量居然有将近两升之多,可见其人死状多么惨烈了。

  郭芳死讯传到各地,周军欢喜雀跃,唐军则都是面如死灰。南唐朝中文武闻讯,几乎人人倾倒,脑中一片空白。隆武皇帝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龙椅上进行着早朝,当郭芳战死这四个字从旗牌官口中说出后,这位逐渐与宇文宏分掌朝堂大权的皇帝陛下登时倒吸一口冷气,急急起身,结果气血涌上脑门,高呼郭卿三声,然后猝然摔倒在地。

  群臣手忙脚乱,又是叫太医,又是递冰袋,还有个直接上手掐人中的,弄得殿中好不乱糟糟一团。宇文宏也随之站起,只见其人同样头脑发昏,身体忽然不适,赶忙又坐了回去,大手连连抚摸起伏幅度颇大的胸口,大口喘起气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国之重将,平虏大元帅,掌管着十万大军的郭芳,怎么突然就死了?

  旗牌官头回进京,也是头回进宫,更是头一次见到皇帝陛下,此时两股战战,除了重复一句郭元帅战死之外,任凭大臣们如何询问,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的。众人看着干着急,又不好堕了面子去责备一个小小旗牌官,只能是气急败坏,又是扼腕又是跺脚,一派乱象顿时在朝堂上生出。

  “诸位莫慌,周人大部未动,必定不是大战已起。”许久,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宇文宏才幽幽道,“郭……郭元帅之死,恐怕是其人胆大妄为,不顾军令军情擅自为之的后果。”

  二元制政治权力的代表之一发了话,群臣这才堪堪平静下来,除了一些人的交头接耳,殿中已经没有其他多余声响。

  “魏王,你须是将军出身,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阶下位居文臣首位,此时居然稳稳坐在御赐的木椅子上毫无动摇之色的虞允文淡淡出声问道。

  宇文宏听他话中夹枪带棒的,若是寻常恐怕要讥讽一句表示回敬,这个时候却并无反驳之意:“虞相公,诸位相公,诸位……如今不知前方军情如何,不知建武军十万雄兵何在,又是否有人镇守。倘若建武十万大军就此群龙无首,震慑不住,恐怕滁州一样有危!”

  “依本王意,当速遣一大将前往代替之,防止前线生变、战事受阻。”宇文宏掸了掸袍子,站了起来,“诸位可有推荐?”

  这下,连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都听不见了,整个大殿除了众臣那明显加重的呼吸声外,就只有正在抢救皇帝陛下的太医的交流。后者被这几句话震慑一番,此时也只能小声交流,完全不敢多出一口气来。

  “不若,魏王亲力亲为如何?”虞允文昂首笑道。

  宇文宏瞳孔一缩,嘴角笑容变得十分牵强:“虞相公说笑了,大敌当前,陛下身体抱恙,本王还需在京中维持诸事,怎么能去镇守建武呢……本王倒是有一人相荐,此人复姓呼延,单名一个炽字。先前任淮南东路宣抚使,去岁末时被人弹劾去职,如今在家中赋闲。倘若没有弹劾一事,如今的平虏大元帅许是其人做着也说不定……”

  虞允文闻言一笑,方才的话不过是呛他一口罢了。自己心中也有个极好的对象,这人也正是宇文宏所说的呼延炽,只是碍于同平章事的身份不好提出,以免被人攻讦称文武相互干涉云云。

  此时宇文宏提出,他虞允文也便顺势一松,将偌大个人情送给了丝毫不知情的呼延炽。众臣面对这两位的决定,明智地没有选择反对,纷纷默许。

  相比于南唐朝廷里的风声渐起,后周这里显然要快乐多了。大战在即,成德皇帝与群臣都有些过分紧张,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一段时间下来,待到朝会时已经是一片暮气沉沉的景象,连一些年轻的官员因为过度劳累都病倒在岗位上,生理和心理受到的压力可见一斑。

  前线突然送来击毙对方一员大元帅的消息,让君臣都错愕了好久。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成德皇帝在一脸狂喜的叶昆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连忙拟旨勉励前线将士再接再厉,同时下令各家有人在前头打仗的,快快修书一封发往,以暂缓其众的思想之情。

  只是圣旨还没下达,吴王府中的家书早早地就送往了前线。

  “家书?”

