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守则不断在李崇文的建议下增加到十条,
而有了二丫,乞讨的收获变得比从前多的多,而且大家同样是乞丐,却不再臭气熏天。
让路人也对他们没那么厌恶,偶尔也会施舍一点。
收获比以往多,吃食有了着落,大家也会把空余的时间用于改造破庙。
比如临时厕所有了遮挡物,比如大家终于有一个可以睡觉的床。
这个床虽说只是用石头围起来,堆上厚厚的干茅草,再覆盖上李崇文缝制的百家布垫。
隔着壁炉,暖暖的,像极了温暖的春天。
这里越来越像一个家,大家说话谈笑的次数越来越多,各种家伙什也多了起来。
竹子做成的筷子,大石板当成饭桌,
秸秆编成的草鞋,还有裹着脚的袜子。
之前便有问过秃头皂角树,这种带刺的树很容易成活,而且能长几百年。
像有些地方的人也有将皂角锤烂,用汁液洗涤衣物,效果比胰子还好。
只是这样太麻烦了,如果为了洗几件衣服,去摘这皂角,又捣成汁液,
这个过程比棒槌洗衣服的时间还长。
这山上到处都有皂角树,但真正去如此麻烦费事弄的人不多。
李崇文恰恰是比较闲,也耐得住烦躁,他喜欢用皂角洗衣服,干净省力。
反正拿着竹竿去打皂角的,和费力捣皂角汁液的是秃头和麻子。
李崇文摸着袋子里的十几个铜钱,舍不得花,这可是甄环妹子送的,和普通的通宝不一样。
不过这转眼就是冬寒料峭,大雪纷飞的时节,二丫说什么也要添件保暖的棉衣才行。
这点钱,大家伙吃顿奢侈的白面馒头还行,
买棉衣,那就像想掏一张毛爷爷娶个媳妇,太难了。
没钱寸步难行,这道理古今通用,李崇文太知道穷字,是多么严重的物质心灵双重伤害。
想做点五八同城这种低成本的生意,人家当铺和牙行在做,
在政令不下乡的大明,这些暴利的行当几乎都是豪绅恶霸们把持着。
愣头青一不小心闯进去,他们会把你的身体打成一个大大的服字。
这年代,江湖和绿林,说的其实就是那啥社会人,
便是已经沦落到住破庙讨饭吃的境地,这群社会人依旧没有疏漏的找到了他们。
或许,荥阳城里,能记得他们的,也就这些社会人了,
这点关心,从他们口里说出来,叫保护费。
乞丐也要交保护费,李崇文算是长了见识,难怪以前秃头和麻子宁可躺着也不修破庙。
露富了吧,竟然还有力气收拾躺尸的地方,这帮人来头可不简单,荥阳城西城帮,听过没。
没听过就对了,老实给钱,否则就让你认识认识真正西城帮的内涵。
荥阳位处中原交通之咽喉,平原千里,在北直隶算是富庶之地,
要不是老天不赏饭,堂堂西城帮的汉子,还不屑和几个乞丐收破庙安家费。
年头不好,连原本靠码头和驿站的帮派也进城抢地盘,他们手下都是些码头的棒子和挑夫,
人多势众,西城帮哪里敢惹,只好退到穷苦人聚居的西城一带。
荥阳不大的一个县城,就这样被分成不均等的四份,各有争斗,但总的来说还算好,
连年干旱,码头和驿站也渐渐变得凋敝,失去谋生的门路,这欺负弱者也有一个底线,
两个汉子大概也不想如此,可是那些小商小贩挣的也不多,已经不遗余力了,
再逼得太狠,这原本就生意惨淡的街市,估计做买卖的都会逃离,到时可真的连饭都没得吃了。
放了话,两个汉子就走了,三天后凑二十文钱,否则滚出破庙。
仁义,江湖规矩,不能不告而宣,以前可没人收过破庙的保护费,
二十文,老好叔不是托二丫的福,估计连口吃的都讨不着。
心善的,不忍孩子跟着糟老头子受罪,多少也会打发点什么,
可这十来天,除了破庙越来越像个人住的地方,他手里哪有二十文钱。
实在不行,就撤吧,可是这又能撤到哪里去呢?
城里头但凡能遮挡些风雨的地方,都早就让其他乞丐流民给占了,
而且到了城里头,真的是连角落都收费的,你不给钱,
这帮青皮就能一把火把你躺着的蒲苇给烧了,揍一顿把裹身子的破布给扒了,
要不到两个晚上,就能看到城里疫夫将他的尸体抬去郊外埋了。
这疫夫是近几年才有的,荥阳城流民日多,死了的,总要有人抬出去,
生出疫病可不得了,全城的人都得遭殃。
所以这疫夫都是一些富贵人家,联合官府雇佣一些要钱不要命的男人,
抬出去一个,就能去官府领点赏钱。
夜幕开始低垂,几人蹲坐着,远看城区内炊烟袅袅,
像一个个升天的魂灵,飘飘荡荡游向天际。
大家很饿,却无心煮些吃的,院子里头倒是堆了许多烧火的柴禾,
城郊区,这破庙背后就是山林,秃头和麻子都是壮汉,有的是把子力气。
李崇文原本认为可以把多余的柴禾挑到城里卖,毕竟城内这么多户人家,谁家做饭不要烧火。
可是等两人背了柴火挨家挨户贩卖时,给一帮城外的樵夫痛扁了一顿,
他们二十几个壮汉,手里又拿着砍柴的刀,两人赤手空拳的,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爬回来了,柴禾也给没收了。
照樵夫们的话说,他们都是交了保护法,划了地盘的,谁也不能抢他们的饭碗。
这挨打的事,你就是报到官府,也是乞丐们吃亏,
乞丐这群人要么是贱籍,要么是流落他乡的逃荒的人,
当官的,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替贱籍说话,帮个外乡人,
再说,按城里的规矩,这事确实是乞丐犯了忌讳,抢人饭碗,和抢媳妇是一样的。
破庙前的几人心照不宣,虽然舍不得这好不容易整出来的地方,可是没办法,
乞丐哪有钱,老好叔攒是攒了几文钱,还想着过春节了,看能不能给二丫买点布头。
孩子还小,如果太冷伤了身体,哪有钱看郎中。
昏暗的天空下,从荥阳方向出来,一伙约莫三十多人的队伍,陆陆续续像破庙走来,
李崇文惶恐的看着老好叔,老好叔紧紧抱着二丫,这个晚上,怕是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