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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谋北

盛周 回火的木棒 3403 2024-07-11 11:06

  “须知,金人向来凶厉,虽是蛮夷,但打起仗来也是有一番能耐的。”柴锁接过柴珀的话头道,“我大周北军驻于太行、王屋一带,与金人隔山对望。萧家兄弟所部驻于阳城、泽州、晋城,常派兵肆扰,擅起边衅;独吉思忠刚到太原,据内应传来的消息,也已经调配兵马,形成了以太原城为中心的数个军团,想来是要南下拿大周北军立立威,顺便探探边镇虚实。”

  “既是如此,那此番金人的动作便不会太小,北军军心浮动,岳将军一人还难以服众。若你是个从军十余年的将军倒也罢了,偏偏是个才十五岁的孩子,这是在说笑不是?”

  柴珀与柴锁的担忧不无道理。与另一个时空不同,开封府此时牢牢地握在了后周手中,因此金国在继承了辽国的五京制后,将位于河东的重镇太原定为了南京,并部署重兵,以应对后周安置在两国边境的王屋-太行军团,以及时刻对西边的潼关表示关切,防止西凉像数年前那样突然犯病,在议和文书到达长安后还将大军开到了河东,把整个河东、河中地带打得一团乱,导致金国至今还没有完全肃清西凉入侵带来的余孽。

  因此,在金国富有盛名的良将贤臣独吉思忠,也就是另一个时空中的千家奴调任南京留守、兵马都总管后,便着手对太原防务以及河东军进行了整改,短短半年的时间,河东一带杀得人头滚滚落,甚至引发了好几个手握重兵的将领因不满而带来的叛乱。独吉思忠也不愧其善战之名,亲率大军,耗费月余,斩首万余,擒获万余,降服数万,竟将之前乱得不成样子的河东收拾得干干净净,河东众军将领及世家大族,俨然隐隐已经以他为首了。

  在基本搞定河东内部后,独吉思忠遣萧可达一部从晋城南下,沿白水、丹水袭掠。而就在萧可达南下之前不久,赵路统率周军向北部推进,将星轺镇、天井关尽数拿下,对金人的残军进行了围剿。萧可达率部抵达天井关的时候,在星轺镇的赵路才刚得到消息,来不及做出应对,只能先领数百骑驰援天井关。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赵路匆忙奔袭,却发现天井关已经失守,回转不及,被金军困住,仅寥寥数人突围成功,赵路本人及一众精骑尽皆倒在了金人的刀箭之下。

  而当萧可达将击毙后周北军大将赵路的消息传回太原后,独吉思忠立马决定南下掠杀后周北军,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威信牢牢树立在河东诸将的心中,为接下来自己准备在河东进行的政改扫清最后的障碍。

  根据前世的记忆,柴迁当然知道独吉思忠会选择南下,他更知道来的不仅仅是独吉思忠和萧家兄弟,还有镇守太原重镇、因勇毅善战而闻名的太原虎卫军。前世金人南下后,为王屋太行所阻,行军稍慢,但北军岳承泽却没有抓住良机,将不熟悉地貌的金人一举击溃,而是退兵固守,导致北部天险丢失,北军大溃,将孟州、怀州尽数丢给了金人,也使得后周被迫将战线退缩至郑州-洛阳沿线,在也无力向北收回失地。

  柴迁之所以想要前往北军,就是打算抵御住金人此次南下的攻势,不求尽歼金军,只求太行王屋天险不失。只要保住了这条战线,那么周军北伐的可操作性就会有效地增加,使金人远离洛阳和开封,也能够降低因为安全和领土问题引发的朝廷恐慌程度,避免畏手畏脚,大大提高其他相应政策实施的可能性。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如此了。

  “陛下,太子殿下,父王,容小子一叙。”柴迁恭敬道,“去往北军,原因有三。”

  “其一,正如太子殿下与父王所说,赵将军殉国一事应已传至太原。独吉思忠在河东杀人立威,费时费力,将河东众将之心稍微团结起来,正缺一个机会将河东打造成铁板一块。此时大周北境军心浮躁,定会被独吉思忠拿来开刀。敌寇南下犯我山河,身为大周男儿,岂能有畏惧之心?”

  “其二,北军只有岳承泽将军勉强支撑,朝廷需得择一大将前往北境坐镇,方可定军心、振士气,想来陛下和朝堂诸位大人们已经定下人选,也无需小子再给什么建议了。能在此时为陛下所看重的,必然是肱股之臣,其人之胆魄、谋略、胸襟、应变之能定为上上之选,小子随其北上,候于左右,学之、仿之、化之为己用,岂不比在南边打水仗来得好些?”

