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琏大丧足足耗时三个月,弘昼他都不知道这三个月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只知道整个年自己都没过好,如果不是阿扣有喜,连他都觉得今年是个衰年。
祭奠结束就是下葬,可是堂堂大清的皇太子哪能同那些宫女般随便找个乱葬岗一丢就完事的,那得好好找块风水宝地。
千挑万选最终大清皇太子永琏的墓地被选在了朱华山,这地是乾隆亲自挑的,连风水先生都不曾问。和太子挂上了钩,这里便成了禁地。这附近二顷七十三亩八分九厘地里内的居民统统都得搬走,弘昼扒着手指头稍稍算了下,光拆迁费就得要三五千两,当然这个钱在乾隆的眼里也就是毛毛雨。
地选好了,接下来就得修建园陵,弘昼又伸手算了下,这工程款耗得可就不是拆迁费能比的了。弘昼粗略一算,按照乾隆要求的规格,这人工加材料少说要一百万两白银,怕还不止。更夸张的是在清明、中元、冬至、岁暮四时所有王公大臣都要参与祭拜,而且要亲自到场,这可是皇帝才享有的待遇。
弘昼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剩下的都是工部来保的事情,此刻他正懒散地坐在茶馆里伸着腿,对着边上的人说到:“你姐夫对你外甥可是够意思啊!”
“倒是辛苦你了!”傅恒坐在弘昼边上,脸上带着歉意。
弘昼摆摆手,“诶!分内之事!最辛苦的该是来保,这园陵修建是工部负责的,可辛苦老丈了!”
“是辛苦他了!不过,我要出征了!”傅恒顿了很久才说,不过他脸上却是兴奋。
弘昼一听,停下了往嘴边送的茶杯,“出征?你要去哪?”弘昼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忙永琏的事情,几乎没时间关注朝堂,御门听政除了必要地向乾隆汇报工作进度,其它时候一概没参加。
“准噶尔!”傅恒逐字地向弘昼诉说他要去的地方,他的眼睛注视着窗外的风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商贩的叫卖声,楼下地摊上的还价声此时充斥着这个房间,两人相继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
窗下摆摊人收下了铜钱,笑呵呵地将架子上的簪子递给眼前的人。
弘昼顺着傅恒的目光望去,笑道:“似乎昨日是我出征,窗外也像现在这般。”
“彼一时,此一时。”傅恒依旧盯着窗外。
“什么时候走?”弘昼搓了搓手,“我好替你践行!”
“这个月十五。”傅恒回答的声音很轻松,浑不在意。
“这么快?”弘昼诧异,时间太快了,还有两天,这段时间他对皇宫里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太清楚。
“不快!”傅恒终于转过头面向弘昼,“已经拖了很久了。另外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去,班第、策楞也会和我一同去。而且随行人员怕不止这两个,另外今天朝堂上举荐我出征的人你一定想不到!”
“不是皇兄钦点的么?”这种事情皇帝一定会把主动权拽在自己手里,至于班第和策楞,那一定是无奈之举吧。
傅恒摇摇头,“是弘晓!”
“他又想干什么?”弘昼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感觉其中有鬼。
“原来你也不待见他啊!”傅恒打趣弘昼,记得不待见这个词当初是从弘昼的嘴里说出来的。
弘昼挠挠头,“只是直觉,没别的意思。”
“今年可不消停啊!”傅恒感慨。弘昼没作声,算默认了,从年前开始,他就觉得今年会是个衰年,果然应验了。
下午乾隆就把弘昼叫进了宫里,养心殿他经常来,可是他感觉今天的氛围特别的怪异,他不知道哪里不对,进了门左右瞧着,原来是那只令人讨厌的鸟连同鸟笼不见了。
“你来了!”乾隆眼皮都没抬,他专注着棋盘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来陪朕下完这盘!”
