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迁所率建康军共计两万人,麾下李显诚、庞越、魏恪肆、杨钊、偃靖、佟悬叶、蒋林随行。这蒋林是游离于建康军中所有派系之外的一个中立人物,年正壮时,却有些过一天算一天的安逸劲儿,让柴迁看着很是不舒坦,干脆将他拉来一起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前六个人中,李庞自是与柴迁生死与共多次的同袍,另外四人是这大半年来由柴迁亲自督练的军将,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实战,此番唐人不长眼睛主动来犯,正好出去试试本事。但若是只有这六人,未免让人觉得柴副指挥使有些任人唯亲,于是就多了蒋林这么一个平素看起来十分边缘的角色。
七人共领兵一万,柴迁自调一万兵卒在手下亲率,在建康城外简单誓师,说了些抵御外贼、荡平虏寇之类的话后,便朝着南面进发,目标正是广德军与宁国府的两部合并兵马。
柴迁出发的当日,唐军已然越过了建康府的地界,朝着银林、东坝两地进发。这两地都只不过是个小镇,守卫团练也只有数百,唐军有万余人马,浩浩荡荡杀来,如何抵挡?两地官吏各自商议,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来,那就是马上带着兵卒和百姓撤离。
只是唐军来之迅速,一时难以反应,团练士兵和官吏们在撤离本地后,也只不过带走了百余户人家,其余的都为唐人所控制。而银林与东坝的陷落,也意味着唐军正式对建康府的领地造成了侵占,本来在尚未接兵之前被下了不得随意动手之军令的柴迁,在当晚得到消息后立马做出决定,全军抛弃过重的装备,立即提速进发。
根据他的判断,唐军起兵过于仓促,缺乏足够时间对军队后勤进行保障,恐怕这数万大军的粮秣辎重都还在路上运着,随军携带来的粮食应该不太足以应付,这也就是为什么万余唐军不直接绕过这两处压根没有半点战略意义的小镇,而一定要将其占领下来的原因了……多数是为了就地补给。
“银林与东坝经历战祸,本就破损不堪,哪里有足够的粮秣与他?唐人心急,必忧虑士气之不足,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其侵入建康,若粮秣不足则人心涣散,人心涣散则难以自持,定溃乱而逃,我等只需与他们走几个绕便可!”得到消息的当晚,篝火旁的柴迁如是说。
而唐军在攻陷银林与东坝后,发现储备不足,便火速往东北方向进攻南渡镇,花费了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将彼处攻下。入城后发现这里的文武官员和团练也尽数不见了踪影,粮廪大门紧闭,费老大劲打开后才发现里头半点粮食也无了,气急败坏之间,也对部队的后勤保障不足感到了些许无奈。
在发现周军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后,两部唐军将领立即碰面,商讨了一番,认为柴迁率部匆匆赶到,筋疲力竭,一时无法应战。而自己在南渡驻扎了将近一日,恢复了不少精力,可以趁着周人立足未稳前往劫寨,破其士气。
是夜,千余唐军在广德军步军都指挥使叶旺的带领下摸向了白天勘测好的周军驻扎地。
一路上,叶旺连一个周兵的身影也没有瞧见,心中感觉有些不妙,但依旧率部行进。待周军营寨出现在眼前后,颇有些心急的叶旺直接抬手打出信号,千余唐军呼啦啦从黑暗中扑出,点起了火把,朝周人营寨杀去。
破开大门后,叶旺见麾下兵卒挑开一座座军帐,里头点着火把和蜡烛,却没瞧见半个周兵的身影,就连整座大营中也空有唐军士兵的呼喝声,连半点其他的响动也是没有的。
“要遭!”
生性多疑,临到头来却不免有些过于急躁的叶旺终于发现落入圈套,可为时已晚,周围山林间和营寨的外围兀地亮起一片火光来,红彤彤的,照耀在周军士兵黑红色的军服上面,映入叶旺眼帘当中,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灭火把,灭火把!”
