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满慈子向文命众位言说告辞,约定三日后于淮河水边共擒水怪,言罢踏云而走,竟是径直寻那张生而去。
另说这张生,自离了淮河水府,直往回臱洲而走。行径乃是战兢兢慌不择路,胆颤颤无分东西,只因心中慌惧,竟迷失了方向,辨不得来时之径。行半日至一密林深处,累作气喘连连,只闻得饭香四溢,顿觉腹中辘辘,饥渴万分。抬眼望去,只见一小楼饭馆座落于往来小道之上,也不更加思量,便扑坐于桌旁,将腰际贝币拾出两枚,高声道:“店家哥,与小生取些水酒罢。”
那店家本是公婆一对,皆是面黑泛油,阔鼻大耳,短粗身材,附着麻衣。只见那妇人笑盈盈,一双凤目止不住得瞧着张生:“哪里来得俊小哥,小店无酒,只些清水罢。店里可以食些黍,葵,犬,鸡,小哥要食些甚?”言罢,复扭动那浑圆翘臀,直在张生眼前扭捏。
张生连忙扭转目光,不敢直视那妇人,道:“既如此,取些清水与小生便可,复予些黍,葵,亦取一鸡食之。”妇人见张生目不相视,心内不喜,不予笑脸,只叫声“省得了”,便一碗直拍在张生面前。先上得清水与张生解渴,少顷又上黍为饭,葵作蔬,并那一鸡脍炙而上。这张生鲸吞虎咽,全不顾贤生礼法,大口食得,不多时,腹饱意满。张生一诺拜,道声多谢,起身往上逐路去也。
只这林子,曲径通幽,往来苍松翠柏林立,莺燕啼鸣不绝,宛如走不尽般。行至多时,张生乃复回小楼处,竟是绕了一个囫囵圆。张生心中惊诧不已,问那妇人道:“有劳大嫂告知小生,这前方路径怎得回绕于此?”那妇人亦不解,道:“不知小哥怎生回绕,竟绕回于此,莫不是心念于我?”说罢,媚意盈盈瞟那张生。张生连忙避其目,道:“大嫂说笑了。”心中生疑不定。
正此时,张生身后路上行至一人,长须无发,圆脸方眉,身披袈衣,手内持串,正是那大圣佛陀弟子满慈子菩萨。满慈子行至妇人面前,双手合十,打了个佛礼,道:“阿弥陀佛,贫僧可否化些斋饭于此?”
那妇人不明满慈子之意,回头望其夫,其夫只把头来摇,亦不省得。张生伶俐,见满慈子衣衫褴褛,多有尘土之息,两手空空,亦无包袱行囊,便于腰系拾出贝币两枚,付与妇人,曰:“大嫂且复上些黍,葵,亦取一鸡来食也。”面向满慈子曰:“公子若不弃,可否一桌同食乎?”
满慈子答一佛礼,哈哈大笑道:“公子可没有,和尚只一个。”便坐于椅凳之上。张生见他言语奇异,学其模样行一佛礼,问曰:“小生张生是也,臱洲人士,敢问和尚大名,来从何处,去往何方?”满慈子答曰:“和尚我乃大圣佛陀弟子,满慈子是也。从无尽善果处来,渡万众有缘之人去。”张生心下奇之,问曰:“何为无尽善果处,何为渡有缘之人?”满慈子不言,面露慈容,双目紧闭,双手抚住心胸,不声不响,宛如石刻一般。张生观其少顷,落坐于满慈子对面,目视慈容,亦双目紧闭,双手抚住心胸。只觉周身似有金光袭来,沐于其中,暖意洋洋,耳中似有靡靡之音,唱得是礼义廉耻,人间大义,慌得张生连忙开目视之。只见满慈子,面露笑意,不住点头,道:“善哉善哉,此子与我佛有缘,悟性甚高。”
张生问道:“何为我佛?”满慈子不言,伸手指了指自己心口,又复指张生心口。张生心中大悟,道:“无上大觉悟,无上大智慧,南无无量觉,南无无量知。”
