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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答对

盛周 回火的木棒 3722 2024-07-11 11:06

  “老九,这次去京北赈灾巡访,下面的官吏报上来的劄子里写得可明白,但他们所说的嘛,总是碍于你的身份,只能说些好的。”老皇帝摆摆手让两人静下来,开口道,“你来讲讲,这次巡查京北,都学了些什么?”

  “喏。”柴迁恭敬一礼,“去岁秋时,京北收成不佳,蝗灾肆虐,瘟疫横行。及儿臣抵达京北,不敢稍作休息,草草睡了一晚,次日便带着诸位大人亲到乡里去寻主事之人。”

  “这一寻,才知道不少乡官都瞒着实情不报,满地庄稼损了大半,村内疫情颇为严重,便是那埋尸首的大坑都挖了好些,报上来的却是治理有方,并无大碍,实在是令人气愤。儿臣当时便将那些知情不报、询事不知的乡官列了个单子报上,想来当时吏部也收到了,父皇定然也已经知晓。”

  “儿臣自幼长于汴京,对于整治蝗灾、消解病瘟并不了解。然儿臣从京城带过去的几位主事都曾在地方任过职司,从前有过相应的治政经历,故而少了许多麻烦。表功的劄子已经上了,这便不再多言了。”

  “京北之祸,说是天灾,也可说是人祸。若非那些乡官为了自保,瞒着实情,想来那蝗灾瘟疫什么的,在其尚未成势之前遏制住,便不会有后来这般乱象。”

  “儿臣此行大半年,学了些治政的本事,也懂了些人情世故,但最重要的是晓得了一件事,那便是要梳理政务、上情下达、听取民意,必定要经过朝廷和地方诸官的传达和执行。若众人刻意欺瞒、官官相护、层层盘剥,将朝廷的本意传达得极为扭曲,使百姓不满朝廷之政,那便失了民心。失了民心,朝廷也便不算是朝廷了。”

  “故,今日回府后儿臣将拟一奏表,细数我大周官制之利弊,详书图变革兴之法,呈与父皇,以供参考。”

  柴锁半低着头,将今天述职中最重要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呈送奏章,让成德皇帝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来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又总结出了什么,这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成德皇帝也是从皇子的路上走过来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于地方理政有所心得固然是好事,但一回来述职便要上劄子言事,还是国家官制那么根本的制度问题,这争功好胜、不愿落了下乘的做法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太子,你看呢?”成德皇帝目光还在柴锁身上,脸已经转向了一边欲言又止的柴珀。

  柴珀见状,忙行礼道:“父皇明鉴,儿臣自成德初受封太子以来,勤勤恳恳,凡遇国之大事、要事,均与诸位大臣细细商议,再择严谨善言之士执笔,将所思所想写于劄子之上,呈送父皇过目。九弟于京北巡政有方,自然是好的。但今日便要写一道革新我大周官制的劄子上来……是不是太急躁了些?”

  柴锁一怔,心下已经开始骂起自己了。刚刚入殿之前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好几遍了的,这劄子写与不写、如何写才合适都尚未确定下来,不能急急忙忙就在殿上说与父皇和太子听。自小时起,自己便不惧朝廷诸臣,也不惧宗室皇亲,唯独在父皇和这位从前的世子、现在的太子面前提不起气来。先前因此也吃过几次亏的,可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这嘴巴快过脑子的毛病,在父皇面前被看破了手脚,在太子面前又落了下风,真真是活该……

  柴锁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复,只得先口称所为不妥,当与府中长史等诸位先生商议过再行上奏。柴珀在言语上小胜一筹,也不自得,躬身道:“儿臣为太子十余载,九弟所言之事,儿臣其实早已经知晓,父皇心里也定如明镜一般。只是忧于大周官吏冗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要改改大周官制,单凭九弟一人怕是阻力不小。”

  “在其位,谋其政。儿臣的治政之能、理事之识虽不及父皇,然在此位待久了,看的做的,总是要比九弟多一些的。若来日父皇真个想大刀阔斧做个成德兴革出来,儿臣愿为父皇尽一份心力……”

  柴锁一听这话,心里又是一抽。得,倘若之后真的要做什么鼎革之事,只要这位太子哥哥待在位子上一日,自己便再难以绕过他了。

  说到底,还是不够成熟。人虽已经三十五岁,但在政治经验方面,却仍如幼童对付成人一般,充满着无力感。

  看着眼前父亲被太子压着,柴迁心里既不好受,又充满着无奈。前世父亲入京后争储八年有余,前四年过于鲁莽,犯了不少错误,效果自然不佳。后因结党大案发,父亲的理政和政争的风格才逐渐转向沉稳,却又因先前过于果决犯错甚多,导致后来沉稳过度,成了优柔寡断,遇事不敢为,也不愿为,故而导致了后周国力衰颓,统治中原百余年的庞然大物最终倒在了蒙古人的弯刀之下。