还未等叶旺的声音落下,周军弓弩手们已经瞅准了营中聚集火把的位置。齐齐的箭弩发射声,在柴迁耳中是绝妙不过的死亡音符,在叶旺耳中却是叩开地府鬼门关的钥匙响动声……
只不过是两轮箭雨,便让千余唐军彻底乱了手脚。叶旺原本躲过了几支箭矢,本来是大难不死,结果被自家亲卫一个不慎挤倒在地,教乱作一团的唐兵们胡乱踩踏,登时践为肉泥。
叶旺既死,唐军失了主心骨,纷纷高喊着投降,将手中兵器丢在地上。
柴迁命人将所有存活唐军士兵捆缚送到后营,略微打扫一番战场,在听到广德军步军都指挥使叶旺身死其中的消息,一时有些感叹。这位叶都指挥使前世直到知天命的年纪才成了南唐名将,对蜀国和后周都有所打击,悍然镇边,令外敌难进寸步。其人死后更是追赠英国公,享尽哀荣,没想到今世却……
感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唐军的打击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这种情绪而放弃的。
次日清晨,柴迁部整装待发,齐齐拔营,朝着南渡杀去。
左等右等没等回来叶旺的宁国府步军都指挥使杜阳已经有了些不祥之感,在看到周军出现于城下的时候更是如此。
令他不解的是,周军并未直接攻城,而是遣出数十骑到城下巡视一番后,大笑离去……没有错,就是巡视,完全不顾城头上把紧了弓弩的唐军士兵和城门内几乎就要扑出来的马步军,用极为不屑的眼神蔑视了一番后,径直离去。
这下可给唐军气坏了,目睹这一切的兵官们纷纷向杜阳要求出城搦战。对此,后者只回了一句话:
“若是有哪个想要寻死的,自己出城便是!”
当晚,杜阳整顿兵马,纵火焚烧南渡衙门,又在城中大肆劫掠后离去。柴迁入城后,一面安抚百姓、拯救公文,一面遣斥候打探情报,察其动向。
在得到杜阳率部往溧阳方向进军后,柴迁反倒是有些捉摸不透这人想要干什么了。根据情报来看,广德军只出了一部兵马,而且其将领已然身死,如今统率其部的要么是用武力威胁的杜阳,要么是广德军部队中的副将。但溧阳方面尚未受到来自唐军的任何进攻,何况彼处还驻扎着三千建康军正规兵卒以及本地数千团练和民兵,杜阳此举……难道是有人接应吗?
柴迁被这一出弄得有些晕,急忙再遣人加速往溧阳方向查看,确定没有唐军在那附近后,还是不能够理解杜阳的行动路线。
“好教世子知道,这唐人兵将恐怕是打算行那占地劫掠、见敌即走的法子,就像数年前世子在北地金人地界里做的一样……”
听到方清远的猜测后,柴迁终于是笑出了声来,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建康不是绛州,大周不是金国,他杜阳也不是柴迁,真个是这么想的话,如何做得?
与方清远猜测的并无二致,杜阳的确是动了这个念头。叶旺阵亡后,广德军颇有骚动,还是杜阳动手杀了几个闹事的兵官后才安静了下来,暂时交由自己统属。在没得到朝廷新的任命之前,杜阳此举算是十足的僭越和夺权,夺的还是兵权,是一定会被人参上一本的。
杜阳情知如此,后悔也来不及,却被身旁参军鼓动,前去进攻溧阳。待拿下溧阳后,内可安定军心,外可功过相抵,岂不美哉?
就在杜阳沿着溧水行进的时候,得到柴迁加急军令的溧阳守军倾巢而出,与团练兵卒一同,共计五千余人朝西杀来,准备和柴迁部一起将杜阳包个饺子。
在发现前后遭到夹击之后,杜阳后悔不迭,下令将那提出进攻溧阳的参军就地斩首示众。而大战在即,不管献策之人所献是否得当,却将其人斩杀,变相承认自己军令不足信的同时,也让执行命令的唐军士兵们惊愕莫名,军心一时浮动。
硬着头皮朝溧阳来的周军发起进攻后,杜阳惊喜地发现这部兵马并不算难打,因为其中团练人数含量过高,导致战力不上不下的,与唐军打了个半斤八两,互不相让。
不知这杜阳是如何做上宁国府步军都指挥使一职的,总之其人的战术思想实在是有些过于令人汗颜。只顾缠斗杀伤对方的唐军在坚持了不过两三个时辰后,惊悚地发现身后柴迁部已经杀到,在物理意义上的前后夹击之下,唐军迅速崩溃开来,杜阳被乱箭射死当场。
所谓的五路北伐兵马之一,居然在短短的数日时间里覆灭,让周军有些无奈的同时,也让唐廷满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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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以重金贿,先授宣城郡尉,宣城郡废,乃为宣州兵马副都监,寻迁宁国府步军都指挥使。其越级之彰,朝野莫不悚然。——《南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