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这就该退下了,不然某些人心中又要觉得不自在!”鄂尔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向乾隆叩拜。他动作缓慢,并不是因为他年纪大,而是因为最近日子过得逍遥,身体胖了不少。
乾隆闻言后诧异,凹陷并发青的双眼疑惑地询问鄂尔泰,现在乾隆的脑子有些转不动,只是挥挥手让鄂尔泰站起来许他出宫。
鄂尔泰站起来的动作倒是很利索,腿上有劲,他瞧见皇帝的疑惑便开口解释:“就是您心里惦记的那位,粘杆处的人必然早就告了信。”说完他又拜了一拜,便侧过身向门口走去。经过门口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玉,不过是李玉的脸色难看了些。若是平常时候,李玉一定会恭送他,但是今天没有,这主仆都像是呆滞了般,反应硬是慢一拍。鄂尔泰出乾清宫大门的时候,李玉都没回得过神来。
午门口进来一人,急匆匆地撞上了出门的鄂尔泰,两人停下脚步,相距不足二尺,目光对视,同一时间,两人的嘴角都挂上了微笑,却又在片刻后面无表情。
“你来这儿干什么?”张廷玉瞪着个眼,崭新的朝服配上不善的面色,那眼中还带着血丝,他低声质问鄂尔泰:“你不是辞官了么?”
鄂尔泰回头望望身后,后面一队侍卫走过,并未注意他俩。他回过头深情地看着张廷玉,那看恋人的眼神让张廷玉浑身不自在。鄂尔泰表情戏谑,学着张廷玉方才说话的样子小声说到:“皇帝想让你也辞官!”
张廷玉听完后并未有反应,他紧盯着鄂尔泰的双眼,良久才不停点头,而后盯着自己的脚尖,“你这是以退为进啊!嗯!高!成!”这说话像是自言自语,说完便径直进了午门,踏过门槛的时候是擦着鄂尔泰半个身子过去的。
鄂尔泰站在原地没动,身体晃了晃,没跟张廷玉较劲,更没回头,只是嘴角边挂着笑。外面的太阳挺烈,还有些刺眼,他伸手挡在眼前望着前方笑道:“是胖了,得瘦些才好!”
京城热,准噶尔更热,天一燥,人就容易上火。
“大人,这都三个月了,只守不攻,他这是要闹哪样啊!”发牢骚的是钱文,他在傅恒的营帐里左右徘徊,手中紧握着佩刀。牢骚发完便一个箭步向前,半跪在傅恒书案前,左手抽出半截刀,寒光乍闪,他在傅恒耳边嘀咕道:“不如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这里是战场,生死由天。”
“呵呵!”傅恒轻笑,连手中的兵书也不曾放下,“打住,你可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他是主帅,他说了算。我们现在连下军都谈不上,更何况,没了他,外面的人你叫得动么?”
“简直岂有此理,大人您可是兵部尚书啊!”钱文义愤填膺却又表情无奈。
“他是亲王,还是铁帽子!”傅恒翻了个白眼,继续看他的兵书,却没瞧见钱文小眼滴溜溜地转。
“你别转了,转得我头晕。”严祌举起扇子对着杜笙竽使劲地挥了挥,“王爷已经走了,你就别再到处乱找了!”
杜笙竽嘟着嘴不死心,可怜巴巴地问向严祌,“那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严祌心中冷笑,嘴上却道:“这个没说,我也不知道,可能要几个月吧,你要知道这京城到这里可远着呢!”
“诶!”杜笙竽叹了口气,“走就走呗,招呼都不打一个,太不够朋友了!”
“王爷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是左膀右臂啊!岂能是我等整日闲暇坐这儿喝茶的!”严祌瞧着杜笙竽沮丧的表情问到:“王爷可是给了你什么宝贝,让你这么念念不忘!”他目光落在杜笙竽的手臂上。
小姑娘脸一红,双手背在身后,杵在原地不吱声。
严祌探头往她背后望去,没瞧见什么稀罕物,贼兮兮地笑道:“王爷出手一直都很阔绰,想来一定是非常了得的宝贝,不然姑娘也不用这么藏着。”他感叹了句:“王爷可真是大方啊!看来是真把姑娘当朋友的!”
“还有个事情我很好奇!王爷在的时候我不方便问。”严祌将手里的折扇放在桌子上,端起边上早已凉透的茶水。
“什么事儿?你说!”杜笙竽面上真诚,颇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
严祌喝完杯子里的茶,舔了舔嘴唇,放下杯子,眼中带刀盯着门外,“我就好奇了,来之时,你接头的那方是谁,怎的一直都是偃旗息鼓,没得动静呢?”
