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臜破才!都给我顶上!”
见自己这边的士兵一时竟有些被对方压制,女真将领暴喝道。
为了镇住军心,这女真大汉推开了想要阻拦的亲兵,硬是上前数十步,来到了弓箭手所在的位置。
主将既往,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向前进攻呢?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女真族的理解当中,如果主将亲自上前,即便其人并未加入战斗,但也是代表将军对士兵作战情况的十分不满……
女真士兵们是要感到羞愧难当的!
金国士兵在这样简单粗暴的鼓舞士气方式下爆发出了极大的战斗力,口中嘶吼着周军都听不懂的胡语,手中的兵器更是有些不要命般朝眼前的汉人身上招呼。更有甚者,像之前汉人士兵一样,用身子撞、用牙咬,很是有些豁出去的模样来的。
不过是来夜袭,本就因为生物钟而有些难以长时间持续作战的周军士兵在金人的压迫下连连后退,虽然没有人转身逃跑,但胜利的天平看起来是直接倒向了金军这边了。
“压!压住!”女真将领见状,满脸兴奋,颔下胡须有些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汉人搅和了我们睡觉,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如此话语,在同一处战阵之上,于汉人而言是没有什么大用的。但就金国士兵而言,从部落中带来的旧有习俗伴随着国内等级制度的存在,而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头的。这种近乎原始而野蛮的鼓气法,对金国士兵来说简直不要太有效!
“将军!不妥,不妥!”杨略身边传来了副将的声音,后者明显很是焦急,“快撤退吧,若是不退,恐怕有不少兄弟得交代在这里!”
“退……退吧。”杨略有些无力地看着眼前进发速度越来越快的金军士兵,挥手下达了撤退的军令。副将得令,便着急忙慌地跑去给军卒们下令,由于太过心急,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翻了两圈,连头盔都摔出去好远。
杨略见状,张了张嘴,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随着撤退的命令传入周军将士的耳朵,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还打算再硬撑一会儿的周军们有些迷茫……不是说女真主将死了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金国士兵当中有几个侥幸活下来的签军,高喊着将军尚在,汉人狡诈,众将士不要相信云云。周军一听,登时便是大乱起来,那女真将领敏锐地抓住了时机,高喊着杀敌,自己也在亲兵的围护之下朝前冲去,带动了周遭不少金兵的跟随。
敌军如浪,我如浮萍,岂可敌也?
有点陷入缠斗之中的周军前部压根没办法抽身退离,只能是被一拥而上的金兵胡乱砍杀。尾部的弓箭手退得最快,但中后段的步兵因为过于拥挤,加之前部突然被咆哮的金兵吞没,一时竟卡在原地,不能动弹!
好在周军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卒的战斗素养自然不是先前横望那种为了逃命连自己人都能砍的金国新兵可言。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在各级军官的有效指挥下,周军中后段步兵开始撤离,却也不免被金军追杀,很是伤亡了些人手。
杨略见得心疼,但撤军时必然是要有人留下来殿后的。只是这夜袭之中,莫说九死一生,只要留下来,便只有个十死无生的结果了。
女真将领本想带兵直接趁着周军混乱掩杀过去,将前来夜袭的敌军尽数杀死充作军功。但转念一想,周军人数众多,若是夜袭断不能只有这点兵卒的,此时若是贸然出击,恐怕外头还埋伏着不少周军军兵,自己手下这些人可不够人家吃的。
贪功贪功,可是容易把命贪进去的!
