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
眼见得金人的骑兵就要冲开签军战阵,步兵兵官们紧急下了一道军令。会意的众步兵按照平常训练与以往的作战经验,分散开来,抱成小团,团与团之间留下了约莫两马之地,正好能够让金人的骑兵交错通过。
每个战团包括了长枪、钩镰、刀盾等所有的步兵兵种,一旦金人控制不住朝前冲的势头,便可以通过各兵种的配合对其造成割裂杀伤。但分成小团后,原先由大量士兵集结起来组成的人墙就会消失不见,对周军的损伤也会大大增加。
就在周军基本完成了前军步兵的变阵之后,金人的骑兵也差不多从纷乱的签军之中穿了出来,靠前的那些几乎人人带血,有的甚至手中枪头上还串着一个临死惨叫的签军士兵,看着很是有些瘆人的。
“简直是畜生!”不远处的秦怀思见状,暗自骂了一句。
按理来说,签军军卒的人海对于金国骑兵的冲锋是要起到阻挡的作用的。但由于签军四散,阻力减小,加上金军骑兵甚有默契地拿签军作为正式接战前的练手,导致群体战意高涨,朝周军扑来的速度分明要比正常情况快得多!
“砰!”
沉重的碰撞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金军骑兵和周军步军战团发生了最直接的接触。最先冲进战团包围的那个女真骑兵明显不想也没办法控制胯下战马的冲刺速度,只是左手高高扬起,那柄钢刀看起来便要朝周军战团最外围的刀盾手削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其人身侧的战团外包裹着众人的盾面间稍稍让开了一条空隙,两条枪自其中刺出——上面的是素木枪,直挺挺地朝那女真骑兵的腰肋间闪去,力道之猛,枪芒之亮,让女真骑兵不得不准备勒马抽刀拦挡。下面的是钩镰枪,专斩马腿,那女真人还未扯起缰绳,便觉身子一跌,失重感立即袭来,其人登时头皮发麻,刚想细细操作一手把自己救起来,便被突然朝下的素木枪在脖颈上捅了个正着,一下子便没了性命。
同样的情景在各处上演,一时间金国骑兵的战损程度迅速提升。但冲在前排遭到周军战阵袭杀的多为轻骑,真正的重骑则位置靠后,等周人戳杀了前排的轻骑兵之后,趁其来不及恢复战团阵势,以重甲重马直接撞入步兵团之中,登时最前沿的周军步兵战团遭到了金人的沉重打击,相当一部分受到了重骑兵冲击的兵团都撕裂开来。
“聚!”
在对金人骑兵前排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之后,盲目地保持步兵战团只会令效果大打折扣,适得其反,甚至丢失战机。随着指挥将校的下令,众步兵迅速分开又聚齐,结成了最初的人海人墙,纵使金人战马强劲,又着有重甲,但终究也是个人、是匹马不是?
一时间,完成了战阵变化的周军步兵竟将相当一部分的金人重骑困在了人海之中,仿若恶虎入了泥潭般难以抽身!
“卡其嘛……把他们全部都杀光!用你们的勇力冲破敌人!”
就在部分金骑因为深陷其中而感到有些迷茫甚至恐慌的时候,金人将领恰到好处的指令迅速将他们的士气提回,同时下达了十分朴素但又是此时最为有效的军令……
杀便是了!
“弟兄们,杀金狗,一个也不要放过!”
张准与秦怀思这类匪将出身之人对于鼓舞士气很是擅长,见对方颇有些不管不顾要冲刺自己这边战阵的意思,便高声吼道。
而周军士兵也同样高喊着杀敌,人挤人、人推人,不断朝前涌去,一时间双方骑步兵交接处竟有些难以施展手脚,给了金骑可乘之机。
大刀挥舞,长枪突刺,血蓬漫天,断骨四落,金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抓住了机会对周人造成了杀伤,让后头的将官们有些着急。
但着急也是无用的,难道这个时候要让大家往后撤,给前头的兄弟喘口气不成?
好在大家很快便意识到前头有些过于拥挤以至于自家兵卒连盾牌都有点举不起来,更不用说挥舞刀枪杀敌了!
而此时一个金人的重骑将官却有些迷茫地朝身后望去,所见到的情形让其人有些悚然……步兵离得过远了些,此时还没办法抵达战场为骑兵提供支援。这就意味着这群很是笨重的骑军士兵要在越来越多的周军人浪中靠着一身蛮力存活下来,而对于周人来说,高大的骑兵简直是太过于显眼了好嘛!