严祌这问得直白,杜笙竽小脸再次红起,这次她更加地不自在了,吱吱呜呜,低着头吐不出一句话。
“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要真有那问罪的想法,哪还等到现在,王爷是把你们当朋友的,你能感觉到的。当然,我也就是好奇问问,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严祌还真没有强迫杜笙竽的样子,他站起身,提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目光始终落在茶壶上,丝毫不带作假。
杜笙竽犹豫片刻,脸上已不再泛红,表情也变得严肃,像是严祌的话刺痛了她。她深吸一口气道:“就是城东的那群地痞,那边没什么人住,也没什么人去那里,早就荒废掉了,久而久之就成了无赖游民聚集的地方。他们领头的人叫姚正,他不是本地人,是从北方流窜来的。他们人数很多,有一百五十多号人。”这句话说完,杜笙竽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之前弘昼一伙人来的时候,就是她认为来了肥羊,想拉姚正那帮人入伙,鉴于弘昼人多,他们便在等下手的机会,只是后来没了下文。而这会儿她的沉默也不只是出于对弘昼的愧疚,还是出卖同伙的自责。
“那我就更好奇了,这帮子人怎么突然间就没动静了呢?”严祌问到,最近周围也没什么行为可疑的人。
杜笙竽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头,“给了五百两银子,打发了。”她急忙抬头补充道:“钱是之前王爷赏下的!”
严祌点点头,五百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严祌再问:“这伙人平日里都是聚集在那里,不去别的地方?”
杜笙竽紧跟着应承,生怕慢了,“是的,最近没什么行商的路人,天也热,他们去不了别的地方!”
“嗯!”严祌若有所思,他搓了搓手,老狐狸般地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却是让你破费了。没事!这银子算我的,回头我给你补上!”
“那可不行!”杜笙竽连忙摆手,却碰在了进门的耿澍身上。
耿澍皱眉瞧了这姑娘,顿时觉得可憎,当日他离柜台最近,那掌柜的嘴脸他可记得,那时他差点就拔枪了。
耿澍的表情吓到了杜笙竽,严祌替她解了围,“我这小兄弟也是痞了些,姑娘别见怪,我们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姑娘唠了!”
“哦!”杜笙竽轻轻道了声便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出门时却不敢盯着耿澍看。
弘昼走了,却把得力的打手留了下来。那姑娘一走,耿澍就坐到了严祌的边上,低声问:“我们的人来了差不多了,这么多人得先找地方安置啊!”
“我有个好去处!”严祌看着门外,双眼眯起,“这可是个好地方,可不能白花了五百两银子。另外,亡命之徒,谁知道他们的肚子能不能填得饱。王爷说得对,威胁哪怕只是可能,那都应该扼杀在萌芽里。”他转头对着耿澍吩咐:“派几个弟兄去探探城东的地形,晚上我们去转转。还有,那里有百十号野路子,让兄弟们小心地,切莫打草惊蛇!”
“得嘞!”耿澍嘴里含着茶水含糊地回答,袖子一抹嘴就出了门,这手里的八一杠他还没有玩过瘾。
看着耿澍出门的背影,严祌闭上了眼,却又坐立不安,不是心中忧虑,亦不是身体不适,而是那无边的兴奋。这种心情他从未有过,他甚至觉得这一刻自己就是一方诸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南下,但是在这之前他需要先整顿下他的军队,完全属于他的私人军队。
画舫外绿鸟对赋,湖面上蜻蜓嬉逐。画舫里这会儿安静得很,里面的字画又换了一遍,从门口到里侧,那是一幅比一幅生动,可惜这些字画即便是再好看也比不过韩士承面前书桌上平铺着的地契文书。
韩士承朝着自己的拇指吐了两口唾沫,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擦,之后再用拇指细心地擦拭地契边上的灰尘,那灰尘微不足道,但他眼中却容不下。
韩士承嘴中喃喃:“也不枉我们花了数十五万两白银啊!”
“是啊!”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康逸坐在韩士承边上附和,他手里提着紫砂壶,对着壶嘴一口一口地品尝,那样子别提有多惬意,他“嘿嘿”的笑了两声说到:“钱,只有花出去了,那才能叫钱。既然花得出去,自然就能挣得回来!嘿嘿!”
“嘿嘿!”房间里一旁欣赏字画的陶舸和卢勇建听闻也跟着痴笑,那两人回过头,望着桌案边的汉子。四人相望,画舫寂静,突然间四人心领神会,那不大的房间里传来笑声,惹得檐头的鸟儿跟着附声清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