此时那妇人携饭食而上,张生叩拜满慈子,口中称师道:“恳请我师食之。”满慈子伸手便食,张生只在那里跪着,目视满慈子大嚼大饮。妇人并其夫皆观张生奇异,不知何为,咬头接耳,窃窃私言。待满慈子食过腹果,拂袖而走,张生起身亦步亦趋紧随左右。
二人行径多时,走出深林。只闻得身后一声长啸,那店内夫妇由林中疾驰而来,齐齐大叫道:“何方术士,敢破吾法?”惊得张生连忙躲于满慈子后,心中方才明悟,这开店夫妇原来亦是妖邪。
只见那汉子手持一把剔骨刀,妇人手持一把菜刀,二人皆是面露凶光,脚下离地,气势汹汹飞抢上前,双双举刀劈向满慈子。那满慈子依旧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双手合十,口中念一声“阿弥陀佛”,只见周身涌起万朵金莲,金莲之中金光四溢,汉子并那妇人刀遇金莲不得寸进,身为金光射倒双双化形为豕。那二豕青面獠牙,长吻大腹,四蹄短小,周身紫毛。二豕眼见现了原身,只没命般的往那林中逃去。只听闻满慈子言曰:“汝二畜刀下多伤人命,当世代遭此厄报,该受颈部一还。”言罢,便见三猎户手持钢叉现于二豕前,钢叉并起,直叉翻了二豕,取刀割断喉颈,收拾细当,往肩上一扛,入得深林去了。直叫张生看得瞠目结舌,连忙跪下道:“恳求恩师许小生相随,收小生为徒。”
满慈子道:“汝素有佛缘,本该收为贫僧之徒,只是有一言尚需汝知。”张生急以佛礼道:“乞请恩师告之。”满慈子曰:“前昔淮河水患,盖因淮河水母与汝一段孽缘不成,遂发雷霆之怒,致使淮河水涨,生灵涂炭。此乃汝之恶因,还需汝食其恶果。此妖因由水灵而生,避死延生,天下水不尽,此妖难除之。贫僧当设一计谋锁此妖于龟山之上,可解淮河两岸生灵之厄,还需汝竭力相助,以还恶果。”张生道:“吾师吩咐,焉敢不从。”满慈子曰:“善哉善哉,汝可拜我门下,今赐汝法号悟善,望我徒知善恶,明是非,日后方乘大果。待淮河水母降后便为汝剃度,入我佛门。”张生闻言大喜,当下拜了四拜,曰:“多谢尊师教会,小生自当知善向善,斩妖除魔。”。满慈子道:“日后不可自言小生,番我佛门弟子以僧为号,应以僧自居。待日后,佛门礼数自当告汝知晓。”张生言道:“小僧多谢师尊教诲。”满慈子曰:“如今我徒随我拜见太上老祖去也。”随手一挥,只见一云起于二人脚下,轻盈盈连张生一同带起,直上霄汉而去。张生暗自称奇,亦心疑跌落,只作得一番小心翼翼。
待到一处仙山脚下,只见山巍巍然直冲云霄,霞艳艳接天映日,坡前瑞草丛生,园里灵芝遍布,根连秀地青松株二百,叶抚仙风绿柳棵九十,更有紫菊红梅无数,碧桃银杏成排,怪松盘古顶,宝树映沙堤,青猿衔杖走,猛虎啸长风,仙鹤鸣起舞,瑞麟击罄钟,真正世间少有无限景,仙境难见得道处。
满慈子望定山门,口念阿弥陀佛道:“阿弥陀佛,恭喜老祖炼得无上神器。小僧法明,乃大圣佛陀弟子,事出有因,前来拜见太上老祖。”张生连忙道:“小僧悟善,拜见太上老祖。”
只见半空中霞光更甚,光彩熠熠,祥云朵朵,纷纷聚拢而来,更有五色流珠引路,七宝座上一白须仙者显形,曰:“上上上上上无上,玄玄玄玄玄又玄。”张生暗道,好一番仙风道骨,必是太上老祖无疑。
老祖谓曰:“菩萨来此之意,贫道已然知晓,两日后,贫道可予菩萨金铃一枚,铁索两条。金铃系于水母项上,可令其不得化水气纵深,铁索锁其龟山之上,可令其不得翻腾雀跃难致淮河水患。只是此一件,还需张生小童相助啊。”说罢,笑吟吟看定张生。张生连忙道:“老祖有令,莫敢不从!”老祖道:“一切听汝师便可,菩萨心中已有全局。汝且随贫道前来。”张生望向满慈子,只见满慈子道:“贫僧代小徒谢过老祖。”一朵祥云现于张生脚下,即随老祖上得山峦,入得庄院。
