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矢裂长空,刀光破剑影。
不等平阳方面的援军继续赶来,周军便向襄陵发动了进攻。
襄陵虽为县城,但为了保护平阳重镇特意将城墙修得又高又厚,周金两军在此处一时僵持,伤亡陡增。
但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两边的差距一下子便体现了出来。周军首批登城的都是精锐,个个身法轻盈、臂力过人、气势十足,而守在城上的前排金军则多为汉军和乣军,显然还是老一套的打法……可惜版本已经变了,现在谁跟你玩消耗啊,直接一波上去给你打个稀碎然后破城了好不好!
经过了长时间的作战后,周军对金人治下的汉军早就不报太大的期待,对于其众的战力估计自然也很是到位。在察觉到对方有所退意之后,周军更是在各自将官的指挥下奋勇上前,手中兵器不要命地朝城头招呼过去。
战阵之上,一旦有一方气势出现问题,那么天平倒下的速度就会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很快,在首日的正式攻城开始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后,襄陵南门的城墙被破,守将战死,随即城门打开,大批周军涌将进去。
一刻之后,东西二门同时陷落;
又过一刻,北门守将弃门北逃,被追上来的自家士兵乱刀斩杀后枭首。
按理来说,四门俱陷之下,襄陵之中的金军应当直接弃械而降、纳头便拜才对,而周军众人也已经开始准备接收襄陵城的诸项事务……
偏偏在这时,先前有所退却的金军却像不要命似的纷纷杀将过来,周军一时反应不过来,瞬间被簇拥而来的金军士兵卷入了数百人!
最先受到冲击的是柴迁所部,其人在发现了金军异状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出事,立即大吼着指挥众人丢下手头的战利品往城门方向撤退。而柴迁麾下更添了一部两千人的新军,此时磨合度不足,竟将自家将官的命令视作无物,犹自抢着城中散落在地的甲胄、刀兵、旗帜。
柴迁见状,愤然策马向前,冲乱纷纷的部队吼道:“张和何在?”
张和原先是作乱于地方的义军,后来得了后周招揽,才倒戈而投,领了个都尉做着。后来触犯军纪,被降为校尉,又逢整顿兵马,便直接并入了柴迁麾下。
其人不服管教,更不服柴迁以十六岁的皇家身份拿了个宁远公的封号,私下多有怨言,酒后也曾口吐芬芳,被人举报到柴迁那里后也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妥妥的一个**!
此时抢得正欢的张和闻言,眉头一皱,但也只好是策马过来:“都尉何事?”
“你没看见金军反扑了吗?”柴迁怒斥,“还纵容部下抢掠?军纪早有所表,大周军伍,不得私掠财物!”
“不抢点东西,如何吃得饱?”张和反倒是眉头一挑,“金军强弩之末,四面城门都被拿下,难道还怕他们反了天去?倒是世子爷,管不好俺的人,就去管好自己的人才是!”
说罢,便掣马要回转而去。
众人见其如此无礼,正要齐齐发怒,却见柴迁抬起手来指向了张和,还心道是柴都尉怒从心起要指之怒骂来着,不想从其人袖间射出一支短矢来,正中张和殊无防备的后颈。后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后脖一痛,双眼一黑,整个人便朝边上跌落下去,脚却挂在马镫上,给受惊的战马拖拽入阵磨了个破烂……
众人大惊失色,心中也是各自凛然。
“张和目无上司,纵部劫掠,殊无军纪,我已经将他射杀,以明事理!”柴迁收起袖弩,冲四周冷冷喝道,“若想留着被金人弄死的,尽管把金银绸缎装进自己口袋里便是!”
言毕,也不多作什么姿态,便大力拨转马头,朝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高源等人见状,连忙跟上,引得众军纷纷影从。
事实证明,柴迁的打算完全正确。其余众将也是第一时间发现金军异状之后便急忙后撤,这才堪堪止住了战损过高的苗头。
但周军并非直接撤离襄陵,而是将部队牢牢扎在城门处,同时向城中心遣出小股部队开始清扫街道,俨然是进入到了巷战的阶段。
襄陵公廨,县令府衙之中,急得团团转的襄陵县令和金军猛安在房中不停踱步。
“俺须是倒了霉才来此处救你!”半晌,那金军猛安怒喝一声,“放着平阳好好的兵不带,非得来襄陵抵御什么周人,还道是有泼天大的战功!都是放屁!”