幸亏有这层误判在,金国士兵才在将军的指挥下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将躺在地上犹自怒吼着的汉人士兵一个个补了,又寻得数十个自家重伤了的兵卒,为了不使其再受痛苦,也一并斩了了事。
杨略引军撤出了金军军营后,狂奔出近十里地后才稍稍歇息,让后面的兵卒查探一下金军是否追上,又着副将去助各级军官清点人数。
清点下来,现在还跟在杨略身后的兵卒只有约一千二百余人,带伤者数百,其中重伤难行者也有五六十人,急切行军之下很可能要丢了性命的。
杨略心中恼恨,但此次夜袭失利本就是他自己的锅,自然不能将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只好自己仰天长叹,默默流泪不提。
……
“诸将议事,医官还是不要在的为好。”左路军帅帐之中,种蒙冲着扶着柴迁进来的邢悦道,“柴校尉身子也爽利些了,倒也不必如此殷勤,随时随地都跟着。”
要按照平常,众人听了这话都是要哄笑一番,惹当事人个大红脸的。但此时帅帐之中有个灰头土脸的杨略在,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板起脸来看向了邢悦。后者一脸迷茫,瞬间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柴迁后,便默默退出了军帐。
今日这场会议,和往常倒也有些不同。以往都是众将军加上一个身份特殊的柴迁,在诸将中混入一个七品校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今日好了,六品及以上的左路军将官基本都来到了帅帐之中,明眼人一看也都知道本次议事内容的紧要,自然也不敢胡乱打趣说笑了。
等到柴迁坐定后,种蒙扫了帐内众人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杨略身上:“今日于百忙之中召诸位前来,事情有三。”
“其一,昨夜杨略杨将军夜袭金人,杀敌千余,折兵近千而返,惨胜一场。然按其副将所说,本不应折损如此严重。杨将军,你来说说吧!”
“没什么好说的……”杨略有些难受,“这是杨某头一回指挥夜袭,不晓得怎么样做才是最佳,用的法子也多是在山东剿匪时有奇效的,却不知金人与那匪徒相差甚大……实在是对不起死在金狗军营里的兄弟们。”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没有想象之中的斥责,种蒙摆了摆手,“昨夜夜袭,也让金人大营有些松动,教他们认识到了咱的厉害不是?再说了,惨胜嘛……总比惨败好得多。”
“不过,既然杨将军心怀愧疚,又折了这些兄弟,自然是要罚的……且先记下此过,来日凯旋之时,再功过相抵了便是,倒也不急着当下便下定论。杨将军也不要这般模样,看着甚是憔悴……输了的仗,咱再给打回来不就成了?”
“不说这个了……”种蒙咳了两声,“其二,是关于北面来的三伙贼人。先前诸位也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三人的细况咱也都讲过,便不再多说。早晨时分,斥候来报,三贼已经启程南下,五万余匪兵集结做一处,还是有些难办的。诸位帮我想想,该怎么处理最好?”
“定不能等到人来了才打。”坐在末尾的柴迁出声道,“贼众甚多,匪兵战力又弱,只需遣一大将领兵一万北上,先牵其耳鼻,令其部不敢轻举妄动。若这大将善战又可战,能以一万兵破五万匪,那便更好了。”
“本帅也这么想的……有谁愿意自告奋勇吗?”种蒙摸了摸下巴,看着眼前的众人。
杀土匪嘛,总是要比直接面对金人正规军来的容易一些不是?这句话刚落,便有几个校尉拱手请战,种蒙略略一扫,这几人在军中的名声都不怎么好,最突出的就是一个争功和惧战。若真个是让他们去了,指不定便要给匪兵打退,到时北面失守,自己这里可不太好办……
“我去吧!”
眼见请战的越来越多,自知有过需抵的杨略站了起来:“末将杨略,请战北贼。杨某久在山东剿匪,杀匪这种事情再熟悉不过了……”
“本帅心里属意的,也正是杨将军啊!”种蒙笑道,“我知晓杨将军为人,更知杨将军剿匪的本事,北面的三贼,还得靠杨将军去灭了才是!”
“末将遵命!”得到了肯定的杨略稍稍将心中的打击感消去了些,甚至于立功心切的他已经开始谋划怎么样对敌作战,全然没听见后面种蒙说的话了。
“其三,是敌大部,也就是萧可晋所率的约六万金军,也是咱们左路军此行的目标之一。”种蒙敲了敲桌子,“阳城此处,地形倒也不复杂,只是有几条河,恐怕得打上几场水仗的……”
“濩泽水自白涧岭而出,也是阳城背靠的要地。”种蒙铺开了地图,“但金军在上游,顺流而下,其速甚快;我军在下游,逆流而上,速度要略慢于金军的。若是要打水战,很是有些困难。加上擅打水仗的都在南边和唐人作战,咱这里的多数站到船上都得晕头转向的……可有些难办得紧呐!”
-------------------------------------
(濩泽水)出濩泽城西白涧岭下,东径濩泽。应昭曰,泽在县西北,又东径濩泽县故城南,盖以泽氏县也。其水际城东注,又东合清渊水。——《水经·沁水注》郦道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