那老祖直将张生带入炼丹房中,只见房中一炉高三丈,挺肚六七长有余,炉壁刻得飞龙走凤,曜闪闪光彩熠熠,炉下一方八卦图,按八卦而设,乾坤巽震坎离艮兑也。炉内立着三把神兵利器,当中一件乃是三尖两刃刀,右首一柄九齿钉耙,左首一杆楮白枪。只听老祖道:“此三器乃贫道新晋锻炼得之兵刃也,汝与贫道有缘,现赠汝一件神兵利器,日后可助汝降妖伏魔,得道升仙。”
张生连忙拜倒,曰:“多谢老祖抬爱,小僧愿选神枪。”
老祖笑道:“好好好,果是有缘之人,此枪名曰神龙游水枪。此枪举时引水破天功,落下入海江涛决。天曹神将皆心惊,地府鬼魅见胆怯。随身变化如意功,任意腾挪随口诀。下水如龙入海气,腾云似凤舞天阙。汝今得之乃是莫大造化,可惜之爱之。”袖袍一挥,那枪仿若通了灵性一般,直飞来张生身边,张生以手相接,稳稳持住,只见得枪身银光四溢,张生谢道:“多谢老祖授小僧此等神兵利器,日后定斩妖除魔,不负老祖美意。”老祖抬袖曰:“且出山门见汝师去罢,贫道要闭关炼器了。”张生脚下祥云复出,带离至山门之外,满慈子前。
且说张生回复山门之外,复见满慈子,手持神枪,喜不自禁道:“此乃老祖相赠,名曰神龙游水枪。”满慈子赞道:“端的一件神兵利器。且寻山外一林,贫僧授汝枪法一二。”且自传授张生枪法二日不表。
这时分张生尚在那竹林之中习得往返回刺札撩挡拨,那满慈子忽的心血来潮,叫声“且止住了”,便驾云带张生回返老祖山门处。只见老祖已然立于山门,见他师徒二人,道:“金铃铁索于此,可助汝等降服水母。”长袖一甩,金铃铁索皆奔满慈子而来,满慈子双手去接,一手接得金铃,一手接得铁索,张生只闻得耳旁风声涌起,“砰”一声,满慈子便将那金铃铁索稳稳接住。
满慈子拜谢老祖道:“多谢老祖赐法器以安淮河之众,解万民之厄。”张生亦道:“多谢老祖。”满慈子随即带张生驾云而回。
姒文命并十二神将,二道童于行营之中久等苦盼,营口忽报菩萨踏云而归,文命众人皆出营相迎。文命见满慈子两手空空,连忙问道:“菩萨可得有法降服水怪?”满慈子道:“天机不可泄也,如今时辰未到,因果未明,明日便可知晓。”众将皆无言。满慈子自回营房打坐参佛不表。
无支祁经战两场,见姒文命并满慈子也不来犯,便于淮河两岸寻得美酒千坛,两日内只道饮酒宿醉。正迷恋杯中物时,忽闻岸上有人急呼得“小祁”,却似张郎之音。踉踉跄跄上得岸去,却正是那千思万想得人儿,无支祁疑是梦中,只道欢喜,直扑在张生怀中,好一个凶神恶猿,却落得泪目婆娑,泣涕涟涟。无支祁双手搂住张生脖颈,哭叫道:“好狠心的人儿,还道回来作甚。”张生搂住无支祁细腰道:“只恐已然离不得小姐,回来商榷娶亲事宜。”无支祁大喜上前搂定,一阵风将张生卷入水府。张生食髓知味,一时将满慈子教诲忘于脑后,便回吻无支祁,一手解衣,腰带自断,一手插至里衣以手一抱,暖玉温香,已贴满怀,便作得一个囫囵玉人,口中道:“醉入纤手弄,饶销两魂浓。片景已不制,珠腕玉玲珑。”正是春宫美景,一帘幽梦。