  昨日刚刚返回兴化休整,洗净了身上泥垢血渍的柴迁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季莆,语气里有一些怀疑,也有一些兴奋。

  季莆可不管这位世子现在是什么状态,他只知道自己骑了数日的马,被家兵紧赶慢赶才在这个时候将信送到。以往就算是进京赶考,哪里跑过这么久的路,还是骑着马?

  骑术不精的季莆除了感觉整个人快要散架了之外,还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被硬邦邦的马鞍给磨掉了三层皮,现在脱下裤子,恐怕已经是血呼啦渣一片了。

  这当然是季莆的夸张想法,暂且不提。

  柴迁将装订完好甚至从外观上看起来还算有点精美的信封拆开,从中抖露出三张纸来。一张是吴王夫妇写的,一张是王姝翎写的,还有一张则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还胡乱画了些什么,显然是柴远、柴遇、柴愠玉几个小家伙弄的了……

  柴迁心中蹿过一丝暖流,吩咐亲卫带季莆和王府随行人等下去梳洗一番,随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坐下,细细看起其中内容来。

  柴锁和杨氏写的相对简单些,询问战事是否艰难、各处调度十分和谐、唐军人数众多是不是遇到的抵抗也比较强之类的。柴锁还问了唐军相较于金军的战力如何,显然是想要满足一下多年没有涉及和接触到边境战事的猎奇心理。杨氏在书信的后面加了几句,强调了江南和两淮虽然离得近,但气候相差还是比较大的,更兼梅雨将至,切记要做好保暖和防潮诸事,莫要因为身子不爽利耽误了战事。

  一字一句,拳拳爱子之心跃然纸上。在烛光的照耀下,柴迁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又担心外面突然进来人会看见这一幕,连忙抬手拭去眼角泪水,吸了吸鼻子继续看下去。

  第二张是王姝翎亲笔写的,字体秀气,勾勒撇捺之间犹能见其笔锋之力。前两年在北地的共甘共苦,让两人感情急剧升温,甚至今年南征之前,王姝翎还求着王仁跟成德皇帝说说,与柴迁一同来南边作战。王仁自然是一口回绝,北地战事已经足够冒险了,该玩也玩够了,南面打起来那是万万不可预料输赢的存在,怎么能随便放她前来?

  王姝翎在信中埋怨了柴迁几个月也不往府中寄信,两人新婚不久就因为这种不可抗拒力而分开,实在是让人难过得紧。字里行间,无不是王姝翎的殷殷期盼,虽然并无太多甜蜜话语,但柴迁瞧见却好似喝了蜜一般,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若是教贴身护卫的单万柳看见,定会以为世子爷脑子出了问题的。

  信末,王姝翎还附了一首周初诗词大家秦观秦少游的《鹊桥仙》,一时竟让柴迁感到有几分卿卿我我之意,顿时有些汗毛竖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扭头见四下无人,柴迁才心满意足地将这张纸细细叠好折起放回,俨然是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

  第三张就显得有些粗糙,几个扭捏大字写得让人很是有些咂舌于它们的构造,但旁边画的几张图又让柴迁感慨之余有些想笑。

  图画里有庭中小树,有正在弹琴的柴愠玉,甚至有一副被细笔画了个大叉的图画,上面正是被罚站的小人儿,就是不知道被罚的是柴远还是柴遇了……

  温馨之感萦绕鼻尖,让柴迁鼻头又是一酸,登时就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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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鹊桥仙·纤云弄巧》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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