“将军且息怒!”楚鹤,也就是襄陵县令此时低声下气,颇有些难堪,“方才不是又把他们杀回去了吗?”
“方才?方才是俺杀了个谋克,逼他们杀出去的,否则咱俩的脑袋此时应该被挂在城头晒着才对!”那猛安气不打一处来,朝着楚鹤便是一顿骂。
骂完之后还不过瘾,竟抬手一个浑圆的巴掌朝楚鹤的脸上甩去。后者低着头,压根也没看到呼来的大嘴巴子,一下便被扇到了地上,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的。
“大金治下的汉人为何与后周治下的不同,俺这总算是看出来了!”那金国猛安冷笑一声,“如此情态,也只有你这样的废物才能做得出来!换作是周人,此时当抽剑将俺一下搠倒!”
说罢,便气冲冲地回头往门口走去。
兀地,这金国猛安身后却响起了利剑出鞘的铿锵声,惊得其人忙不迭地抽出腰间佩刀,朝后就是一挡。
这金国猛安此时也不过是着轻甲,压根不像是面临如此大战时应该的穿着,只能说其人也只是个会说不会做的废物罢了。
“你要剑,我便与你!”楚鹤狰狞嘶吼,夹杂着怒气和紧张的一剑压根没被胡乱舞来的佩刀挡住,直挺挺地刺进了这金国猛安的后腰,又从前腹冒出,带出了一道血珠。
金国猛安着了这一剑,剧痛之下气力渐失,却也强行扭过头来瞪着楚鹤,双目通红,看着直教楚鹤发起憷来。后者心慌,将剑猛地抽出,又复一下从其后心刺进,直穿心脏。
这下金国猛安是连转头都做不到的了,其人略路挣扎了两下后,便不再动弹。
楚鹤也是怒气逼脑,也未想过自己能将这猛安大人两剑杀死,此时心中绝望之余也起了赴死之心。思索再三,只是匆忙起身,朝猛安的尸体拜了两拜,拿起那柄沾了血的文士剑,架在脖子上轻轻一抹,便与这猛安一同倒在了地上。
金军本来也只是因为死了个谋克之后被赶着往周军方向冲杀,杀退了一阵之后又被周人重重挤压过来,一时无措,往公廨中寻求帮助时才发现领兵的猛安大人和掌管县政的楚县令都已经死了。
可想而知,要靠着杀人才能驱赶往前的金军在身后弦断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成德二十年五月初一,在距离端午节还剩下四天的时候,种蒙部只花了大半日便拿下了所谓的平阳屏障襄陵,襄陵县令与金军领兵官尽数被杀。
在做出初步判断之后,众人也晓得这楚鹤或许是先杀了这金人猛安,又觉得自己难逃一死,便自刎同去。
“这还算是汉人吗?”魏胜不满地将楚鹤已经凉透了的尸身踢了一脚,“他这杀了金人猛安,大可倒戈投降,咱或许能给他个痛快!”
“当金人的狗当惯了,自然是要殉国的不是?”柴迁抱胸冷笑,“他既然要殉国,那咱们便满足他……不是说这人鱼肉百姓吗?那便将他这尸身丢到街上去,让城中百姓来瞧瞧这幅死相!”
当晚,楚鹤的尸体被周军抬到了菜市口。起初,城中百姓惊于周军兵锋和气势不敢靠前,当周军士兵纷纷离开之后,才有胆大的蹑手蹑脚朝前探看。
确定无疑之后,越来越多的襄陵百姓闻讯而来,将所受的愤怒对楚鹤的尸身尽数倾泄而下。
到了第二日早晨,周军士兵再去菜市口时,除了满地的衣物碎片和极少的碎肉之外,是一点东西也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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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陵既下,众将入公廨探看,只见房中卧有两尸,皆大惊。细细相询,方知是本地县令楚鹤与金国领兵官衍乌,又道是楚鹤先杀衍乌,而又自戕。众将怒而掷其尸首于菜市口,襄陵黎元苦其久矣,遂愤而分之。——《大周英雄志》施耐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