张生无支祁行云布雨多时,皆香汗淋漓,无支祁枕于张生臂上,问曰:“张郎可曾闻得出水芙蓉乎?”张生意满笑答曰:“未曾闻得。”无支祁笑盈盈玉指一挥,只见玉床便骤现一泉,泉眼涌动碧水紫雾,随即无支祁一个卷躯,赤裸裸落入泉中,扬起玉臂小舞一段,只得个婀娜玉体,天仙绝色。一曲舞罢,唤张郎曰:“此乃出水芙蓉也。张郎可曾闻得鸳鸯戏水乎?”好张生,看得目不转睛,深吸一口,以诗赞道:“芙蓉出水,映波流月,欲滴还坠。素香瓣落无端,兰花指绕,魂消沉醉。玉体寒香,只道女英梦中会。莫莫莫,饶是心间,怎奈歌平夜头卉。淋淋洒洒琼瑛缀,沐春风,酒洒心儿碎。倾城素艳疑是,神女降,踏凡仙蕊。指点俗生,遍采良辰美景虚岁。错错错,交替华年,不若激流退。”随即扑入泉中,水花四溅,好一个鸳鸯戏水,便又是云雨一场,水雾连连。
只待穿戴齐整,耳边响起佛语“阿弥陀佛”,张生方才醒悟,忙于衣中拾得一金铃而出,道:“贤妻听闻,此铃乃我祖上之物,代代相传,如今可与贤妻佩上。”无支祁闻言,面露羞色,颔首低眉,双目流萤,只把脖颈伸来。张生便将金铃套于无支祁脖颈之上。无支祁心中万般欣喜,只作个柔情化水,缠住张生,喜不自禁直叫“张郎”。张生心中感慨,应也不是,不应亦也不是,只落得个左右两难,不间不界。
岸上满慈子双手合十,谓文命曰:“如今时辰已到,可掠敌也。”文命遂命辰将化为龙身,于淮河之上叫阵。那无支祁正在温存软语之中,忽听水上叫阵之音,恼得七窍生烟,腹内冒气,对张生道:“张郎且于水府之中少待,妾身去去便回。”化作一阵旋风而上,直奔辰将,喝到:“坏我好事,死罪难逃!”一鞭抽向辰将。辰将纵是身大,且行不慢,空中腾挪避开那鞭,一人一龙战在一处。二道童躲于云端之中,见无支祁并辰将酣战一处,急放幌金绳去,一道光后,无支祁已为那幌金绳所缚。无支祁欲化为水气,却无奈神化不得,为辰将见之,一抓拍在无支祁身上,致使大伤,一口鲜血喷出。无支祁为辰将拍飞,眼看落入淮河水中,只见淮河水面涌起万朵金莲,齐齐将那无支祁托住,金莲丛里伸出两条铁索,将无支祁锁得个严严实实。铁索另一端却是丑寅二将,见铁索已把无支祁束牢,便绕那龟山而驰,铁索亦拖拽无支祁向那龟山而去。无支祁挣扎起身,长啸一声,纵法离水,竟将那丑寅二将掀飞数里。满慈子踏云半空之中,口念“阿弥陀佛”,一指金光而去,无支祁登时身软。丑寅二将连忙拾得铁索之端,系于龟山之上,那铁索于龟山相遇,合二为一,变作一条铁索,将无支祁牢牢锁于龟山脚下。
满慈子于无支祁脖颈之上摘下那金铃,锁于无支祁鼻息上,念曰“今降汝于此,令汝定性思过,如有悔意,再成正果。”随即卸下那幌金绳,于空递与二道童,二道童口中称谢。
无支祁忽见张生来至岸上观望此边,挣扎起身,大声谓道:“张郎速走!”却见张生缓缓飞来至龟山脚下,立于满慈子身后。无支祁脸色一变,心中登时明了,爱恨交加,只叫到:“张郎,汝。”余下之言,再难出口,只留下泪目两行。
张生低额瞟一眼满慈子,对无支祁言道:“小生已随满慈子菩萨遁入空门,法号悟善,从此一心向佛,不问世事。”无支祁问曰:“何时之事?”张生答曰:“前两日,离得水府后。”满慈子已踏云去得岸上,辰丑寅三将见之,亦还得岸上,此刻只留张生于龟山脚下。
无支祁叹道:“可否为我再赋诗一首?”张生不语,少顷叹气道:“月脚流空凝冷色,凄序清潭宕澈。各处天涯客,只得读夜思君舸。苦雨湿穹哀俨贺,步武随烟锷锷。齐契无根勒,晓唯辉赫千生特。”