于是乎,渐渐有些恢复了秩序的周军士兵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通常是几人乃至十几人一起,你砍马腿,我扯兵足,他挥刀斩首……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现在双拳得敌十几二十手呢?
就在金人骑兵遭到了精准打击,一个接一个地被周军吞没之后,眼见得就要招架不住的时候,从后头带着步兵杀将过来的萧可达的吼声传入了众人耳中。
“汉人小儿,你萧爷爷来了!”
即将陷入困境的金骑一下子便爆发出了欢呼,手中兵器舞得比方才快上了不止一倍,很是逼退了一些想要靠近的周军士兵。
“注意看金狗的步兵,莫要顾着和骑兵缠斗!”身为低阶军官亲临战阵之中指挥的柴迁振臂高呼,但声音很快便被双方即将接触到的步兵的嘶吼声埋没了。
柴迁心中有些焦急,远远地便瞅见萧可达带着的金兵和周军撞作一处,随即就是正常战斗中人数最多也最为惨烈的近距离肉搏战,让战事的血腥程度又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想不想上去杀金狗!”柴迁扯着嗓子,冲身边看红了眼的高源等人问道。
“自然是想!”高源嗓子都快喊劈了,“但这众多兵卒咋办?总不能丢下了吧?”
“金人的步军都到了,弟兄们当然是都往上冲,难道留在后头观望不成?!”柴迁看傻子一样地看着高源,“你老高总不是个怕死的吧?”
“放你娘的狗屁!”高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显然是被这战场的气氛刺激得有些上头了,“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上就上!”
“那便好……诸位弟兄,金狗就在眼前,奋勇杀敌!”柴迁猛地高喊道,“打赢了此战,老子请大家到京师,吃八仙楼的菜,喝高阳店的流霞清风!”
位置偏后的柴迁部千余人眼看着前面打生打死,吼叫连天,自己却只能干看着,心中早有些不忿,都怪种蒙安排,也怪柴迁这十五岁的娃娃初上这数万人的大阵,心中应该是有些胆怯了吧!
未曾想,柴迁却高呼杀敌,至于吃什么菜喝什么酒,这群脑子里只剩下杀敌的汉子却是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了。
人潮汹涌,就连柴迁本人也被周围的士兵推搡着朝前冲去。
四下环望,几个领兵官的目光撞在一起,都有些无奈。
没办法,或许数千人的战斗,校尉这样的兵官还能够靠着自己的指挥来左右战局,而一旦陷入了这样总人数接近十万的大战之中,除了在中军坐镇把控大局的双方大帅以外,混在前线之中的将军、都尉、校尉等等,甚至营正也没办法完成具体的战术安排。
战事中最基础的作战单位也就是兵卒个人除了要依靠自身的能力杀出重围,成功存活到战斗结束,还需要层层向上寻求组织管理。士兵找伍长,伍长寻什长,什长看队正,队正跟营正,便是大战之中最为重要的军事指挥链,一旦其中一环有失,恐怕对其以及其下的单位都是要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的。
这边柴迁等人在如潮般的士兵中朝金军越来越近,双方两翼的骑兵战场早就已经战作一团。
起初还只是互相射箭,比比箭术强弱,在两边正面相接之后,两翼的骑兵大多将弓矢收起,抽出朴刀、鸦项枪、绊马索等骑战要物,策马朝前,尘土飞扬,速度与激情的碰撞在此刻成为了骑兵战场的主基调。
“小小金狗,也想杀你狄放爷爷不成?”
随着枪尖划破倒地的金人骑兵的脖颈,被刺破了的大动脉顺着枪头抽回的轨迹溅起了一道血蓬,将金人骑兵的生机尽数带去。
狄放亲身杀入,到此时已经枪挑十余人,还正巧都是些金人军中的底层将官,使得金骑的指挥系统一时有些混乱,给了周军以可乘之机。
“缠斗下去可不成!”跟在狄放身侧的副将出声道,“咱们的马都是中原两淮养出来的,都是些个头不大的!金狗的马个高体宽,气力充沛,若是长久打下去,咱们是要吃亏的!”
“你以为我不知吗?”狄放有些无语,“此战投入近十万人,岂是想不缠斗便不缠斗的?”
副将一时无语,只好继续盯着战场上的动态,以寻求破绽,为这场骑战打开突破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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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富者,必数马以对。——朱重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