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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三 惊怒

盛周 回火的木棒 2999 2024-07-11 11:06

  “世子白日刚到京师,官家就这么让他在殿内答对,是不是太过急切了些?为何不让世子先回府休息一夜,明日再召入宫中呢?吴王在府中已经多日,思子情切,此时定然焦虑万分,要是世子出现在面前,不定该有多欢喜呢,是也不是?”

  清泉般的脆声从女子口中流出,在成德皇帝耳中好像天籁,传到柴迁这里却似惊涛骇浪一般剧烈拍打着身躯,让人禁不住有些眩晕之感。

  如此亲密的话语,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从她嘴里说出来?她又怎么敢在这种时候依偎在皇爷爷身边?是皇爷爷准许的吗,可皇后娘娘这才刚走多久?全国上下皆禁止声乐娱事,怎么到了皇帝这里就……

  柴迁不敢多问,更不敢贸然开口,只是微微扬起脑袋瞥了一眼上面黑乎乎看不清神态的两人,随即又低下头去。

  果然,成德皇帝神色舒张,本来紧绷着的手脚放开了些,语气变得请轻松许多:“为先,你可要回府先见见你父王?”

  “不必……”柴迁闻言一惊,“父王自是犯错,幽闭于府,再是思念,也应当等一月之期到了再说。再者,北面诸事冗杂,臣正有不少事情需要向陛下详细说说,更应该在殿内听候。”

  成德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柴迁朝犹自浅笑的刘羽儿说道:“你看我这孙儿如何?”

  “世子一表人才,身为宗室子弟却不困于京师文职,能武能文,为官家打下这偌大的江山来,今年不过也才二十出头,便到了寻常人六十岁都未必能及的地位……”刘羽儿掩嘴笑道,“京中多有传言,说世子当有龙凤之姿,否则为何年纪轻轻就如此出众呢?”

  简直是红颜祸水!

  柴迁心中恨恨想道,上首的成德皇帝却将目光瞥向了阶下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的孙儿。诚然,这个孙子不仅仅是孙辈中最为优秀的,同样也是放眼整个大周的宗室与世家最为优秀的那个。文事上或许略有不足,但这方面不求天资聪颖,只求后天努力也可以弥补,唯有武事是需要极为高强的天赋方可做到这般地步的。可能有些老兵能够在百战之后的沙场上磨炼出一身本领,但身为将领,若只凭沙场搏斗而无将才附体,那么杀再多的人也没有用,只会在人们口中留下猛将而非将帅的名号。

  毫无疑问,在成德皇帝眼中,柴迁是不世出的顶级将才,甚至按照现在发展的苗头,往后二三十年,等自己百年后,大周或许能够真正定鼎中原,将汉家故土全数收复,铸就继汉唐之后的第三个为世人所称道的盛世。

  然而,宗室子弟四个字始终高悬在柴迁头顶,每获得一份耀眼的军功,那四个字就会随之变得更加的庞大和沉重,不仅死死压着他本人,在愈发有些忌惮的成德皇帝眼中就仿佛一座大山。大周历来的皇位继承都不是那么平稳,虽然不至于腥风血雨,可往往都有京军的参与,只有到他这里的时候才出现了大规模的地方军与京军配合的兵变行动。

  年轻将才,宗室子弟,手握兵权,这几个亘古不变的词汇聚焦到一起,作为帝国的掌舵手,成德皇帝不可能不去关心这位好孙儿的动向。

  就在柴迁返京的前一天晚上,成德皇帝还在梦中惊醒,他梦到这次泽州抵御金人的过程中,柴迁与随行三部京军的关系愈发密切,在得到召还的圣旨后心生疑窦,便狠心率部数万发动叛乱,直接攻进京城,将睡梦中的自己五花大绑拉到这垂拱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为政之失去,随后将自己废为庶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终于是让成德皇帝对这位孙儿的猜疑达到了新的高度。

  “为先八岁习武,至今十余年,一身勇力本就是宗室之首,更兼为将果敢能战,为政玲珑八面,处处有人指点,事事有人相助,自是成长得快了些。”成德皇帝淡淡道,语气中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为先啊,朕听闻前些日子,你在泽州城内又遭金人暗袭,可有此事?”