无支祁道:“奴家亦有一诗相赠。”便吟道:“山青傍水水环山,一线又冠天。待见桂宫寒,醉醉醉,旖旎雀栏。水府昨日,长风破马,戏游水玉颜。饮古铄流年,莫莫莫,婆娑泪毡。”吟罢,已泣如雨下。
张生默视之不言,许久答曰:“万望珍重,小生随师尊去也。”待转过身去,一步一字,径向飘远曰:“戴胜手中目断情,凤凰流苏随步停。问我何缘心头碎,荷园尽处望船亭。”
目随张生而去,直至对岸,无支祁泣曰:“苍天忽已过,静思独昏囚。待观园外景,一字一泪流。”一声直冲天际,高叫道:“我究竟何错之有?”
在那淮河岸边,满慈子手持剃刀,正与张生剃度,口中念道:“去发去发,一去烦恼与恶习,二去人间骄纵心,三去世上逐利态。自此之后入我佛门,法号悟善,需断了五荤三厌,亦省得只食得三净肉也,戒贪嗔痴三垢以净六根,心怀渡世人之愿而苦行悟善。”张生跪拜道:“谢尊师赐名,悟善领尊师法旨。”满慈子见张生囫囵一个圆头,果真一个僧侣样,笑曰:“好一个俏和尚,俊朗僧,既如此,贫僧便与你起个别名,唤做张僧。”张僧欢欢喜喜道:“谨遵师命。”
文命托礼道:“恭贺菩萨喜得贤徒。”便邀满慈子师徒共返都城见国主都君而去也。
话说那都君,姓姚名重华,行径九尺有余,人言其眉有八色,目有瞳仁,是大贤明之相也,都君治都蒲阪,甚得民心。都君听闻淮河之役,因感文命治水之功,菩萨相助之力,便定于三日后设一净台宴请文命及满慈子菩萨师徒。
次日天方亮,满慈子便携张生游走于蒲阪四周,行至一处曰何家营。这何家营内有一员外,姓何名文懿,往日施粥布衣,人皆称其为何大善人。何家营内亦有一屠户,姓何名文旆,整日杀猪宰羊,人皆称其为何屠户。
满慈子谓张生曰:“此二人中一者与我佛有缘,今当渡其为汝师弟,汝可知其何人也?”张生便道:“何文懿号曰善人,久行大善之事,可入我佛门也。”满慈子笑曰:“且随我来。”便携张生落下云头,寻那何文懿府宅而去。
行至何府,只见一老木牌匾上刻着两个大字“何府”,却是四方圆一个院园宅第,木门吱嘎,土墙四壁。满慈子,门前叩门道:“施主可曾予个方便,贫僧师徒两人路径贵处,化顿斋饭可有无。”那门吱呦一声得开来,只见一老者身着麻衣,手持一杖打开门来,见满慈子并张生曰:“大师少顷,待我去盛稀粥两碗。”言罢,回身入院中去。张生止不住点头称善,满慈子含笑不语。不多时,只见老者手持两碗稀粥而至门首,道声“啖之啖之”,递与满慈子二人,满慈子答礼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赠粥之恩。”便与张生原地食用此粥,待食完还碗,却见这碗里干干净净,更不得沾染半点粥渍。老者接时顿觉神清气爽,腿脚泛轻,连忙叩拜曰:“不知神仙驾到,草民有失远迎。”满慈子曰:“神仙却无,只有和尚两个。”遂与张生驾云离去,老者捣杵般止不住只做叩拜。却不知,此时叩拜二百余,便得增寿二百余。后寿二百八十六岁无疾而终,人皆称其活神仙不表。
满慈子携张生暗落云头。张生不解,道:“尊师尚未得见何大善人,如何便得离去?”满慈子言曰:“此大善人只怕是那沽名钓誉之徒,往来施粥更无半点诚意,皆以仆者使为,心中亦无求佛向道之心。更有甚者,此人亦是大斗小称,止于面上为善也。”张生闻言,暗赞师尊大义,明察秋毫。