  “其三,也是方才所说的,北军军心浮动,光有大将坐镇不成。兵卒惴惴不安,不知何时战端便起;将官们看得远些,心里不踏实的也是居多。小子身为皇亲,亲临前线,正是一块定心石,教前军将士们知晓朝廷的决心,方能坚定心志,御金虏于外,不教胡人过太行!”

  言毕,柴迁深深一礼,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话已经说完了,是让他去北边跟女真人干架,还是到南方和南唐的水军互相招呼,那就是皇帝陛下的决定了。即便是成德皇帝就是不肯让他去北军,那也是没有法子的。

  听完柴迁的话,柴锁心内一惊,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个还要一年才加冠的儿子。虽然少有政务要办理,但每次巡政或是办案,柴锁通常都会带着这个儿子,有意考校之下,对政事、人文、军务都有所涉猎,但因为柴锁本人偏向文事的期许,故而在军事知识方面对柴迁要求较低。

  不曾想,今日柴迁竟在大殿之上说了个子丑寅卯出来,这般列举三条理由的叙述方法还不会教人生出模糊不清、不解其意之感。偏偏平日也未曾见得有这样的表现,让柴锁稍有自豪的同时也感到有些奇怪。

  另一边的柴珀不晓得这父子二人私下的教育方式是如何的,但就刚才的几句话而言,一个言语清明的口头表扬总是跑不脱的。只是这侄儿何时对行伍之事小有一番见解,自己竟是丝毫不知,看来之后得多多留意才是。

  “不错嘛,不过一年未见,迁儿又有长进。好!好!”坐在龙椅上的成德皇帝笑道,“言语清明,条陈有序,口齿伶俐,老九教得好啊!”

  “是孙儿学得好。”柴迁嘴角一勾,道。

  成德皇帝在登基之前也曾领兵平过叛,也亲手砍下过金人的脑袋,因此行为处事的风格上更偏向于武人的不拘小节、大开大合。这句话或许在南唐的大殿上讲出来,怕是要被三纲五常的铁粉——隆武皇帝罚抄一遍《孝经》,再去大太阳下跪上半日。但在成德皇帝这里,只不过当成一句玩笑话,哈哈两声便过去了。

  许是多日烦忧北地战事,政务压身,成德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今日正值柴锁柴迁父子返京,这句话又戳中其笑点,登时便在大殿上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惹得面前三人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倒是将方才许久不见带来的疏离感给打消了不少。

  片刻后,成德皇帝才抬起手抹去了眼角还留着的泪水,指着柴迁道:“你呀你,明年就要加冠了,还好似个孩童般口无遮拦。偏偏还讲得有理有据,却像个久经世事的成年男子般,真真是有趣得紧。”

  “行了,你的心意朕知道了。若真有心想去北边,可在康王述职的劄子后跟着写上几句,以公文形式呈上。你也说了,若往北军,必是以皇亲之身前往,代表的可是大周柴氏的颜面,万万不可有失。兹事体大,容后再议吧。”

  “康王,回府后将所见所闻、所感所得细细写好,过两日进宫里给朕瞧瞧。切记,莫要先递送给政事堂的那群老头子,一个个的走也走不动,看东西也慢得很……”

  随口之间,已经是一道口谕传下,加上康王的称谓让对话环境的严肃程度迅速加深,从父子爷孙私下聊天转变为朝堂公事也不过只是一瞬,柴锁不敢怠慢,行礼称是。而得了个“容后再议”的柴迁干脆又是一个跪拜,口称谢陛下恩允云云,又惹得成德皇帝连连失笑。

  很明显,当皇帝说的话开始变得随意的时候,这次简短的述职会谈也差不多可以结束其正式的部分了。四人闲聊散话,又讲了会儿宫里发生的趣事,以及接下来就要到来的春猎,便以成德皇帝“累了”为由,将此次谈话画上了一个句号。太子和康王父子出了垂拱殿,相互拜别,各自回府去了,暂且不提。

  而这次谈话之所以成为后世话本、小说、坊间杂谈和诸多文学作品的重要内容,正是因为那位名震东西、与秦皇汉武唐宗并称的周圣宗,在其十五岁之时,在这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述职会谈上,为其即将辉煌灿烂的一生拉开了帷幕,也为即将雄起的周朝掀开了未来蓝图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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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宗以神武独断,平江表,破蜀都,下南越,北定并、汾,南取荆、湖。是故诸国之雄军,诸侯之陪臣,随其王公,与其士民,小者十郡之众,大者百州之人,莫不去其乡党,率彼宗亲,尽徙家于上国。——杨侃《汴京遗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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