又是围棋,弘昼皱着眉头,这玩意儿他不会啊。他坐在乾隆的对面,举起一枚黑子,摸着光秃秃地下巴,没地方落子啊。
“这是个僵局!”乾隆把玩着手指上的翠玉扳指,“落不下子不怪你,朕也觉得难,这是朕从《忘忧清乐集》里挑出来的,本是消磨时间,没想到下成了死局。”
弘昼瞧准了地儿,手指间的黑子潇洒地甩在了棋盘上的两枚黑子之间。
“嘶!”乾隆吸了口气,“这是自杀一片,却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乾隆放下手里的白子,对方自己自裁了,那这僵局就破了。乾隆摸着光溜溜地脑袋叹道:“有些事情明明讨不到便宜,可是却人却愿意以身犯险,最终不过是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皇兄可是有事情要臣弟去办!”弘昼机灵,乾隆这么说,那是一定有什么差事要叫他去办,而且这差事多半是查案。弘昼心里嘀咕,莫不是乾隆又想对张党或是鄂党下手,这倒是个机会,一旦两党的人跟着傅恒一起出征,那么他们在京城的势力一定会缩水。
乾隆抬起头瞧了两眼弘昼,笑道:“挺机灵的啊!是有事要你去办,不过,这个差事可不好办啊!”乾隆露出诡秘的笑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
“是关于南方大乘教的事情。”乾隆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干净开口向弘昼解释,他不打算卖关子。
“大乘教?”这个教会弘昼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时代他只知道白莲教,佛教,夷教,至于大乘教他从未听过,这是哪里冒出来的?
“你不知道也正常。”乾隆在棋盘上落了一白子,弘昼紧随其后落下一枚黑子,在弘昼眼里谁先落子都一样,你是皇帝你优先。
“这个教派最早出现在四川一带,它传扬的不是什么正经的佛法、道法,而是蛊惑人心的歪门邪道。白莲教你听过么,和它差不多。”乾隆边说边摇头,他看着棋盘上弘昼的黑子全是瞎落,没有一个正常的套路。
“所以皇兄是打算将其当作邪教来处理?”弘昼听明白了,这是要让他去杀人放火。
“是!也不是!”乾隆揉揉脑袋,这事可不好办,“它是邪教不假,但是受蛊惑的大都是寻常百姓,而这些百姓也都是~~”乾隆说了一半停住了,他难以启齿。
“臣弟明白皇兄的意思。”弘昼给了乾隆一个台阶。
乾隆不说话,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明他心中有愧。那些百姓全流民,哪里来的,还不是旱灾、涝灾后的灾民。当初弘昼在金川的时候就遇到过一批流民,人数之多足以让人咋舌,要知道当时张广泗能够毫不费力地聚集数万人。说好的盛世现在不过是外强中干的谎言。
“臣弟明白!既要捉拿元凶,又不能大动干戈,以防百姓因大乘教的怂恿而发生暴动!”弘昼说话很小心,他伸着脖子,抬眼望着乾隆。
“对!你很聪明!”乾隆没有抬头,眼睛始终盯着棋盘,思考良久落下白子补充了句,“刘统勋会跟你一起去!”
“状元郎!”弘昼很想问为什么要带上这个拖油瓶,“儒学大家!”弘昼特意提醒乾隆,这个人是个学孔孟之道的,要是脑袋转不过弯来坏了事可就不好了。
乾隆没有理会弘昼的话,“等永琏的事情彻底结束你就启程南下吧!刘统勋已经先你一步了,到时候你们在江宁汇合!”乾隆说完这句才抬起头来,迎着弘昼目光,“凡事从宜,朕会赐你道圣旨。到了江宁一切你看着办,若是事态紧急,先行后奏!”说完他又低下头,眼睛再次锁定在棋盘上。
弘昼眯起眼,先斩后奏么,他舔舔嘴唇,这可是一副好牌啊,扫黑除恶,呵呵,谁是黑,谁是白,还不是手握圣旨的人说了算。
“皇兄,这事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根治啊!”既然是出公差,那就顺带着将私差一起办了。半年后严祌差不多也会回来,到时候在南方碰头,手里又有这道圣旨,那是方便的多了。只是这一出去可就不是十天半个月了,弘昼得给乾隆提个醒。
“朕知道,你看着办!”乾隆寥寥地说了两句,这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
既然皇帝说这话,那就容易了,弘昼很爽快地回到:“臣弟遵旨!”