  “是,孙儿还没来得及报上,想着还未完全查清,便等刘大人之后再行上一道劄子。”柴迁听成德皇帝称呼变化,稍微舒了口气,一口气却依旧吊着不敢轻易松懈,“不过刺客虽然人数众多,却无甚大碍,只是一群花拳绣腿的家伙罢了。”

  “朕听闻,禁军和护卫都死伤了好些,怎么会是花拳绣腿?”成德皇帝身子微微前倾。

  “禀陛下,死伤数十,皆因刺客来之迅速,兼使障眼法,一时反应不及,才给遭了重。”柴迁轻声恳切道,捕捉到皇帝的一丝不悦在心头萦绕着难以散去。

  “嗯……”成德皇帝对这个回答谈不上满意,但也没有什么意见,身子放松似的朝后一靠,朝一旁的刘羽儿笑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前几日不是说对北地风貌甚是感兴趣,想着等为先回来后多说一些,怎么今日不开口了?”

  柴迁闻言,瞳孔微缩,屏气凝神等待上面那位刘娘子的回答。

  “官家!”刘羽儿嗔笑一声,白得好似无暇碧玉般的素手朝阶下之人轻轻指道,“世子刚从北边回来,风尘仆仆的,定是有大事要与官家相商,妾身如何敢随意打搅?世子久在军中,性情定是火爆得紧,万一妾身说得多了,冒出几句不得当的闲话来,恶了世子,往后这宫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岂不是难堪?”

  字字诛心,句句带刺,这女子究竟是要做甚?!

  不等柴迁发作,成德皇帝就先开口了:“你这话说得可不在理,为先虽从军伍,可他从小在朕身边长大,心性如何朕还不知?父子同府,可为先的脾性可要比吴王好得多哩!”

  好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柴迁这才骤然反应过来。

  从刚进这垂拱殿开始就觉得不对,阴冷的氛围、严肃的皇帝、冰冷的话语,哪怕是当中略微改变的语气,也无法掩盖今天这场觐见的实质……无非是要给个警告罢了!

  须知道,吴王现在还在府中幽闭,作为吴王世子的柴迁就算想翻腾也翻不到哪里去!

  柴迁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一切念想在一瞬间尽数粉碎,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等上首两人小声交流完后,柴迁才得到了一句带着笑的“先行回府,容后再叙”,随即立马起身告辞,在经过方才引路的那个禁军兵官的身边时完全不顾对方摆出一半的引导手势,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大步流星地跨出了殿门。

  ……

  一路上柴迁都在想成德皇帝变化之速的原因,对皇后崩逝后举国皆哀而皇帝本人却还沉溺于温柔乡中的举止尤为不解。那刘羽儿已经搞垮了一个南唐,当初在金陵城内的时候就该一刀砍了,早看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谁能想到竟有这般大的本事,将皇帝迷得团团转,这距离皇后娘娘离世才多久?

  有功之君,切忌焦躁傲慢、沉湎声色、乾纲独断,成德皇帝已经将后头两项占了个齐全,头一项也差不多要成了。这么些年下来,南征北战,无往不利,极少有战败之例,难道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让皇帝陛下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吗?

  打仗的事情,首功是拼杀的将士,其次是指挥的将帅,再次是后方掌控辎重后勤的粮官,再然后就是远在京师遥遥影响一切事物、坐镇中心的文官们。至于皇帝陛下,除了做出开战的决定外,还有什么作用?

  愤怒代替了所有的情绪占据了柴迁的大脑,在返回王府的轿子里只能听见他哼哧哼哧的喘气声,与外面略显冷清的马蹄声相为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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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既崩,举国恸丧,上亦寝食不安、水米难进,日愈消瘦,国事乃重于太子。——《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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