  人的每一个行为和举止,都和其所处的环境脱不开关系。柴锁作为排名最末的皇子,年幼时得帝后宠溺,整日吵吵闹闹的,甚是乖张,几个兄长都对其束手无策。后皇长子染病薨逝,作为次子的柴珀担起重任,凭借出色的表现镇住了一众兄弟,摘得世子的宝座,顺便在当时还小的柴锁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压迫感。都说天家无父子兄弟,柴锁于蜜罐之中生长,自负惯了,对当时柴珀能得到世子的位子满是不屑,与一同读书的同伴也常常吹嘘自己的能力。

  “父王每每替圣上巡政,回来总是给我带当地最有名的玩物和吃食,这难道不是对我的宠爱吗?父王常让我去与京中的世家子弟交往,这难道不是对我处事能力的锻炼吗?父王教我多多看书,常与我一同秉烛夜读,这难道不是对我的殷殷期盼吗?既然如此,那为何将世子之位给了二哥呢?”

  这段话在柴锁年幼时经常提起,一同学习的都是些世家子弟,在那个年纪又都是拉帮结派、好讲义气的时候,自然有一群人如众星拱月般围着他,免不了骄傲自满。自负惯了,甚至在一次晚饭时与柴珀争论起来,学识口才胜不过柴珀,竟直接将这番话丢到了饭桌上,惹得众人大惊失色,柴锁本人更是被狠狠地揍了一顿,罚抄了五遍《论语》方休,此后也便不敢再有这般言语,自然也消停了许多。

  正当兄弟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这件令人汗颜的旧事时,成德皇帝的声音冷不丁地钻进了在场几人的耳中。

  “迁儿,今后有何打算呀?”

  柴锁和柴珀闻言,同时看向了站在后面的柴迁。柴迁不敢怠慢,赶忙行礼道:“回皇爷爷,孙儿习武数载,书又读得不怎样,除了从军,好像也没别的打算了……”

  柴迁此时虽是四十五岁的魂魄,但面对成德皇帝却不能如同前世那般讲话。做习惯了大周的魏王殿下,这一下子做回康王世子,还有些不大习惯,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必须要像少年人,让柴迁好生别扭了几日。

  说来也是,若是行为举止太过老成,也会让人起了疑心不是?

  成德皇帝却没看出柴迁此时的别扭劲,抚掌笑道:“当年试晬时,迁儿头也不回,扑上去便抓了那把先皇留下来的断刃。先皇曾携此刃亲冒矢石,斩将夺旗,定下大周北境十数载之安稳。当时朕便说了,迁儿将来是要做将军的,你们当时还说,哪有皇室子弟去做将军的?瞧瞧,这不就来了吗?”

  “可想过去何处从军?朕觉得南境不错,朕听闻南唐那里有人说大周占了中原多年,要以王师北上,平定两淮,重夺李氏江山,便于去岁破了南唐的水师左大营,很是伤了他们些元气。你年纪不大,去南军练练,先长长见识最好。”

  “东军是不成的,先莫说水师劳累,出海入江一去便是数年,便是大周东境……哪来的敌军嘛!”

  “若想要去西军,跟关中秦川汉子交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西凉马氏前些年兵出潼关,挥师东征,二十万大军出来,只回去三万余,此后便不再派兵袭我大周西境,只有些散兵游勇在各处占山落草……”

  “孙儿想去北军。”不等成德皇帝说完,柴迁深行一礼,道。

  成德皇帝一愣,将目光从柴迁身上挪到了柴锁这里,却见康王殿下也将略带惊讶的目光投射过来,父子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满是不解。

  倒是柴珀微微一挑眉,道:“北军要打的可是金人……赵路殉国,现如今北地全靠岳承泽撑着。金人害了赵将军,知我大周北境军心不稳,此时怕是已经聚兵于河中准备南下。河中领军的许是那契丹人萧可晋、萧可达兄弟二人,又或是刚刚调任的金国南京留守、兵马都总管独吉思忠,不管是哪个,大周北境都万分凶险……此时去北军,可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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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示儿》陆游(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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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大定间修筑西北屯戍,西自坦舌,东至胡烈么,几六百里。中间堡障,工役促迫,虽有墙隍,无女墙副堤。思忠增缮,用工七十五万,止用屯戍军卒,役不及民。上嘉其劳,赐诏奖谕曰:“直乾之维,扼边之要,正资守备,以靖翰籓,垣垒弗完,营屯未固。卿督兹事役,唯用戍兵,民不知劳,时非淹久,已臻休毕,仍底工坚。赖尔忠勤,办兹心画,有嘉乃力,式副予怀。”入为签枢密院事,转兵部尚书,拜南京留守、兵马都总管。——《金史·卷九十三·列传第三十一·显宗诸子哀宗诸子卫绍王子独吉思忠承裕仆散揆抹捻史乂搭宗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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