师徒二人至何文旆之门前,隐中瞧那何文旆。只见此人长约一丈,双目似铃,迥然有神,精瘦之容,面黑髯重,身披麻衣,脚踏草履,袒胸露腹,皆着重毛,手使一把剁骨刀,往来豕肉之中真正游刃有余也。这文旆铺前生意颇佳,原是这何屠户生性老实,为人豪爽,他人得买一斤,便多予四两,得买二斤,便多予半斤还有余零,人皆道其呆傻,却常来此铺留足市豕。不多时,便将那一整只豕卖得干干净净,连带根豕尾竟赠得尾上一人。张生暗自称奇。
言那何屠户,见此豕卖光,便转身入内,复捆了一母豕,绑至宰场。满慈子见状,心中默念一经。却道那母豕原有豕子五只,只闻得满慈子菩萨佛经一颂,忽开灵识,齐匆匆奔至宰场内,汝道何为。那大豕子以嘴解绳,将那捆豕绳咬作两段。那二豕子叼砖砸锅,直将那褪豕毛之锅砸了个囫囵口。那三豕子牙咬屠刀,将那屠刀直咬崩刀刃二尺有余。那四豕子前蹄拾住接血之盆,猛摔于场内一石之上,只做个零丁碎瓦。那五豕子,双膝前跪,口吐人言,道:“开口言叫何爷听,可留母命引残生,要宰杀市肉,便宰吾等五弟兄矣。”
话说这屠户何文旆见得五豕子口吐人言,个个奋力救母,只惊得魂不附体,以臀抢地耳。思忖道:“常言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此豕尚且知晓孝义先行,不惜口吐人言,吾生而为人,怎好常作兽性。不若背了老母寻得个深山老林了此残生,少添罪由。”当下便弃了屠刀,正可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文旆隐约之中已有佛光涌现。遂于后院背得那瞎眼老母,舍了豕圈宰场,走入山岗之上。这一山一山只走不断,一林一林连绵不绝。一时辰便行至泰山脚下,忽遇一猛虎拦于林中,文旆谓曰:“好叫虎兄得知,我这老母瞎眼体衰,斤两肉难以果腹,可放得我老母离去,愿以此身敬献虎兄之口。”那虎道:“如此甚好。”将身直扑文旆而来。文旆闭目站定,面露慈容,疑有解脱之兆。半响不见动静,遂睁眼,只见二无发者于面前,何来那猛虎一只。
满慈子道:“阿弥陀佛,此子佛缘深厚,悟性甚佳,此便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已。”文旆老母,跪在地上,道:“恳请大师慈悲收我儿为徒,我儿定当紧随大师左右,一心向善,再不敢做那害生之事。”文旆见之大喜,只道母亲双目重明,得见天日。
文旆道:“不知大师姓甚名谁,所修何道?”满慈子曰:“吾乃大圣佛陀弟子满慈子,今游历四方,讲法天下,传我佛法,普渡众生。汝杀生作孽甚多,可知因果循环不生不息,即造恶因,便当从善还其果。”文旆道:“吾当尊师言,以还往日恶果。”满慈子道:“善哉善哉,汝害生灵,当还此报,贫僧便传汝医世救人之法,何日还得果报,方才乘我大法。”随即取剃刀与文旆剃度,道:“汝当还生,赐汝法名悟生,今传汝医药之术,可起个别名,唤做药僧也。”文旆跪道:“多谢尊师赐名。”当下拜了八拜。
满慈子手指张生道:“此乃悟善,别名张僧,是贫僧座下大弟子。”文旆忙拜张生曰:“悟生拜见悟善大师兄。”张生还礼道:“二师弟无须多礼。”二徒相见,分外欢喜。
何母不住点头言好,遂于泰山修行不表,因得满慈子所授天目,后世专治人眼疾,世称眼光老母。不知师徒三人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